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是疼的,腿是酸的,身体是机械的,人是麻木的……
蓝瑰儿总算尝到无理取闹的代价。因为许久没有这样走过路了,人都已经累得恨不得趴在地上,一看路牌,仅仅走出六公里。
累死我得了!我还不走了!蓝瑰儿发了狠,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捏腿,一边骂骂咧咧:都怪慕雪寒这个笨蛋!如果不是他,自己此时正好端端地躺在小床上呼呼睡觉,怎么会跑到一条连鬼都没有的马路上受罪!
刚提到鬼,寂静无人的公路上,就冒出来一个忍无可忍的声音:“你骂够了没有?还有完没完!”
蓝瑰儿吓得直接跳了起来,摆出功夫架势:“谁?谁?出来!”
“我一直在这里,是你自己看不见!”侧前方,传来冷冷的声音。
蓝瑰儿张大眼睛,定睛看去,一辆哈雷机车停在路边阴影里,慕雪寒倚车而立,模样悠闲。
骤然见到他,她整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胀满!救星呀!终于得救了!她感动得差点来个五体投地,呵呵,这个慕雪寒虽然很笨,可是心地真的很好,就知道他不会扔下她一个人不管的!
不过,基于面子关系,千万不能被他看出来她很高兴哦!蓝瑰儿清清喉咙,故意板起脸:“你……你不是自己走了吗?干吗又在这里等人家!”
慕雪寒从阴影里走出来,声音仍然冷冷淡淡:“谁等你了?我是在这里看风景!”
他懒懒地跳下公路,走上海堤,坐了下来。哼!要不是认为她莫名其妙地闹别扭,可能是生理期内分泌紊乱的缘故,他真的会让她多走一些路--起码要累到她没有精力骂他的时候再出现。
蓝瑰儿扮个鬼脸,被骂自作多情虽然很没面子,不过--她刚才骂他那么多句,换了别人,可能都会揍她的。好吧,她和他就算扯平了吧!
她也跟着爬上海堤,犹豫了半天,还是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慕雪寒没有赶她走,冰霜一样的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怒,懒懒地坐在海堤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空下的海影影绰绰,银色的星子在海面上跳跃,显得分外神秘幽深。因为之前的争吵,两人此时都假装专心致志地听着海涛声,谁也不好意思先和对方说话。
秋天的海边,空气中有着纯净悠远的寒凉,蓝瑰儿只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根本无法抵挡那种寒意,不由自主地抱住双臂,缩成一团。
慕雪寒看也不看她,随手把外套脱下来,扔在她的身上。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蓝瑰儿心里的阴霾突然间便被凉凉的海风吹散了。她把外套穿上,上面带着他的体温,还有淡淡的香皂味道,一股莫名的喜悦闯进心里,刹时间,心里比身体还要温暖,颊上又有了那种烫烫的感觉。她勉强绷着脸,控制着自己的嘴角不要上翘,不过这好像很困难,如果现在没有人看见就好了,她可以……偷偷地咬手绢……咬被角……抱着枕头滚来滚去……嘻嘻……
为了不被他发现她脸上有点白痴的笑容,她把头上戴的阔沿帽摘下来,遮在脸上,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有一些拂在慕雪寒的脸上。他似乎觉得有些痒,稍微躲了一下,然后用手拂开。
蓝瑰儿偷偷吐吐舌头,重新把帽子戴好。
“慕雪寒……”她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嗯?什么事?”
“你喜欢刚才那个小金人吧?”
“谁说的?”慕雪寒正过身来,面对着她。
“我感觉是的。”
“你的感觉不一定总是对的。”慕雪寒淡淡地说。
“我的直觉很少出错的!”蓝瑰儿“委屈”地说,“我跟你说哦,这女的八成不是好人!”
“你非要跟她过不去?”慕雪寒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刚才两人吵架,好像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吧?现在气氛刚刚缓和一点,她又要开吵吗?
