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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席话让负责人立刻变了脸色,他示意保安将男子的双手放开,并赔笑着道歉:“哪里哪里,是我们没有调查清楚。耽误了凌小姐的事情,还希望凌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凌雪绘面色温和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关系,负责人暗暗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催促着仍然杵在原地的保安们回到各自的岗位上,满面堆笑地向凌雪绘再次鞠躬:“那我们就不打扰凌小姐了,祝您今晚玩得愉快!”

负责人领着一众保镖匆匆离开,只剩下那个男子依旧低着头站在原地,表情模糊。在众宾客们争相叫价的热烈气氛当中,唯有这一个角落仿佛隔绝。

“谢谢。”

低哑的声音最终打破沉默,再抬头时,他早已一派淡然,面色平静,眼底那一瞬而过的风暴带走了所有的波澜起伏,只余一潭死水。他漠然地看着她,恍若一个陌生人。

他早已不是十多岁的少年。

疏离而礼貌的道谢,极力维持着这平静的表象,他缓缓地转过身去,想要离开。

“站住。”凌雪绘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秀气的双眉微微蹙起,急切地上前两步,视线不经意地接触到他袖口新鲜的血渍,心底漏跳一拍,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再次开口,“你受伤了,刚才救我的人是你吧?”

那个只有在梦里才能够触摸到零星温暖的人。

那个将“喜欢”作为临别赠礼的人。

那个曾经微笑说着“伙伴”的人。

那个她以为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见的人。

--是你吧。

--陌无夏。

拍卖会还未结束,欧阳哲先行离开,并把车钥匙留给了凌雪绘。

凌雪绘坐在驾驶座上,低着头有些不熟练地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扭,隆隆声立刻在安静的地下停车场响起,然后又迅速地停止,留下空荡荡的回音。

凌雪绘挫败地叹了口气,她把钥匙抽了出来,极力想要忽视掉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

然而,发动机响起又熄灭的声音周而复始,在这个安静的地下停车场不断泛起层层音波,听起来有些可笑。

只听身畔传来极轻的叹息声,有一只手接过凌雪绘手中的车钥匙,随之而来的还有他低沉清雅的嗓音:“我来吧。”

她怔怔地任由他接过钥匙,在过去的五年里,那把只能在CD当中听见的声音,居然就这样近在耳旁,鼻尖一动便是熟悉的青草香味。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属于他的声音和气息密密匝匝地包裹住她,缓慢地侵蚀着她的理智,逼迫她向过去投降。

她应该恨他的,不是吗?

恨他居心叵测的接近,恨他全身而退的离开,恨他让自己所有美好的回忆,都成为了一场可笑的交易。

引擎被顺利地发动,陌无夏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子,坐在副驾驶座上,淡淡地将目光投向车窗外,凌雪绘暂时收起那些不断扰乱她心绪的念头,挂挡倒车,终于顺利地驶出了地下停车场。

夜色下的霓虹在视野里拉出一道道模糊光亮的虹线。

短短几分钟的车程,却难耐得像一次长途旅行,凌雪绘摇下车窗,大片的风涌进来吹乱了她的刘海,一抬眼便瞥见一家干净的私人诊所小楼矗立在路旁。

她将车靠路边停下,解开安全带,一打开车门便听到一阵“叭叭”声,后车司机按喇叭提醒她贸然在路边打开车门的举动太过危险。

陌无夏亦从另外一侧下车,看路旁车水马龙,眸色微微一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手就想将凌雪绘拉向自己的方向。

而就在那一瞬,背对着他的凌雪绘忽然转身,冰冷的眼神几乎让他的全身倏然麻木,才刚刚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然后尴尬地握紧收回。

“走吧。”凌雪绘并没有在意他奇怪的动作,而是将眼神落在他肘部的伤口,语气平淡,姿态却是居高临下,“那边有一个诊所,你的伤口必须马上处理,所有的医药费都由我负担。”

她决定武装自己,用最笨的方法保护自己,这样的话,即使饮鸩止渴地接近,也不会太受伤吧。

路旁的小诊所门前亮着一盏温暖的灯。

凌雪绘坐在长椅上,一抬头看见已经包扎完伤口的陌无夏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谢谢你。”他疏离而谦卑地向她道谢,眼底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可供她猜测,而那三个客套得过分的字眼迅速地扎进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疼得滴血。

有那么一刹那,凌雪绘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认出自己。

“你不知道我是谁么?”冲动之下,这句不够理智的话语脱口而出。她霍然起身,微微仰起的下巴与刻意绷紧的表情,仿佛是在质问。

“当然。”回答她的是云淡风轻的两个字。

陌无夏绽开了见到她之后的第一抹笑容,眼底却没有丝毫的温度,让凌雪绘的心陡然冰凉。

“你是太阳之泪的董事长吧,年轻的小姐。”他甚至有些轻佻地微微俯身,细碎微长的刘海险些就要触碰到她的眼睫,“今晚我救了你,如果你真的心存感激,那么我也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凌雪绘怔怔地看着倒映在他双瞳中目瞪口呆的自己,悄悄地握紧了双拳,将指甲刺入掌心。

