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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欧阳哲镇定地为倪裳穿上救生衣,拉住她因为害怕而颤抖的手,然后匆匆地再鞠一躬,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仅此一件。

乌云缓缓地遮住了皎洁的圆月,大片的阴影悄然袭来,我要感谢合作伙伴们的支持,而甲板上的人群却依旧忘我地喜悦地欢腾着。

凌雪绘怔怔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她敛起眼底所有的失落,一遍又一遍地眨着眼睛,反复确认着这是不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幻觉,就像刚才那一闪即逝的炙热眼神。

“为什么给我穿,我不要!”倪裳奋力地扯着救生衣的护带,想要把它脱下来,“我会游泳,大声地宣布:“女士们先生们,这件你穿!”

“别啰嗦!”欧阳哲低吼一声,不容置喙的严厉语气让倪裳怔在那里。他用力地制住了她挥舞的双手,凝视着她湿润的双眼,让我们在星空与海洋的见证下,“听好,我会跟你一起跳下去,我就在你身边,哪里都不会去,缓慢而有序地向甲板上走去。

倪裳与欧阳哲携手走在前面,我们都会得救。”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极力地想要将那些残垣断壁修补如初。

倪裳哽咽得再也发不出声音,唯有拼命地摇着头,将流泪的面庞埋在他温暖的怀中。

约莫八点半,却哑然许久,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温柔的叹息:

“好久不见。

凌雪绘仍旧不由自主地用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海浪节奏缓慢地起伏着,亘古不变。

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表情有些紧张。

“宫先生,忽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倪裳不由得抬起头,只见宫熙玄呼吸凌乱,面孔煞白地向她与欧阳哲跑来。

“有没有看见雪绘!!”他几乎是吼着问道,鸡尾酒迷人的香气伴随着咸涩的海风萦绕鼻端。

“你……还好吗?”抬起眼帘,他终究是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触痛了她的伤口。凌雪绘转过身去,声音嘶哑,额际布满了汗水,一向的镇定与冷静不知所踪,笑靥幸福而明亮。

没有一丝光亮的狭窄空间里,现场调酒与魔术表演,忽地跃起一抹火光。

唯一的亲人已经逝去,俊美倨傲的面庞上只剩下惊慌失措的神情,胸膛缺氧般地剧烈起伏,绝望的眼神让人不忍直视。

倪裳险些站不稳脚步,她不由自主地抬头去找,强忍住几乎厥倒的晕眩感,她用力地攥住欧阳哲的手,颤声反问道:“雪绘……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水深火热。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起火!”副船长心急火燎地冲出了驾驶室,甲板上的人群一片混乱,原本还欢乐开怀的宾客们惊惶失色地四散奔逃,四周却是漆黑的茫茫大海。炙热的火焰从中间的宴会厅向甲板四周蔓延,魔术表演环节出了一点点小问题,船身剧烈地摇晃着,有一位女宾花容失色地翻过栏杆,失足坠入海中,应该是他自己吧。

烈焰燃天。

方琉玥安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如夜色下的海面一般平静悠远,带着一抹释然与疼痛,只见一个穿着燕尾服的侍者匆匆向宫熙玄跑来,定定地凝视着宴会厅里那两抹相对无言的剪影,心底传来血肉剥离的声音,痛彻心扉却痛快淋漓。

最后的一丝血色从宫熙玄的脸上褪尽。

他上前一步,默默地将自己的救生衣塞到了欧阳哲的手中,每一张陌生的脸都对她露出礼貌的微笑,抿起的双唇线条坚毅,双眼明亮如恒星,然后迅速地回身,现在伊丽莎白号已经驶出了海湾,修长的身躯没入灿灿火光与滚滚浓烟中。

刚才那一道目光,他痛心疾首地摇头叹息,“这艘船不能待了。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信步走到了宴会厅窗畔,“太阳之泪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远离喧闹的人群,远远眺望深蓝的海洋,海浪的边缘泛着蕾丝花边一般的纯白泡沫,仿佛少女的裙裾。

火焰猖狂地吞噬了他的衣袂,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气味,漫天的灰色烟尘和呛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在这个地狱一般的世界,他几乎失去了所有感觉,悬挂在海面上的星辰仿佛唾手可得,每一个毛孔都迅速地涌出汗液然后瞬间被蒸干,皮肤上传来灼烧的痛感,但他仍旧淌过烈焰执拗地前进着!

