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临近萧家大门的时候,被门口的警卫给拦了下来。
“我是萧咪咪!”我摇下车窗,冷冰冰地看他。
那个警卫愣了一愣,立刻掏出对讲机,向主控室汇报。
十分钟后,萧妈妈蹬着高跟鞋,缓缓地走了出来。
“咪咪啊,你回来了啊!”她笑着,好似我是出了趟远门,刚刚旅游回来一样,“你还好么?”
连警卫都听出了她言语里的敷衍,很诧异地抬起眼角来瞄我们母女俩。
顾小少笑眯眯地推开车门,牵着我走了下来。
“萧阿姨好!”
萧妈妈眉开眼笑地拍了拍顾小少的肩膀,一副很亲热的样子:“哎,连城啊,你可真是稀客!”她又稍稍转过身来,喜笑颜开地握我的手,“咪咪啊,你有个哥哥了,妈咪刚认了萧别做干儿子,你开不开心?”
我扯开嘴巴嘿嘿笑了两声,很高兴地回答她:“开心!妈咪,萧别体贴温柔,做我的哥哥,比情侣好多了。”
估计萧妈妈没有料到我能笑出来,愣了一愣,才拉着我的手笑开:“妈咪在茶北小区给你买了一栋小别墅。你以前总是跟妈咪闹,说要出去独立,现在该开心了吧?要不要先去看一看?”
居然是在赶我走了。
茶北小区是本市有名的烂尾楼,房子的质量可以媲美豆腐渣,房子的地段可以媲美郊外的那个仓库,房子的传奇故事,可以汇编成一本《天天给你讲鬼故事》。
简而言之,我被萧妈妈给发配了。
我笑了笑,回握住萧妈妈的手,撒娇道:“妈咪,你既然认了萧别做干儿子,我再怎么累也要同干哥哥道一声喜的。”
想就这么打发了我?不可能。
我还没有见到传说中的男主角,怎么能就此打住?我拉住顾小少的手,往他怀里靠了靠:“我和连城还有事情要同干哥哥商量,难道妈咪怕咪咪会欺负干哥哥?”
萧妈妈干笑了一声,估计是不想得罪顾氏,于是陪着笑脸,挽着我的手臂,将我半拉着带进了屋内。
走过大厅,穿过连廊,踏过木质的地板,我们停在我以往的那个房间门前。门是虚掩着的,淡淡的橘色灯光从门缝处漏出来。
再没有伪装下去的力气,我转身看向萧妈妈和顾小少,万般疲倦地笑:“妈咪,顾小少,让我单独见一见他吧,难道我们不该有个了断么?”
萧妈妈刚要说些什么,顾小少就打断了她:“萧阿姨,爷爷有心让我参与和萧氏的合作,锻炼一下实务处理能力。要是有空的话,不如萧阿姨今天便指点指点我。”
萧妈妈犹豫了一番,想拒绝又怕伤了顾小少的面子,终是咬咬牙,对我优雅地笑了一笑:“咪咪再过三个月就二十了,是大姑娘了,不要总跟你的萧别哥哥闹别扭。顾小少,这边请。”
顾小少朝我安抚地点点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跟着萧妈妈走了。
我站在房门口,看着那暖暖的灯光,整颗心却像掉进了冰窟一般。
我定定神,伸出手去,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我以为我会惊慌,我以为我会痛苦,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心里反而只剩下了宁静。
萧别坐在我的那张大床边上,在淡淡的橘色灯光里,君子如玉,儒雅温润,一双黑眸璀璨若星辰,直直地向我看来。
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神既不淡然,也不宁静,倒像是燃着一团火焰一样。
“萧别,我来了!”
萧别的眸子闪了闪,眼底露出一丝迷茫,只一瞬,便又恢复了坚定之色。他也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斯文。
他说:“咪咪,你还是逃出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抽,再也没有了流泪的欲望。
多么好笑!我一直一直劝自己去相信他,一直一直回避着他是元凶的可能性。
可为什么要劝着自己相信他?那是因为我一直都不曾放心地信任过他,他对我来说,是团火焰,即便以往是团清冷的火焰,也一点一点地燃烧起来,温吞吞地蚕食着我。
而我,竟也扑得毫无顾忌。
可是,你为什么要自己说出来呢?
我居然还笑得出来:“嗯,对不起,我逃出来了!”