“我不是和她过不去,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很奇怪!”蓝瑰儿才不承认她是看小金人不顺眼--咳,慕雪寒机警能干,可惜现在有点“色令智昏”,他的眼睛看不到那小金人的疑点,看在他把衣服给她穿的分上,她有责任提醒他的。
“你想想看,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她说。
“为什么?”慕雪寒反问她。
“首先,她是个普通的人,不会法术,不会什么腾云驾雾从天而降或者用地行术从地底钻出来吧?”
“嗯!”
“其次,我们是临时决定停在那段公路上的,你认为,有多大的机率,她恰好就在那附近,然后又恰巧遇上我们?像这样的巧合,电影和小说里倒是常常有,可是在现实中出现,几乎是不可能的,对吧?”
慕雪寒拨开挡在眼前的发丝,纠正着:“更严密的说法,应该是‘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不可能’!”
“呃--这个可能性太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问你,如果她不是刚巧就在附近,那么,她会是从哪里出来的呢?”
“哦?”慕雪寒静静地望着她,“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蓝瑰儿看着他的眼睛:“我不信你会想不到--我认为,她多半是躲在追你的某辆车里,一起跟过来的!然后趁黑衣大汉下车和你打架,她便偷偷下车,像我一样潜伏在旁边,等机会到了,突然现身出来。”
没错!她肯定是在自己看着慕雪寒胡思乱想流口水的时候躲起来的,所以自己才没看到她。这也可以解释,她离开的时候,为何会徒步离开--有本领神出鬼没地突然现身,就没有本事再神出鬼没地消失了吗?
还有,自己走了这么远,一辆车都没碰到,可见这条路有多偏僻。“慕雪寒,你刚才驶出多少公里?”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慕雪寒却明白她的意思:“十五分钟内,驶出大约三十公里,没有发现任何人。”他刚才突然离开,除了和蓝瑰儿吵架,也是因为想要追踪黑衣人的。可是在路上来回寻查两遍,却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这就是了!黑衣人和小金人都是步行离开的,就算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你的机车。但你却没在路上碰到他们--能够撤退得如此迅速,肯定是因为路上有人接应!”
“没错!”这点他和蓝瑰儿意见相同。
“你不觉得奇怪吗?黑衣人如果真是捉拿小金人来的,既然来了后援,为什么不动手?他们有枪,你们再能打也对付不来吧?何况,我看黑衣人根本就没有拿枪打你的打算--先前用枪指着你,可能只是制造机会,让小金人冠冕堂皇地现身而已。”蓝瑰儿一口气不停地说下去,“所以,我的结论就是,黑衣人和小金人,他们是一伙的!”
慕雪寒冷静地问:“你的说法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我们一直认为,黑衣人在天使镇绑架女生,其目的是要捉住她,现在,你能解释一下,如果她和黑衣人是同伙,天使镇绑架案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啊!他们这样演戏,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啊哟!一定是小金人想要接近慕雪寒!哼哼!刚才自己如果不在场,她说不定就会让慕雪寒用机车载她回去,然后顺便吃慕雪寒的豆腐,再然后说不定就……
“那个--”蓝瑰儿想了半天,咳了一声,“我也想不通!”她可不敢跟慕雪寒说,自己怀疑小金人对他图谋不轨,这样非被他推到海里清醒清醒不可!
“破案要有动机,如果找不到动机,以上所有的推理都只是假设!”
蓝瑰儿也有些泄气,白说了半天小金人的坏话了,结果他根本没听进去。
她叹了口气:“你以前见过她,对吧?”
慕雪寒沉思了片刻,想起上一次与金色女孩的相逢,眼神有点恍惚,过了好半天,才模棱两可地回答:“可能。”
蓝瑰儿把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瞪了瞪眼睛,换了一种同情的口吻说:“你完了!你迷上她了!被爱情冲昏头脑,眼睛里只看自己想看的,耳朵里只听自己愿意听的,所以就算我说的可能是事实,你都一意孤行,把她看成一朵花……好吧我不说了!”