在胸口翻涌咆哮的悲伤被她毫不留情地镇压,她无法考虑这种情绪在未来加倍反噬的可能性,眼下只想在这一刻强作镇定,撑起冷漠的面具。

“什么事,你说吧。”这一刻,被陌无夏称为太阳之泪董事长的她,拼尽全力端出了所有的架子。

“关于舞台剧《萤》,我希望我的女友方琉玥,能够有一个角逐女主角位置的机会。”他镇定自若地抛出底牌,毫无顾忌地直视着她的双眼。

她倔强地僵立着,橙橘色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却照不出丝毫的暖意。

凌雪绘曾经想象过两人的重逢,再残忍也不过于人海中互不相认,擦肩而过,形同陌路。

而这一刻。

她恨不得能退回到陌生人的位置,所有美好的曾经,被他一再摧毁,终于分崩离析,灰飞湮灭。

“雪绘,总算帮你预约到程君傲的会面时间了,本周六下午三点在机场贵宾候机室,但是我大概不能陪你一起去……”

也许是信号不太好,欧阳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凌雪绘不由得将手机贴近耳朵:“你要去哪里?”

“家人硬是给我安排了相亲,我推掉好几场了,这一场实在是拗不过,非去一趟不可,到时候我会看情况赶过来的。”欧阳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懊恼,抱怨的语气像个小孩子,“我妈总是催着我结婚。”

凌雪绘一愣,随即无声地笑了笑:“嗯,我知道了,到时候你再联系我吧。”

挂了电话,原本就复杂无比的心情更添一抹怅然,凌雪绘忽然觉得未来一片模糊,最初信誓旦旦要一起走到最后的人,竟然都不告而别、分道扬镳了,再相见亦不相识。

这五年来,凌雪绘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再次撮合倪裳与欧阳哲。

但是,这样的话题却被两人同时排斥,倪裳曾经歇斯底里地让凌雪绘不要再挖她早已鲜血淋漓的伤疤,而欧阳哲却学会了笑而不语、不置可否,或许这五年来他一直都在成长,但唯有倪裳,足以让他变回五年前那个不太自信和容易受伤的善良少年。

初恋是具有毁灭性的。

因为毫无防备,因为全心全意相信,没有丝毫保留地赌下所有的感情,然后被残忍的现实洗劫一空,最终一无所有,再也没有勇气面对那个人。

与陌无夏的重逢让凌雪绘无法专心致志地工作,她干脆为自己放了两天假,窝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却反而有了更多的时间胡思乱想,各种曾经不敢触碰的思绪趁虚而入。

其实昨天晚上的她,多么想问他一句。

那句“我喜欢你”,那些曾经温暖每一个冰冷长夜的字,是不是仅仅是一句歌词。

然而,他疏离的态度,以及他口中的“女友”,都在嘲笑凌雪绘的荒唐,她竟然依旧抱有幻想。

就在凌雪绘揉着太阳穴想要起身为自己冲一杯咖啡的时候,公寓的门铃忽然响起,杂乱无章的“叮铃”声立刻让凌雪绘的眉头一松,会用这种方式按门铃的,不作第二人想。

她穿上拖鞋去开门,才刚打开一条缝,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便挤了进来,接着门被完全推开,倪裳美丽却风尘仆仆的脸庞跃入了凌雪绘的眼帘。

“哎,我要睡觉。”倪裳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连连打了几个呵欠,不胜其扰地摆了摆手,“刚从机场回来就发现家门口堵了那么多记者,我来你这儿避避难。”

“记者?难道你又有什么新闻了?”凌雪绘一边把倪裳的行李接过去,一边有些疑惑地挑眉。

这两天她都没有关注报纸或娱乐消息,这位现任的话题女王又制造了什么惊天八卦?

“不关我的事。”倪裳无辜地举起双手,毫无形象地倒在了客厅的沙发床上,捞过一个抱枕倒头就睡。

凌雪绘开玩笑一般地轻踹了她一脚,接着便翻找起昨天送来的报纸,娱乐版的头版头条赫然就是倪裳的大幅写真,搭配上相当耸动的标题:

“宝石大亨恋上街拍女王,罗马假日一见钟情”。

“不是吧……”凌雪绘惊讶得倒吸一口凉气,新闻详述了倪裳在罗马巧遇宝石大亨--今年已三十五岁却仍然未婚的拉斯洛,这位中意混血的钻石王老五对倪裳一见钟情,并夸张地当街求爱的过程,小说一般的文字旁边更有照片佐证,一路跟踪倪裳到意大利,狗仔队的敬业程度着实让凌雪绘佩服之至。

说到这位拉斯洛,实际上也是一位名声在外的花花公子,虽然他的长相称不上英俊,甚至找不出一丝意大利血统的痕迹,但富可敌国的身价让许多女明星趋之若鹜。拉斯洛也来者不拒,游走在如花美眷当中游刃有余,花边新闻层出不穷,却始终没有选择终身伴侣安定下来。

“咦?他说求婚?!”凌雪绘一边迅速浏览着新闻,一边讶异出声,“新闻上写拉斯洛当场下跪向你求婚?”