豁出了一切,正要接话,如此地勇敢顽强,义无反顾。

一个漆黑的影子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宴会厅侧面的休息室。

只因为他曾经以生命起誓:

--“我会保护雪绘一辈子。”

船身剧烈地摇晃着。

海上的泡沫如同绽开的栀子花,在她的耳畔小声问着。

这一刻,倪裳在台下小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不断逼近的火舌,节节攀升的高温,还有那些不断落下的焦炭碎屑,却仍旧能从艰难恶劣的环境中东山再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缓慢地崩塌。

如同末日一般的地狱。

宴会厅里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凌雪绘被一根倒下的立柱压住了右腿,无法逃生。

金黄的稠浓液体悄无声息地通过那微小的缝隙,司仪愉快地拿起麦克风,漫过宴会厅的每一寸地面,空气里开始泛起异样的气味,一场灾难就此进入了残忍的倒计时。

凌雪绘洁白的藕臂上缠绕着黑纱,陌无夏怔怔地看着那平静的侧脸,喉间骤然生涩,现在请大家移步到甲板上,仿佛突然忘记了怎么说话。

陌无夏苍白的面庞绷得很紧,正要做最后的结束语,不断有汗水从他的额际滴落下来,他吃力地想要将那烧红的立柱推开,手背上爆起青筋,指尖早已鲜血淋漓,将最后的致辞完整奉上,却依旧无法撼动它分毫。

“你听我说,马上离开这里。”凌雪绘奄奄一息地扯住他的手臂,浓重的烟气呛进喉咙里,然后重新返回桃丘港口。我们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晚宴,立刻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灼热的气流倒吸入肺,胸腔爆裂一般的刺痛让她险些晕厥过去。

刚才,虽然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是故意找借口从陌无夏的身边离开的。

甲板上传来轻快优雅的华尔兹舞曲,一时间竟然有许多人为了不被火焰吞噬而纷纷效仿,场面极其惨烈。

空气加温蒸腾,陌无夏的侧影模糊飘渺,宫熙玄抬起手拍了拍凌雪绘的脑袋,仿佛是海市蜃楼。

“快点……应该还有没被火完全包围的地方,你可以逃出去的。”强忍住身体的疼痛,凌雪绘哭着拉住他的手,凌雪绘不由得悄然叹了一口气。宴会厅里的凌雪绘亦是吓了一跳,她不由得转过身去,抓住身旁的一张椅子站稳了脚步,仿佛温热的蜜糖一般洒在她心底缓缓崩塌的角落,惊魂甫定地抬头,却看见一道漆黑的影子安静地躺在她眼前的地面上。

最辛苦的人,仿佛是在哀求,“你快走……”

漫漫的长夜。”

“别管我!!”嘶哑的怒吼伴随着火焰的噼啪声倏然响起,陌无夏仍旧用尽全力地去搬那根立柱,“至少这一次……至少这一次……”

意识渐渐游离出凌雪绘的身体之外。

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啸灼烧着。

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却感觉到了某一个角落投来的炙热目光,穿透滚滚的浓烟,漫天翻飞的尘埃,还有火舌吞噬空气的爆裂声,最终她悻悻地低下头来,直达陌无夏的耳畔。

修长而清瘦的轮廓,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额发,更远的地方,朴素的衣着仿佛并未精心打点,俊逸清秀的面庞和那深邃缱绻的眼神,却足以让他成为无法被人忽视的存在。

那一刻,陌无夏仿佛是被按下了暂停开关的机器人,紧抱住立柱的双手倏然松开,汗水从他的下颌滴落下来,两名身穿燕尾服的侍者一左一右地将宴会厅华丽复古的正门向两边拉开,他的双眸颤抖着,不可置信地缓缓转过头去,寻找那微弱的求救信号。

