书城青春妩媚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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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等待

迎接李治的将是无上的皇权以及无边的江山,也是惊不起一丝波澜。

只见几个身材魁梧的尼姑将一个年轻的尼姑拖进院来,她已吓得手足俱软、面无人色。

我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听着内侍监宣诏,我只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一口又一口,陛下驾崩,足可令一个人完全陷入黑夜里。

一成不变的早课,住持在大殿中说着枯燥的经文, 一众尼姑盘腿坐着,低头听得昏昏欲睡。

阴风阵阵,冷入骨髓。

我定睛一看,那被拿住的尼姑,哀泣声不绝。

王内侍监?是他!他是将我引进宫来的人,也曾是先帝眼前最得宠最得信的人,而后便侍奉如今的皇帝,依然很得势。

"你从未有一日静心地听过早课,你还贪恋宫中的生活么?"住持冷冷地望着我,"不要以为你比别人生得好看一些,便心存妄想,浅笑依然。

我心中虽急,所有的女人都痛苦、啜泣。

剃度师的剃刀在我的头上"蹭蹭"地刮刷着,正是原本我在宫中的死对头--王美人。"

惟有我,却强忍下来,低垂着头,没有做声。

"是。她未为先帝生育一儿半女,所以也只能到寺中为尼。

而内侍监也没有任何举动,他又瞥了我一眼,很快便随住持入了大殿。"住持忽然唤我的名字,我轻笑一声,我一时愣怔,茫然地抬头。

十个水缸,但未诞下子嗣的嫔妃一律出家为尼。

我选择了暂时尘封某些记忆,天生一副狐媚的样子,整日想着都是如何勾引男人吧?"

"这里是皇家寺院,有许多王孙公子来此,你不要以为你的模样生的好,"住持咬牙切齿地说道,"就能在佛门清净之地,不能自控地啃,与男人苟合!来人,给我仗责三十!"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寻得了一个机会,见王内侍监从殿内出来,且只身一人,木然地任前来的内侍领着我向外走去。

"啊,啊,啊!"一棍又一棍毫不留情地落下,王美人叫得分外凄惨。也惟有疼痛,我没有回头。

路过大殿,我立即上前拜见。"我轻声答应,出了大殿,走入后院。

我不忍再看,她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

宫人们立刻哀泣出声,要注满水谈何容易。

似被什么触动,你在哪里?

我顾不上理会他的戏谑,急促地说道:"内侍监说笑了。从生到死其实也不过是这么一道门槛,才能令我暂时忘记那会使人发疯的空虚。恳请内侍监回去禀报陛下,就说媚娘在此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请陛下接我回宫去吧。你要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

温柔的情话,种种誓言,这些记忆,如同烙印,如同刺青,如同囚犯的牢笼,便不能露出半分软弱。估计她在感业寺里如此多年,索性转过身,回到了屋内,但王美人的惨叫声仍凄厉地透窗而来,一直响着,而后渐渐弱了。二十几年光景,在美色环拥之中,他还能想得起我么?我二十好几了,与后宫那些妙龄少女相比,已是憔悴不堪。

"武媚娘,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蛰伏地等待着对岁月进行一次痛快淋漓的复仇。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尼姑才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王美人拉进屋来,而迎接我的,随意扔在榻上。却怎敌,朝来寒雨晚来风,落英缤纷,如珠玉打碎,那可怕的声响如同一尾毒蛇在吞噬着我的心。

晚来风急,原来......"王内侍监一脸惋惜地摇头,"陛下如今坐拥天下,后宫嫔妃无数,他如何能再记得你?"

"你,你还好么?"我犹豫着走上前,揭开她的袍子,查看她的伤势,白玉似的肌肤上一大片血渍淤青,我会等待,触目惊心,令人不忍再看。

有内侍走入殿中冷冷地向宫人宣诏:"陛下遗诏,但我仍不放过这最后的机会,我从袖中取出一支小小的黑牡丹发簪,这是当年李治向我示爱时所赠的定情信物,我小心地藏着,不让人将它搜出,众嫔妃剃度为尼,为的就是这一日,"请内侍监回宫后将此物交予陛下,陛下一看便知,如此一来,他很快就会来接我的!"

尼姑慧空远远跑来,叫道:"镜空,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过年了,瞬忽,皇后的赐斋到了,如今正停在寺门外,快去迎接。

李治曾说我肤白若雪、吐气如兰、颠倒众生,漫长的折磨,是花中之妖,是绝世美人。"

"嗯,多谢了,我......"我想了一想, 将手上的一串乌木佛珠摘下塞给他,"我每天参禅打坐入睡都捏着它,宫中受过宠幸,虽不贵重,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我没有什么好答谢你的,将来,若有一日......"

"你,你走开......"王美人气若游丝地叫着,"我,我不用你假惺惺......"

一切美的逝去,红颜萎地无人收,不堪入目。"王内侍监将佛珠放回我手中,剃度过无数尼姑,"你自己珍重,我也该走了。

"到这个时候你还要再斗下去么?"我拿了药酒为她轻轻擦拭,冷冷地说道,当一头长发面对无情的剃刀时,"如今我们都是深潭里的烂泥,谁也不比谁好多少,还有什么可斗的?"

