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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好汉浪里滚(1)

唐山人可能自己没有意识到,在他们有历史记载的漫长岁月里,也许更多地把目光依恋在唐山的“山”上。唐山的“山”皆是宝,山确实让唐山人在世人面前自豪和风光。然而唐山的区域里也有宽阔无边的水,这水连着五湖四海。又是孙中山先生将这水拨亮了唐山人放眼世界的目光……

相信到港口之后,刘卫民才真正领悟到水的涵义。

这之前,祖籍河北唐山乐亭的刘卫民,与其他唐山人一样,说起家乡的骄傲时,不是钢铁,就是“开滦”,绝对没有把“水”引以为自豪的内容。1976年冬天,大地震后的唐山还处在一片废墟时,刘卫民应征入伍。因为表现突出,第二年他就被推荐进入军事院校学习。后来由于刻苦用功,功课优异,毕业时刘卫民留校当了教官,并且一干就是10年。1989年,刘卫民转业回到家乡。本可以进党政机关工作的他,一听说自己的家乡要建“北方大港”时,热血沸腾地报名上了当时极其荒凉的王滩盐碱地的港口建设工地……

“这辈子就留在这儿了!”刘卫民第一次以成人的心态,站在海边,面向一望无边的大洋时,他才真正开始认识水,认识水对自己、对家乡的未来是那么的重要和关联。他因此暗暗下定了这个决心。

“上善若水,利民者兴。”刘卫民是在建设港口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渐渐感悟出这水的精奇。

建港初始,他当装卸队长,之后到港务局商务部从事业务工作。“京唐港?在哪儿?怎么没听说过?”一次上交通部联系业务,一位工作人员的一句反问,深深地扎痛了刘卫民的心。从那一天起,他知道:不把港口做大,不“港”就等于像缺了水的巷,越走越窄,无人问津。而要把“巷”变成“港”,必须依靠磅礴的“水”,大海的水。京唐港地处渤海湾,连着黄海,连着太平洋……近百年前,孙中山先生就预言,此港是“可与纽约等大”的中国“北方大港”。

“生而不为,为而不恃。”刘卫民对家乡土地上建设“北方大港”的认识和信仰,是先从认识“水”开始的,而他的性格里其实也融入了水的许多美德与质地--貌似文质柔弱,实能摧岸破石;平日涓涓细流,不惜百折千回,转眼江涛汹涌,浩渺不竭。聚时,可容百川之怀;行时,一泻千里不回头……“目标认准后,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而工作中,要过细求实,这是我的作风。”刘卫民这样评价自己。

英雄显本色的时候到了。

1998年5月,已经当了3年多京唐港港务局副局长的刘卫民,在北京办事期间碰到了时任唐山市市长的张和和分管组织工作的市委副书记陈满。当年带领建设大军在盐碱地浴血奋战的张和,如今是唐山一市之长,那天他把爱将刘卫民叫到一边,语气肯定而干脆地说:“卫民同志,告诉你一件事。组织上决定了,让你主持港务局全面工作。你有发表意见的权力,想好了,晚上8点钟给我回话。”

刘卫民一下子愣住了。

“说句实在话,当时我真的没有思想准备。”采访时,刘卫民同志说,“自己虽当了几年副手,可副职相对轻松。万一出了问题,前头还有一把手顶着。一把手如果干不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一把手没有退路。关键是,当时京唐港已步入困境。大规模的拨款时期已经过去,工程建设还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这笔钱从哪里来?1996年港口的吞吐量已达450万吨,1997年却只有435万吨。当时全国港口的吞吐量每年都在以20%以上的速度递增,京唐港却在下滑,这种局面怎么打破?由于生产经营效益不好,干部、工人的工资不能按时足额发放,只能发到60—70%,拿什么稳定人心?还有更重要的是:谁都知道京唐港是省里、市里的重点工程、一号工程,连交通部、北京市都在盯着,那京唐港的名字不是白叫的,干不好就会给唐山600多万人民丢脸!”

可市长在晚上8点钟要等回话,这该如何是好?刘卫民坐立不宁,思想斗争异常激烈。

“可转而又想,”刘卫民说,“当年孙中山先生的遗愿,那么多人为之奋斗的北方大港之梦,还有自己的梦想,不就是要靠一代又一代人去奋斗、去实现吗?如果自己在关键时刻患得患失,不能勇敢地站出来担当大任,还算什么男子汉?!算什么党员和党的领导干部?!”

刘卫民自责自己的不敢作为。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闪出一个人物,这个人物在对他说:“怎么啦,刘‘港长’,难道这点勇气都没有了?好好干!我等着要去看你的‘北方大港’呢!它是中山先生心中的大港,是我们全体唐山人的,也是我们全体北京人的,是你的,也是我的,更是我们子孙后代的!”