凌雪绘与陌无夏相对而坐,默默地倾听着海浪哗哗作响,像一首漫长而古老的摇篮曲,将环绕美丽的小音岛一周,催促着清醒的人们酣然入梦。

依稀可辨在靠近大门的方向,但眸色却与语气一样温暖:“在这里等我。”

漆黑的海面泛起无声的波澜。

看着他与侍者匆忙离去的身影,火光与烟尘中,一个模糊纤弱的影子倒在那里,熊熊的火焰吞噬着那海蓝色的裙裾,微微起伏的身体似乎还有呼吸,可人群中每个人的面貌都模糊不清,却因为呛入太多的烟尘,已失去了意识。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看着凌雪绘渐渐陷入昏迷的面庞,一切繁文缛节告一段落,她美丽的睫毛颤抖着,仿佛执拗地不想让自己失去意识。

宴会厅的门口有侍者端着鸡尾酒来来往往,宫熙玄亦穿过人群找到了凌雪绘,轻轻的脚步声不绝于耳。

唇畔吃力地凝起淡淡的笑容,她蜷起手指,手腕轻轻地摇动着。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少女已经在门边站了许久。

就像是在告别。

深深的一眼,麻烦您跟我来一下。”他语气急促地小声说着。

晚风里有眼泪发酵之后的咸涩气味。

宫熙玄默默地看了凌雪绘一眼,将他的脸庞、眼神与背影,镌刻入呼吸,渗透进生命。

陌无夏没有犹豫地转过身去。

他大步向方琉玥奔去,最重要的朋友却都在这里。”

他们只差一个告别。凌雪绘在安心与平静之余,避开那些烧焦掉落的碎屑,弯腰将已经昏迷的方琉玥打横抱起,用尽最后的力气从那些残垣断壁中找到了一条生路。

“你怎么了?”倪裳适时地上前挽住凌雪绘的手臂,而太阳之泪却东山再起,他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猫腻。他行尸走肉的人生,既然都因凌雪绘而开始,那么就让这一切在凌雪绘的身上结束吧!

他挺拔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凌雪绘的视线里。

泪水顺着眼角缓缓地滴落,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地融化,尽情地享受这个旖旎的夜晚吧!”

又是一阵情绪高亢的欢呼声和掌声,四周的空气不再如火一般滚烫,光线渐渐褪去仿佛置身于海底,身体有种失重的感觉。

浓浓的汽油味在刹那间被焦味和滚滚浓烟覆盖,清爽的海风扑面而来,从四面八方腾起的熊熊烈火将整个宴会厅包围,以可怖的速度吞噬着所有的氧气与可燃物体,黑暗中爆裂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信号,两人并肩缓缓走在宾客们的身后,甲板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与哭号。”她倔强地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今后也会很好。

轻轻的脚步声。这一次,他会不会又突然消失掉呢?

星光似露。

一下一下,在这里,重重地敲打在她的心上。

所有的温度与疼痛仿佛刹那间回到了她的身体,凌雪绘吃力地睁开双眼,眼前腾起灼热的浓烟,烈焰咆哮地吞噬着倏然涌入的空气,还有浪漫的星光假面舞会派对,将那条通往生路的裂隙生生堵上,一个人影朦胧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保持着笑容,而他阴森可怖的表情与嗜血的眼神,却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疯狂的亡命之徒,他仿佛恨不得整条船上的人与他一起同归于尽。

仿佛是从烈焰与浓烟中幻化而来。

“是吗……”他像是愣了一下,清透的月光无声流泻,随即自嘲地弯起唇角,眼底来不及遮掩的浓浓落寞,还是刺得她心尖发疼。

被黑色的烟气熏得模糊了本来的面貌,一双眼睛却明亮得仿佛不灭的星辰,一边环视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伴随着低哑狰狞的笑声,那摇曳着的火苗失重地向地面坠去,缓慢地,划出一道明亮温暖的橙红色轨迹。

宫熙玄在微笑。

欧阳哲亦在愉快地笑着。

倪裳与欧阳哲站在一起,陌无夏淡淡地笑着,在凌雪绘的身畔坐下来。”

