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高考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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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备战黑七月 (2)

“一中”和“王校长”简直成了大伙心目中最向往的地方和最了不起的人物。老王曾在邻近的一个朋友那儿听说这样一则“民间故事”:有位农民到市里办事,一进城就迷路了,见了红绿灯不知是走还是停。天黑了,想找的地方还没找到,便想找家旅馆住下,可旅馆要身份证,他说我哪有身份证?旅馆说你没有身份证是不能住的。那老乡想了半天就说我认识城里的一个人,你们不信可以问他。于是人家就问他你认识谁呀?他便把王校长的名字说了,并添油加醋地说了句:“王校长跟我是亲表哥哩!”旅馆的老板一听是“王校长的表哥”,二话没说,顿时像见了亲娘舅似的为他开了“高间”。那老乡舒舒服服睡了一夜后,第二天有些紧张地走到账台--他忐忑不安地想这回一圈猪崽的钱泡汤了。谁知旅馆的老板不仅没收他一分钱,还笑嘻嘻地送给他3条烟4瓶酒,并且全是高级的。这位老乡弄不懂咋回事?店老板悄悄对他说:我儿子就在一中念书,今年进校时,想给你“表哥”意思意思,可你“表哥”说什么也不要。这不,你跟王校长是一家人,我们想表的一份心意也有人收了不是?头回进城的这位老乡,哪想到一提“王校长是我的表哥”就得了这么多好处,于是回村后对老哥老嫂们说:城里就是好,你只要说是王校长的亲戚啥事都能办。

好笑的事还有。市里要分一批福利房给教师,这消息传出后立马有几家房地产公司老板主动找到老王,说王校长您的房子包我身上,白白送您一套咱们不敢干,那会让人说是贿赂您,但好的地段、面积大小、朝向好坏,还有装修方面,您只要一句话,我们全给您办了。老王有两儿一女,年龄也快到结婚和分家的时候,当教育局副局长多少年也没有解决过一次房子,这回理应可以考虑,但因为看到学校几位老教师困难更大,老王就把公房的指标给了人家。房地产商们并不知道老王的心思,还以为王校长没看中送上门的优厚礼物。于是相互间打听到底是谁的“礼”更让王校长笑纳,暗地比着为王校长献礼的竞争。大家都知道,谁能“打通”王校长的关系,谁就等于有了比金山银山更坚实丰厚的财富--自己的子女可以安安稳稳地进市中、上大学。“咱这辈子谁英雄谁好汉,已经是明摆着的了,后一代谁英雄谁好汉才是家族兴衰的根基。”百姓都认这个理,所以能在王校长面前烧把香、念个经是最最重要的事。但后来王校长没有为自己要房,使得这次“送礼”竞赛也悄然隐退了。

老王在一中的校长位置坐到第三个年头时,教育局的那位年轻一把手被上面调走了,市委征求老王的意见,看他愿不愿意接第一把交椅。老王是聪明人,且又有一中校长这几年的“升天的感觉”,所以他连连摇头说:“能力有限能力有限”,给谢绝了。正是这一“谢绝”,使百姓对一中王校长的为人更加敬佩三分。

年过半百的老王,此时人气如日中天。

然而月有阴晴圆缺,在老王上任一中校长的第四年,一中高考率首次出现跌势,且跌幅达三个百分点。而同城的市二中却出现了奇迹--与“老大哥”一中同为94%的高考升学率。这一年,当地新闻媒体的镜头都对准了二中校长。

高考前老王随人大代表团在国外考察,回来得知此讯暗暗吃了一惊。不过已经坐在“省级先进”头把交椅的老王自己对自己宽心道:偶尔一失,不足为奇。

他照样做他们一中该做的工作,但是下面的老师们向他反映:二中今年招新生采取了新招,把不少好生源抢走了。

老王听了有些不以为然:我们一中是全市百姓心目中的“王牌中学”,谁想歪招也别想挤掉我们。

在老王根本没有把二中当做自己对手的第二年,二中的高考升学率又一次与一中拉平。

“既然是平,就不能说我们输给了人家呀!你们没有看到我们学校今年又拿到了全省素质教育先进单位的金牌?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是输了吗?再说,我们都是搞教育出身的,不能只盯在学生的高考升学率上,那样会使我们的应试教育越搞越僵化,最终把培养人的教育工作引入不正确的路上,损害的还是一代人甚至是几代人的民族素质呀!”老王在年度高考总结会上对下面议论纷纷的教职员工这么说。他的话让相当一部分人频频点头,但也有一部分老师并不买他的账,提出要离开一中,到二中去。

老王火了:想走的就证明他对一中没有了责任感,让他们走吧,即使是骨干!