爱称刘卫民为“刘港长”的,只有一个人。他就是北京市老市长焦若愚同志。

焦老是河南人,抗日战争时期,他带领冀东游击队与日本鬼子殊死作战,对冀东这片酒满了烈士鲜血的土地有着极深的感情,京唐港今天与焦若愚有着直接关系。自唐山与北京联合建港后,刘卫民曾作为京唐港北京办事处副主任一职数年常驻过北京,期间他与焦若愚老市长等北京方面的领导结下了深厚友谊。焦若愚则对刘卫民这位办事干练、为人正直的年轻人十分欣赏。早在刘卫民任京唐港副局长时,焦老就半开玩笑半当真地称他为“刘港长”了。那些年里,焦老不顾年高体病,经常奔波于京唐两地,为唐山和港口建设及发展操劳。尤其是焦若愚每次到唐山都要上烈士墓为那些牺牲的战友扫墓,每每这个时候,这位老革命都会双腿跪下,在那些死去的战友墓碑前泪流满面地发誓要“以建设好新唐山的行动来告慰牺牲的战友”。

“焦老他们那一代人对唐山这片热土的感情,经常在激励我,激励我一定要把港口建设好的决心。”傍晚,刘卫民如约去见市长,并接受了重任。

1998年5月,当刘卫民走马上任“港长”时,京唐港是个什么样子呢?

“用溃不成军,快到了关门封港的地步来形容并不为过。”现在的京唐港人回忆起当年的情景时这样对我们坦言道。

“一般的港口,年增长10%的吞吐量属于正常情况,而我们当时的情况是负增长!职工的工资不能按月足额发放……”

“港口是个啥地方?是岸上的人期盼大船小船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热闹非凡的地方呀!可我们那个时候,岸上的人竟然都想卷起铺盖走人了!你说那时的港口是啥景况?”

刘卫民接的就是这个摊子--一个铺得很大、却没有了人气的港口。

京唐港处于历史的最低潮,加之“亚洲金融风暴”的影响,港口进出船只的减少,更加影响了港口人的工作信心。有几件事一直烙在刘卫民的心头--灯泡见“鬼”的事件。

办公楼楼道上方安有几盏灯,走廊里夜间照明用,因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办公楼的设计也很简单,就是一座筒子楼,因此也就没给那几盏楼道走廊上的灯泡安装防盗罩。可那阵子电灯泡总丢,往往管后勤的同志刚弄个新灯泡拧上去,一转眼就不见了;再拧上一个新的,转眼又不见了。后勤人员没有招儿,向领导诉苦说:“我总不能搬个凳子坐在楼道里,一天一夜24小时去看着那几个灯泡吧,真是见了鬼了。”

领导说:“那你就24小时给我蹲在那儿看守嘛!”

后勤人员立即瞪圆了眼,说:“行呀,你要按时给我发满月工资,我就去蹲24小时!”

领导的嘴闭上了,不再吭一声,因为他不能保证给职工按时发满月的工资。

会“飞”的水龙头。

港区自从通上了自来水,所有生产区、工作区、生活区,自然都要扯过去水管,安装上几只水龙头,以方便全体员工们的生产、工作和生活。可是那阵子,一度水龙头又总丢失。偷水龙头的人并不知道水闸在什么地方(其实知道闸在什么地方也不会去关了闸再偷水龙头,不然就不会去偷了),把水龙头拧跑了,水一个劲哗哗地淌,淌得叫人心疼。当领导批评管道工:“怎么搞的?”管道工说:“安装时又不是没拧结实,可安装上了它偏偏又‘飞’走了,你说咋整?”

领导又是无语,其实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但谁也似乎想不出招来。

其实,灯泡也没有见“鬼”,水龙头也不可能长出翅膀来飞掉,都是因为管理混乱职工穷,于是就有人要“损人利己”了,就有人要“损公利私”了。应该是“损公肥私”,笔者在这里没用“肥”字,是因为一只灯泡一个水龙头,怎么也“肥”不到哪里去。他们把公家的灯泡、水龙头拧下来拿回去,拧到自己家的灯头上和水管上,不就省下了自己掏钱上街买了呗!能省一点就是一点,至于单位怎么办,那是领导的事。职工们当时就这样想的,因为他们看不到退潮裸滩的港口会带给自己什么光明与前景。

刘卫民上任伊始,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港口。

一千多职工,一千多双眼睛盯着他,看他有没有三头六臂,看他能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