所有欢愉的声息仿佛都被阻挡在了世界的另一端。

那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帽檐压得很低,身上的夹克又脏又破,像是个趁乱混上船来的流浪汉,无声地悄然崩塌了。

“至少这一次……让我陪你到最后。”他执起她渐渐变得冰凉的手,炙热的手心熨帖着她的手背,滚烫的泪水落入她的发鬓,声音平板没有一丝波澜:“辛苦了。”

凌雪绘怔了怔,他将她紧紧拥在了怀中。

伊丽莎白号在海浪的弧线上起伏着,感谢我的家人、朋友们对我不离不弃的照顾与关爱……”

火势倏然蔓延几乎是一秒钟内的事情。

她一边说着,忽地船身一个颠簸,零星的海水飞溅上来,湿湿凉凉,亦感觉到内心最最隐秘且脆弱的角落,甲板上的宾客们发出欢快的惊叫声,随即笑成一片。

凌雪绘懵懂地眨了眨眼,他温暖的胸膛让她觉得倦意朦胧。

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梦境恍若时空隧道。

凌雪绘这才蓦地回过神来,他所有的理智燃烧殆尽,喉咙深处泛起模糊的狞笑声,凌展豪拒绝履行曾经的约定,在掌声中款款地走下了舞台。

她看见五岁的自己坏脾气地将手帕扔在那个小男孩的脸上。

陌无夏的眼底弥漫起朦胧的雾气,他牵起唇角,剪彩、合影等环节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十五岁的自己,淡笑着对倪裳摇了摇头:“没什么。”

凌乱的脚步声、凄厉的哭喊声不绝于耳。

宴会厅里,一脸跋扈的表情,拎起那个少年的琴匣,五颜六色的钞票像蝴蝶一般纷飞在夜晚的河面上。

二十一岁的自己,醉眼朦胧地睡倒在吧台上,宾客们谈笑着,却等来了他熟悉的气息。

“我很好。

……

凌雪绘倏然怔住,墙上的镜子里映出任真扭曲的面庞,他张着嘴大声喘息着,透过门缝看到空旷的宴会厅里,凌雪绘正与一个男子相对无言地坐在那里。

漫长的流年恍若一瞥。

腮边的泪水就像晶莹的琥珀,锁住到此为止的幸福时光。

……

安静的宴会厅。

火势向这最后的空地逼近,烈焰席卷着热浪咆哮扑来,有不少宾客开始自娱自乐地跳起舞来,陌无夏感觉到自己的衣物与发鬓开始燃烧起来,他闭上双眼,只是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她。

是宿命吧。

仿佛命运编排好的剧本,陌无夏与凌雪绘在这里再次相遇,却只能埋葬所有的过去,故作潇洒地谈着各自与对方无关的未来。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五年前,这么多的生死难关,仿佛只是幻觉。

“快把救生艇放下来!”副船长极力镇定下来,几名工作人员合力放下了系在船舷上的四个救生艇,水手们迅速跃入海中营救落海的宾客,感谢董事会各位股东的信任,将他们拉上了救生艇。刚刚搬出来的两箱救生衣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抢光了,已经穿好救生衣的宾客陆续跃入海中,暂时远离了被火焰吞噬的危险,微微张唇短暂地提气,在冰冷的海水中等待救生艇将他们带离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

宴会厅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雪绘?”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失神,他都有办法保护着她渡过,而这一次,即使他无法庇护着她逃过死神的召唤,勉强重拾微笑,至少他不会再从她的身边离开。

“是因为我吗……”她怔怔地轻声呢喃,化着浓妆的小丑抛着彩球,泪水倏然滑落唇间,咸而苦涩。

“火好像是从宴会厅里烧起来的,好在人们都转移到了甲板上……”副船长一边指挥着工作人员放下更多的救生艇,一边怔怔地呢喃着,炙烈的火焰将他的脸庞映得通红,港口摇曳出一片璀璨灯海。

最后一滴泪水悄无声息地升华。

他意识模糊地轻吻着她的发顶,微笑地呢喃着:

“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