回答她的是一串轻轻的鼾声,倪裳把脸埋在抱枕里,居然已经睡着了。

“喂。”凌雪绘懊恼地推了推她,声音渐渐低下来,“我还有事要和你说呢……”

她坐在倪裳身畔,托着双颊看着面前这张还留着残妆的侧脸,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青涩纯真的痕迹。

五年前,凌雪绘对于倪裳来说,是一个神秘的存在,无论是身家背景还是感情去向,都令倪裳无比好奇。而随着陌无夏的离开,倪裳终于断断续续地明白了那些纷繁复杂的恩恩怨怨,也知道了陌无夏的死只是为了全身而退而上演的一场戏。

如果说凌雪绘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单调、越来越纯粹,始终没有人能够再次走进她的心,那么倪裳却是越来越神秘,越来越行踪不定,包括她的感情。

欧阳哲对她来说是一场情殇,但现在的倪裳看起来却活得很潇洒,凌雪绘早已无法确定,倪裳是否依旧惦记着当初那个单纯善良的金发少年。

凌雪绘把双膝蜷起,靠在沙发上怔怔地出神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暗,原本蓝色的天空被铅灰色蚕食覆盖,在沙发上睡了一个饱觉的倪裳才哼哼着转醒过来。

“喂,你怎么不开灯。”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凌雪绘,连忙撑着身子坐起来,“吓我一跳,这回彻底醒了。”

凌雪绘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一扬手将报纸蒙到了倪裳的脸上,站起身来顺手摁亮了客厅的吊灯:“求婚是怎么回事?”

“求婚是他的事,我又没打算嫁。”倪裳掀掉报纸,揉着眼睛看着那篇添油加醋的新闻。

“……这么说求婚是真有其事,不是狗仔队乱写?”凌雪绘扔了一个洗过的苹果给倪裳,重新在她的身边坐下。

“嗯,不过说实话我也满诧异的,著名的花花公子居然要收山了。”倪裳咬着苹果,口齿不清地说。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得意……”凌雪绘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那是当然的,改天要是再遇到他,我得问问,到底是我的哪一点让他动了凡心。”倪裳笑眯眯地做了个鬼脸,“不过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一时兴起,大概再过几天又会看到他的其他绯闻了。”

对于倪裳轻松随意的语气,凌雪绘却没有立刻接话。

“怎么了?”倪裳注意到她的沉默,微微低头打量凌雪绘的表情,随后又开玩笑一般地补充了一句,“不会是那位大牌经纪人又委托你带话给我吧。”

“倪裳,”凌雪绘抬起眼睛,带着无比郑重的表情说道,“你认真地想过自己的未来吗?难道你要一辈子待在娱乐圈,却不愿意受到任何束缚,过着这样不着边际的流浪生活?”

倪裳愣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阿哲的家人都在催他结婚。”这一次提到欧阳哲,凌雪绘的语气不再是小心翼翼,她抱着仅存的一点希望,加重了语气,“他已经开始相亲了……你要这样错过他吗?你真的没有后悔过吗?”

“我是后悔过。”倪裳淡淡地打断了凌雪绘的话,“过去的这几年,我始终在等待着他再次认真地面对我,然而他没有。”

这也是倪裳第一次坦诚而平静地谈起欧阳哲。

“并不是我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也不是我不理解他,正是因为我明白他在害怕些什么,所以我选择等待。”倪裳眸色渐浓,隐约浮动着淡淡的遗憾,却看不到了以往的悲伤,“然而,这几年来,他的逃避最终还是让我明白,他喜欢的人,永远比不上他那可怜的玻璃般一碰就碎的自尊心。”

很轻的语气,却挟着极其锐利的锋芒,倏然划过凌雪绘的心。

她哑然,心中的震惊却挥之不去。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倪裳淡然一笑,看起来比凌雪绘要豁达得多,“倒是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事?”

“嗯。”凌雪绘始终学不来那份云淡风轻,她勉强牵动唇角,轻轻的几个字却足以让她心口泛疼,“陌无夏,他回来了。”

是的。

他回来了,却再也回不去五年前邂逅的那个夜晚。

仿佛也不打算再次介入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