“好,同志们,我希望你们把我刘卫民的一言一行,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但有一个理我想让大家明白:既然我们昨天一起能够在一片盐碱地上建起了港口,那么我们就应该能够管好这个港口,就能够把京唐港建设得更壮丽、更美好!京唐港是我们全体职工的京唐港,它发展了,有每个职工的一份贡献;它落后了,也有职工的一份责任。京唐港的美好明天需要我们所有人携起手来,共同创造和奋斗。因此,我号召大家行动起来,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争当先进,团结拼搏,创新进取,拿出劲儿头来,为我们心目中引以自豪的‘北方大港’,尽每一个人的力量和智慧吧!”刘卫民的激情动员如火炬般点燃了京唐港人的一腔热血。

“那会儿,工作最要紧、最实际的还是解决职工的饭碗问题。员工们不能按时满额的拿到工资,就稳住不了大家干好港口事业的心。当时,以刘卫民为‘班长’的新班子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保证员工工资。”主抓职工思想政治工作的党委副书记李贵对港口的问题看到了实处。如果职工们的口袋是满当当的,还有谁去偷偷拧掉那些不值啥钱的灯泡和水龙头?

但就这一件事,也够难为当家人刘卫民的了。“当时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银行贷款。”刘卫民说。

求人难哪!过穷日子的要想获得贷款,也是现实中难上加难的事。刘卫民当“一把手”后出门的第一桩事就是带着一副虔诚的笑脸,毕恭毕敬地去见银行管贷款的业务人员。

“京唐港?你们也要贷款?你们不是跟北京合作了,怎么还要贷款呀?”

“我们现在遇到了一些困难……想贷点款,解决一下职工的工资。”

“工资都发不出来了?那--恐怕不行。”

凭刘卫民磨了半天嘴皮子,结果仍然是白跑一趟,人家银行不贷。再说白一点,人家银行不愿贷你这样揭不开锅的单位。

刘卫民是条汉子,从银行回来后没有把这遭人小看的情节告诉港口的人,而是独自将苦水咽进自己的肚里。有首歌词这样唱:大男人不好做/再辛苦也不说/躺下自己把忧伤抚摸……刘卫民心想,京唐港要拥抱大海,建设“与纽约等大”,不喝尽咸苦的海水几乎也是一种妄想。

天无绝人之路。

凭着他刘卫民平时良好的个人魅力,听说港口急等筹集资金解决职工们的吃饭问题时,许多单位和友人向他伸出了友谊之手……唐山市委书记、市长亲自到京唐港召开现场办公会,又做出决定:市财政再困难,也要支持建港!

由于方方面面的大力支持,刘卫民和京唐港人度过了第一个难关。

“接下来当时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接揽生意。港口没有货船来,你还有活路吗?”刘卫民的目光里始终透着一股冷峻的睿智,而冷峻的背后是一团火焰般燃烧的激情。“港口要有活路,首先是你得有符合客户所需要的港口条件,再者是你的服务水平和态度。而当时,我们的港口建设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资金短缺。仅1997年全港拖欠工程款就达近2亿元,市财政款迟迟到不了位。怎么办?我们没有袖手等待,最后把办公楼也抵押了出去……那会儿有人给我开玩笑说:他刘卫民是卖了船出海!没有法子。不然京唐港就只能原地踏步。可我们是港口,是已经跨进了市场经济海潮的航船,原地踏步就意味着随时面临着被汹涌的海潮所淹没。但我们不甘心这样的命运,所以我们只能背水一战。”

“这一年全港上下干得很苦,但我们干出了几个‘历史最好水平’。”年底时,刘卫民的脸上有了第一次微笑:在资金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全年建港投资比计划超出近一倍;克服了外部市场环境十分不利的客观情况,实现总运量520万吨,首次突破500万大关;全港实现利润1200万元。这一串数字对今天的京唐港人来说,实在有些微不足道,可对1998年时的京唐港而言,确是起死回生的精彩一笔!

“港口不同于其他单位,它像一部庞大的机器,要使它发挥马力作用,就必须调配好每个环节,使之进入最佳状态。”时任“总调度”的李贵谈起当年事,格外来神。“那会儿我们在刘卫民的带领下,花了很大精力来调整内部机制,将原有的机构进行拆并分离,划分成综合管理、运营生产、生产辅助、建港和多种经营五大系统。这五大系统按港口的规范和计划统一运作,既充分享有自主的独立运转机制,又要配合有序,各显神通。”

“而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标:调动各个环节中的人的积极性和能动性。”比刘卫民早7年军龄的李贵对自己的年轻“上司”有一份格外的佩服之意:“这一方面,为民他没有白当10年的军校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