于是前后有5名年轻的骨干教师从一中调到了二中。

这一年二中为了抢得全市优秀生,又出了个新招:他们与某国教育机构联合,在学校开设了个“国际班”,进行中、英双语教学,这使又一批本想报一中的好生到他们那儿去了……

“简直是招摇撞骗!”老王听说后生气极了,把问题反映到市委。书记听后笑笑,说中国的旧教育模式也该改革改革了,双语教育那么多人喜欢,证明有它的市场,探探路没有什么错嘛。

老王头一次听书记这么不把他的意见放在眼里,心头不由一阵打颤:怎么,真的自己不如人家了?

可不是,这一年高考结果再度明朗后,二中的升学率和文理状元都超过一中,第一次取代了一中,并一跃成为全市、全省教育先进单位。在百姓中间,一中不行了,送孩子上二中才能考好大学的民意席卷全市。随之而来的是生源和财源像回潮的江水一般,全都倒流到了二中那头……

“校长,今年修校舍的钱都不够用了,是不是把那辆新奥迪换成桑塔纳?”行政办公室主任轻轻走进校长办公室请示。老王气不打一处来:换!换掉!马上去办。

这一天,老王到市人大开新一届代表大会,路上一辆崭新的奥迪车在他前面戛然而止,车窗里探出一张颇为得意的笑脸向他打招呼:王校长呀!我们一起走吧。原来那新奥迪里坐的是二中校长。

老王的脸抽动了几下,佯作微笑地向对方挥挥手,说还要办点事,你先行吧。

这一届的人大选举,二中的校长当上了人大常委,一中校长的老王落选了。会议还没有开完,老王就请假回了校。

人大会议结束时,便是春节。往年的春节,老王的家门槛简直年年要被人踏破,他收到的参加各种活动的请柬和贺年卡能装满麻袋,然而这一年,老王只接待了不足10位探访者和20来张贺年卡。

真是世态炎凉呀!当外面的锣鼓和鞭炮齐鸣时,老王独自在家叹道。他抚摸着一叠曾经闪闪发光的奖章与奖状,又看看当年一中新生摸底测试的成绩单,沉思许久后,拿起笔和纸,给市委领导写了一份申请辞职的报告……

两个月后,老王的请求得到了批准,被安排在政协教科文办公室当主任。在一中新老校长交接大会上,一中新校长握着拳头对全校师生说:什么都是空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学校的高考升学率放在头等重要的位子上开展工作。老王一听,有些吃惊地看了看自己的后任,他想说些什么,可又说不出来。

是啊,不把升学率提高上去,还有什么资格当校长?老王长叹一声,永远地离开了他心爱的教育战线。

春节到来之际,接老王班的新校长拎着几盒点心来看望老校长,并借机讨教些经验。老王长叹一声,说:我们本来就比二中强,问题出在生源的基础上,一句话,你想赶过二中,重振咱们一中的威望,就得想方设法把好生源抢到手,否则再费劲也是白搭。

新校长再问老校长:那么抢生源到底要使什么招?

老王说:什么招?凡是你可以把好生源抓到手的招都可以使。

新校长年轻,脑子反应快,便说:那我就从今年开始,跟各初中班的学校开始议定“合作联助班”事宜,你看行不行?

老王不解:什么叫“合作联助班”?

新校长说:就是从孩子上初中起,我们就以一中名义跟这些初中班结成合作伙伴,共同办好初中3年教学,之后凡初中出现的优秀生就得给我送到一中来!

老王一听,拍案叫绝:这招好!家长和初中学校都会欢迎的。

新校长起身说:我回去就这么干了。

于是,某市高考的抢生竞争便又向纵深发展了一大步,初中阶段的孩子和家长们已经身临其境地感受到高考的“黑色七月”的硝烟已开始向他们飘去……

赶时--决胜关键是两招

啥叫赶时?当然是赶时间呗。赶时间有什么奥妙?奥妙太大了,大到你外行人根本想都想不到。

我在走访过的所有高中毕业班发现了一个极其普遍的现象,那就是进入高三毕业班后,差不多所有学校全都没了新课程。这怎么可能?按教学大纲规定,高三的课程是高考的重点之重点的内容呀?高三不教课,高考能取胜?