我的背贴着大门,迈不开一步。我怕我一旦迈步,就会被他发现,我其实是浑身颤抖着的;我怕我一迈步,即便是微小的震动,也能把我的泪给震出来。
我不能哭,也不能脆弱,因为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能帮助我。
我只能勇敢地去面对。
“为什么是我?”我问他。
他站起来,叹口气,似乎要向我走来,走了两步,却又停下,眸光里似有着不舍:“萧咪咪的遗产占了萧氏总资产的百分之八十,咪咪,你知不知道?”
我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因为这份遗产,所以每一位适婚青年都会对我彬彬有礼,除了跋扈的顾小少。
“我需要这一笔钱,我的母亲也需要这一笔钱......”
他似乎很痛苦,脖颈处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看见我默默地凝视着他,他猛地偏转过头去,冷笑:“我比你更需要这一笔钱!”
我也跟着他笑,不由自主地笑:“是那份合约?”
那一份从头到尾都是法文的合约,我不是没有怀疑过。
原本我是想过上网查一查大致意思的,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去寻找答案。
我在赌,赌萧咪咪的运气和我的运气是不是一样的烂。
很遗憾,好像我彻底赌输了。
我笑着一摊手:“萧别,为什么要那样害我?那笔钱,如果你想要,只要开一开口,实在不需要要我的性命。”
萧别似乎很惊讶,转过脸来看我,眸子久久地凝视着我,带着深深的痛楚和悔意。
我这才发现,他的眸子里面,竟然布满了血丝。
他的眸子一向漆黑明亮,黑白分明,很少有这么憔悴的时候。就算有时我耍小脾气,半夜不睡拉着他吃宵夜,他的眸子也都是那么清澈、明亮。
他是在纠结么?
萧别苦笑一声:“原来你都知道!”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短短的两天,我的爱情,就以欺骗的名义拉下了帷幕。我难以想像,以往的甜言蜜语,以往的十指交缠,难道都是他用来麻痹我的假象?
他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冷冰冰地说:“萧咪咪,我不会太亏待你。我会打一笔钱到你的账户上,只要不是太挥霍,你的下半生,是不愁吃喝的。”
真是谢谢他了,吞掉的钱财还能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些做善事。我嘲讽地一笑。
他背对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来,朝我招一招手:“过来,咪咪,让我再看看你!”
灯光下,他浅浅地笑,笑容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静好。其实他真是一朵莲花,只是,是一朵黑莲花。
爱情上面,我彻底做了色盲。
我慢慢靠过去,在床边坐下。萧别转过身来,仍然带着淡笑:“咪咪,其实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的催眠。我替你解了它,好不好?”
我无所谓地耸肩,笑:“随便你!”
他从裤袋里掏出一枚怀表,表盖上刻着蔓延的曼陀罗,铜黄色的颜色,我一下子就记起记忆里一直晃动着的圆形物,刹那间恍然大悟。
他晃动怀表,想要替我解开催眠。
我睁着眼,努力配合他。如果真是催眠,就让它醒转过来吧!我不需要这样的爱情,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以自己的伤痛去理直气壮地伤害别人。
如果这是爱,请带走它!
怀表在晃动,可是我既没有迷离,也没有头晕,依然保持着清醒。
我听见萧别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而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似解脱又似失落的神情,甚至还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他蹲下身来,和我的眼睛平视:“你还爱我么?咪咪。”
声音温柔无比,像是怕吵醒自己熟睡着的情人。
我微笑,极力抑制住眼底的泪意,摇摇头,干净利落地回答他:
“不爱了,萧别。”
他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泪意,荡漾着,映着橘色的光晕。
听见我这么回答,他扯扯嘴角,似乎想笑一笑,却终究没有成功:“恭喜你,咪咪,催眠解除了!”
那一刹那,我泪流满面。
根本没有催眠,或者说,萧别的催眠根本没有奏效过。
那种爱意,是我真真实实的感情。
而这个混蛋,却卑劣地将它归为催眠的功效。
对不起,我向自己道歉。到底,我也没能忍住眼泪,让它们倾斜而下。
“咪咪,为什么哭?”萧别的眸子亮了一亮。
我擦擦眼泪,很轻松地站起来,拍拍屁股:“哎,突然就觉得很轻松了,忍不住惆怅!”抹抹脸,我深吸一口气,笑着捶了下他的肩头,“祝福你,萧别,新婚快乐!”
这一句话,将我所有的气力都带了去。
我不敢再看他的脸,僵直着向门口走去,每一步,都震碎一颗泪珠。
“萧咪咪,我们两清!”
合上门的时候,我听见萧别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带着浓浓的鼻音。
是的,萧别,我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