眼看着慕雪寒的脸越来越黑,她立刻闭嘴,这荒郊野外,惹恼了他可没便宜占。
慕雪寒沉默了片刻:“那是什么香味?”
“呃?”
“你不是闻到小金--咳,那位金色女孩身上有香味?我也有闻到,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气味。”
蓝瑰儿的目光望着远处暗沉沉的大海,犹豫了一下,回答:“应该是Rosemary。”
慕雪寒一怔:“Rosemary?迷迭香?”
“是的!”蓝瑰儿说。
迷迭香的气味有点像薄荷,但是却比清凉淡雅的薄荷来得强烈,叶片有股松叶的香气,爽净而有穿透力,还略带一些苦味和甜味,因此很多人都接受不了,通常提取炼制之后才使用。这小金人太夸张,居然把那么浓烈的气味熏在身上,就不怕别人告她香气污染?
“原来是迷迭香!”慕雪寒喃喃自语。迷迭香……被绑架的女孩们都说,曾经闻到过迷迭香的味道……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哎呀!”蓝瑰儿突然想起什么,轻声叫了起来。
“怎么了?”
“我疏忽了!小金人身上的迷迭香味那么浓,如果她是躲在那三辆车中跟过来,车上一定会留有迷迭香的气味,我们回去看看吧!”不论是迷迭香还是薄荷、玫瑰和百合,它们浓郁而个性的香气,都是持久存留的,沾到身上很久都不会消失。
“不用看了!”慕雪寒淡淡地说。
“啊?”蓝瑰儿不满地看着他,为什么不看?怕拆穿她是真的坏人吗?当鸵鸟逃避现实可不好啊!
“我检查过了。福特车的后备箱里,确实有迷迭香的味道!”慕雪寒说。
“啊?慕雪寒,你真的太厉害了,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蓝瑰儿真心地崇拜慕雪寒了。她自以为聪明地分析半天,他却早就考虑到了!怪不得那会儿她把他气跑的时候,他还抽时间停下来检查三辆汽车,原来是在车上寻找这种气味!
慕雪寒被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得有点心跳不安,伸出一根手指把她的头推到一边:“笨蛋!即使她真的就在那辆车上,也不能说明什么--很可能是故意藏在里面而已。”
蓝瑰儿眼睛里的小星星顿时被扑灭了,她呆了半天,垂头丧气地承认:“是有这个可能!好吧!这次你赢了!”
不过,她认输只是因为辩论不过他,并不代表她承认自己判断是错的--她只是没找到证据证明自己是对的而已!
“慕雪寒,咱们打个赌吧,就赌这个小金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才不要赌!喂,你不要总管人家叫小金人小金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奥斯卡的金像!人家有名字的!”再说了,她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不是好人?哼!只怕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和她这个一肚子阴暗心思的小赌鬼比起来,都能算是好人吧?
“好啊!那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我怎么知道!你没听见吗?她说下次会告诉我们她的名字!”
“那么在下次见面之前,还是叫她小金人吧!”
“你……我看你是妒忌她吧?”
“是啊,我就是妒忌,就是看她不顺眼,怎么着吧……”
“……”
慕雪寒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是只动手不动口的,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也有和女孩子浪费口舌的一天!好几次下定决心再也不开口了,可是蓝瑰儿说话太气人,没三言两语,就惹得他又忍不住插嘴反驳。
朗朗秋夜,幽雅宁静的海滨公路之上,随着机车飞驰,洒下一路拌嘴之声。
蓝瑰儿不知道又犯了什么邪,说什么也不愿去和艾麦缇、巴蓓洛等人会合。慕雪寒只得依她,和沈奕白等人通话之后,驾着机车把她送回到公寓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