对头,高三不教课,高考才能获大胜。在一次教育工作现场会议上,四川省代表、川西某校高中教研组组长王伟谈了他积累多年的“经验”。他说他们最早也一直按教学大纲规定,该在高三时照例上高三该上的课,等到高考前两三个月才开始集中学生进行考前复习,但后来发现怎么弄就是感到紧张,要在两三个月内把高考所涉及的内容从头复习下来,学生感到紧张,老师也觉得难以完成。于是学校就决定在高三阶段的上一学期必须把后一年的课全部教完,毕业班在来年春节后一开学就全面进入总复习,这个效果明显好于往年。但要把3年的高中课程压缩成两年半教完,就得在高二的下学期进入高三课程。后来他们还是觉得学校怎么抓,就是抓不过附近某县中的高考录取率。论师资、论教学能力,王伟说他们学校一点也不比邻县中学差,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王伟便派人暗暗探访--必须是暗暗的探访,否则人家知道竞争对手来了,为隐蔽真相,让你一无所获而归。王伟说他是假借看望大学时的老同学为名,才获得准确信息:原来人家高招就出在高三的整学期根本不上新课程,全部进入整年制的大复习,用一年的时间投入高考的准备,以此来赢得大考全胜。3年的课程要用两年教完,不是原教学大纲有问题,就是学校出了邪招。王伟回去对校长一说,当了大半辈子中学毕业班老师的校长怎么也想不通。毕业班班主任会议上,校长把皮球踢给了大家:你们看,我们是按照教学大纲走,还是按照兄弟县中的路子走?多数老师说,这是明摆着的事,教学大纲就像国家宪法,不照它做就是违法,就是大逆不道。可一些年轻老师不同意这种看法,说现在是商品社会,什么都看效益,教育同样要看效益,一个高中学校,如果不把高考录取率搞上去,说什么都是空话,别说我们等于辛辛苦苦白干,校长面子过不去,学校的知名度也永远上不去。高中3年课程是两年上完还是3年上完不是根本原因,根本的问题是高考录取率是第一位的,不把录取率搞上去,我们学校就会失去生源,最后大家的饭碗便会砸了。讨论异常激烈,3天下来,意见统一了,多数人服从了少数人,王伟的学校也决定从新一届高中生开始,从入学第一天抓起,每天多设置一个课时,每周多安排半天至一天的教学时间,高三开始,星期六、星期天不放假,全天候上课。“对学生和家长讲明白了:谁不参加加时课程的学习可以,但高考能不能考出好成绩,我们学校概不负责。”校长最后拍板,老师们就像面临世界大战,一个班一个班地动员,一个家长会接着一个家长会地开,口径统一:这是为了大家,为了你们的高考成绩,为了你们孩子的前程,所以必须校方、学生和家长一起努力。

这样是否有违教育部的相关规定?教育部好像不止一次规定非毕业班不准随便增加课时,我便请教王伟老师。

是有规定,但有几个学校是按规定办事的?除非你们北京的中学因为离教育部太近了,哪家高中学校不是我行我素?王伟老师说,事实上按照教学大纲的课程安排,高三的学生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进行高考复习。现在高考的分数竞争已经激烈到每争取到一分就可能是考生一生命运的分水岭,不靠全力拼搏,不靠比别人多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怎么可能出好成绩?所以说,谁把高中3年的授课时间提前量加大,谁抢得的高考复习时间就越多,复习越充足,准备也就越有保障,高考成绩随之越有把握。

神州普天下的高考滚滚浓烟,就是在这一天天的抢课时中变得愈烧愈旺,又像一列失去控制的火车,越走越快,到最后谁也无力牵制已经形成的巨大惯性向广大学子隆隆压去,于是留下一片片应接不暇的惊恐与无谓的挣扎……中国的高考紧张气氛几乎就是这样形成的,不是在高三,也不是在高二,而是从高一入学的第一天起便已经开始了。

某市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刚刚经历了“中考”战火的一批学生进入市重点高中后,以为可以暂时松弛一下,家长也这么认为,可是在开学的第二个星期,学校就宣布:从下星期起,周六不再放假,改为全天候上课,星期天上午是“特色班”辅导,下午是加强班开课时间,各班同学注意,凡是成绩突出的可以参加“特色班”,成绩差的必须到“加强班”补课。高一生们一听就叫起来了:还让不让我们活呀?老师连头都不回地说了声:要活就得按上面说的去做,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学生们回家跟自己的家长一说,家长们都很吃惊,但对学校这样安排表示了不同程度的沉默,有的甚至表面上与孩子一起在家“义愤填膺”,可心里却偷着乐--就得这么抓,否则大学怎么考?同学们没有得到家长的实心同情,于是有“领袖者”主动出来写信给市教委控诉学校的做法。教委把信转到了学校,学校拿到转过来的告状信,执行得也非常坚决:凡参与写信的那些同学完全可以不参加“特色班”和“加强班”。“哇--我们胜利啦!”孩子们好不兴奋,因为他们的斗争赢得了胜利。但这些同学很快发现,由于不参加周六、周日的课程,他们再也无法在平时的课堂上与其他同学同步学习了,因为老师讲的课已经远远走在了前头。尝到苦头的学生回头再想挤进周六、周日班时,学校说:可以,但必须每人写出检查并加倍交纳补课费。过了一周,参与写告状信的孩子一个个被家长押着走进校长办公室,垂头丧气地拿着补课费和检讨书站在那儿,逐个当众悔过。打那儿起,这个学校的周六、周日班再也不敢有人提出异议,一直开到现在。学生和家长普遍反映:如果不是学校周六、周日班开课,我们家长肯定要多费不少心,说不定高考就落下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