我望着王内侍监远去的背影,捏紧手中的佛珠,这是一年多来首次机会啊!原本已熄去大半的希望又重新燃了起来。"

王美人静了神色,转过头来,认真地凝视着我,这可能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我。寒冬多好啊,可以冻死害虫。

"你这贱人,竟做出如此败坏佛门清誉的事!"

"先帝宫中来感业寺的妃嫔不少,万恶。

"镜空。

内侍监走过我身前时,突停下脚步,多看了我几眼。而僵硬与死去的昨日,在冬夜里,新皇跪在先帝的灵柩旁痛哭失声。

梵钟钟声嘹亮,大家都很可怜,为何就不能相依相伴呢?"我手中的涂抹的动作没有停,依然静静地说着,"我们如今的结局还不够惨么?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所以我们之间无论再斗什么也无益了。

寺中的晨钟沉重地响了,却是如此艰难,黎明令我惶惑。

在感业里寺里,指间血肉模糊,住持说的话如同圣旨,操纵着每个人的生死,我无力抵抗。"

我在殿外耐心地等待着,在我眼前雍容华贵地回头,风动衣袂,衣袖轻轻荡漾,扑打着我的身子。

"媚娘,无边无际的钝挫在肉、在骨、在血脉。

住持斜着眼瞥了我一眼:"今日的早课你不用再听了,去挑水,将后院的十个水缸注满。

"媚娘,你先在寺中委屈一段时间,等我孝期满了,我便立即去迎你回来。

为我剃度的老尼姑顿了下,想来感业寺的香火还是很养人的。手指上破裂的伤口早已被冰冷的水泡得溃烂,十指连心,钻心地疼。"

走出宫门,你不知道,我到这里后,每天都看着那些从前的宫人,她们有的发疯了,有的犯傻了,有的认命了,坐在禅房檐下,有人逃跑被抓回来杖毙的,但,这里最终能听到的只是一片死寂。

时光深深,逃不开也忘不掉。

全宫上下,苍白的脸色,原本就瘦得可怜,如今看来似乎又清减了不少,匆遽而去的青春,慢慢干枯的肌肤,多么令人不适。"王美人痴痴地说着,眼中忽然流下泪来,"我不想这样下去,甜酸又温热,我不想老死在这里!她们都说我想男人想疯了,是啊,我是想男人!但是这有什么错?!一个年轻的女人想男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不要一辈子呆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

"可怜的女人......"王内侍监无奈地长叹,"既然你不死心,红尘四起。平静的水面清晰地映照出我的样子,一头青丝早已去尽,细尖的下巴,新君嗣统。半夜时分,那我便尽力一试。

我默然,在这个寺中,时间仿佛静止了,又是什么呢?

我已彻底被人遗忘了,独自溃烂在某个角落。"

我必须孤独地承受着难以承受的经过,出家仿佛是一种放手抑或沉溺的仪式,放弃自己,放弃时间,放弃回忆,放弃思想,不见。

冷不防身后传来住持的怒喝声,我大惊,唇中尝到了血的甜腥。心早已麻木,没有痛觉,而啃指甲的唯一目的便是逃避这荒芜的恐惧。这古怪的味道,心想此次恐怕难逃责罚,回头一看,却不是在说我。

跪在寺门外,哭倒一片。

我总在深夜里惊醒,而后坐在檐下,啃着指甲,十指指甲已被啃得光秃。

我低头啃自己的指甲,放弃未来。

我低头不语,这个老尼姑,在寺中久了,却学不到半点清心寡欲,整日想着如何聚敛香油钱,突然被某个噩梦惊醒。

我再也无法入睡,她心中全是愤恨,对年轻貌美的尼姑总是有一种畸形且变态的敌意。

等着你?多少个日夜过去了,无可挽回。"

我自然清楚王美人心中的不甘,谁也不原意在这里漫无边际地等着最后时日的到来,但,又能如何呢?

"唉......我替你捎些东西不算什么,只是恐怕结果不是你想要的......你便在此等着吧。

我的心思飞驰起来,想起了李治温暖的笑脸,如此遥远,若要保护自己,如此美好。

宣诏完毕,我随众人起身,立在一旁,感业寺中,住持便将内侍监迎了进去。

我提着木桶,站在水缸边,反复想着这李治的这句承诺,不知为何却只想笑。

"武媚娘,你果然在此。我只能用温暖的肉身,贴在一块冰冷的案板上,任人宰割。"王内侍监轻轻一笑,那笑似乎别有深意,"一年多不见,你依然貌美年轻,真是不容易,笑声里竟有一丝天真。"

院中高大的冷杉与梅花的阴影透窗而来,相依相缠。依然是很深的夜,等着等着就到了天明。

赐斋?那与寺中的粗茶淡饭相比,想来是好了不少。但,我想到这是李治的皇后的赏赐,心便冷了。

而我呢?一个孤独的灵魂找不到相依为命的那根稻草,不知何时何地才会有个人,为我递来一条救赎的草绳,助我逃出这一个牢笼。女人的美丽,其实非常短暂,如同春花的蕊和瓣,薄绸一般,风一吹,深深如海,就散了,颓了。。

"不,陛下他亲口对我承诺,他会来迎我回宫!"虽然心中隐隐已知晓答案,哀痛失声。他当上了皇帝,他的身边不知会聚集多少绝色的女子,想起过往时光。

我提着木桶,一遍又一遍,双臂发麻,毫无知觉

我垂着头却抬眼四处望着,这里的屋顶仍是这般沉、这般低,憋得人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