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之中,香气更浓,宽大的沙发上,正坐着那个小金人。
仍然是那副金盔金甲、黑靴黑手套的打扮,仍然是戴着黑色金边的半只面具,她修长的腿斜斜地并拢,黑白分明的对比,不经意地散发出诱惑。
慕雪寒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是你。”
面具下,小金人露出妩媚的微笑:“晚上好!不请自来,失礼了!”
“怎么会!我……们一直在等你!”慕雪寒含蓄地说。
蓝瑰儿从他的身后钻出来,假装热情地打个招呼:“嗨!小……你也晚上好!”小金人三个字差一点脱口而出。这妖里妖气的女人也太夸张了,到哪儿都带一身迷迭香气,以为这样人家就不怀疑了吗?傻不傻啊你!
慕雪寒皱皱眉,才一眨眼的时间,这丫头居然又弄了个新发型,将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像个鸟巢。他推着她:“丫头,去帮客人泡杯茶!”
我才不是丫头!干吗要我去?我又不是服务生!
明知道丫头两字是昵称,而非丫环,蓝瑰儿还是不爽,暗暗瞪了慕雪寒一眼。
慕雪寒非常了解她,立刻说:“算了,你去好好陪客人,还是我去泡茶吧!”实在怕这坏丫头往茶里加料。
“家里没茶了!”蓝瑰儿小气地说。
“那--”
“咖啡也没了,饮料也没了,最后一瓶水刚才也让我喝了!”蓝瑰儿说,“不过还剩几瓶二锅头,要不请客人喝这个吧!”
“啊!”慕雪寒苦笑,明知道她是故意找别扭,又不好拆穿。
小金人非常善解人意:“不用客气,我不是来喝茶的!”
“哎!客气什么啊!上次是你救了我们,还没有谢谢你呢!”蓝瑰儿假装看不见慕雪寒阴沉的脸,文诌诌地掉书袋,“今夜月黑风高,我们不妨效法古人,来个煮酒论英雄,不知你意下如何?”
慕雪寒吐血,偷偷背过身去拿手捂住脸,差点痛哭流涕!天哪!这丫头安的什么心啊?还月黑风高!她这是想杀人放火啊?
小金人很有涵养,虽然听出这话语中带刺,也故作不知:“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呵呵,当然不用客气啊!平时请还不知道上哪儿请呢,难得今天你自投罗网啦!”
晕!自投罗网都上来了!慕雪寒不敢再放任她胡说,假意咳嗽几声,对小金人歉然说道:“不好意思,我家这丫头没什么学问,总是乱用成语。你别见怪!”
蓝瑰儿把手伸到背后,狠狠地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笑眯眯地说:“雪寒,我们摆碗筷吧!”
慕雪寒揉着腰,暗自生气。摆你个头啊!给客人吃从超市买回来的生肉生菜吗?不过他也豁出去了,真的去摆了三副碗筷出来。好吧!大家吃空气吧!
小金人嘴角一挑:“那么……”还没等她说完,就被蓝瑰儿打断了。
“那么,就拜托姐姐你烧菜啦!”她规规矩矩地坐到餐桌旁,“冰箱里面有很多食材,我看也不用太多,做几个小菜就够啦。宵夜嘛,不用太讲究!”
小金人愣住了。
“瑰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慕雪寒的声音里有了怒意。就算他冷静得像万年冰尸,也快被蓝瑰儿气疯了。他真的有点生气了!明知道小金人在这起事件里关系重大,还这么不顾大局,处处与人家作对!
蓝瑰儿假装没听见,对他不理不睬。他瞪什么眼啊?晚上才吃了一碗泡面,难道他不饿吗?好不容易送上门一个钟点工,不用白不用!再说了,是这坏女人主动私闯民宅的,自己没拿菜刀接待她已经够客气了!
哼!反正他让她走刀山下火海也行,跳万丈深渊也行,就是和小金人和平相处没门!
“呵呵,没有关系!”小金人被她挤兑够呛,可是依然保持风度,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意思,“那么,我就烧几个菜吧!”
事已至此,慕雪寒也无法劝止,只好苦笑着说:“那么,辛苦你了!”他带她去熟悉厨房。
哼!真能装!当大厨还套着那身盔甲。蓝瑰儿坐在餐厅,伸长耳朵偷听厨房的动静,他们两个居然一起在做菜,一个做主厨一个做助手,不时低声讨论菜肴的做法,还传来小金人的阵阵娇笑……
真是话声笑声切菜声,声声入耳;情事义事酸醋事,事事闹心。
蓝瑰儿举着小拳头直敲桌子,慕雪寒这个笨蛋!自己这样暗示,他都不明白,真是气死人了啦!
在蓝瑰儿喷血而死之前,慕雪寒和小金人终于捧着几个简单的菜从厨房出来了。三人坐到一起吃东西,都是很开心的样子--或者说,看上去是两人很开心,一人假装开心的样子。
小金人保持一贯风格,即使吃东西,也没有摘下面具,很淑女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慕雪寒也慢慢地吃着,偶尔会说一两句话。
哼!慕雪寒大笨蛋怎么偏偏不问正经事?他肯定是想磨时间,多和她待一会儿!
蓝瑰儿疑神疑鬼,越看越不顺眼,喀嚓一声,咬了一大口青瓜,忍不住开口:“那个小……美女,你这个--”她指指自己的脸,“可以摘下来了吧?房子里面很热,会生痱子的!”
小金人咀嚼的动作立刻停止,隔着面具,也不知道她头上挂没挂黑线。
慕雪寒在桌子下踢了蓝瑰儿一脚,用眼色告诉她:你这家伙不知道小金人功夫很厉害吗?还不自量力地欺负她,把人家惹毛了,揍你一顿,我可不帮啊!
蓝瑰儿却根本没有默契,反而夸张地大叫一声:“哎哟!”
“叫什么!”慕雪寒拿冰眼瞪她。
“你踢我干吗!”蓝瑰儿大声指控。
“谁踢你了?”慕雪寒看看小金人,脸都红了,这家伙是存心让自己丢脸的!
眼看她又准备顶嘴,他手急眼快夹起菜心,送进她的嘴里。“给我安静一点!”他命令着。
两人在闹别扭,可是看在小金人的眼里,却分明是打情骂俏。她筷子上夹的菜放也不是,吃也不是,只得把筷子放在一边,说:“慕雪寒,我有话对你说。”
哼,终于坐不住了吗?蓝瑰儿好不容易吞下菜心,刚要发表意见,慕雪寒又及时将一个火爆鱿鱼卷塞进她口中,她瞪瞪眼睛,只得闭嘴。
慕雪寒看到她小嘴被菜塞得鼓鼓的,估计一时半会儿没法子说气人话了,满意地点点头,微笑着面向小金人:“有什么话,你讲。”声音居然很温柔。
小金人看看蓝瑰儿:“可不可以请你回避?”
“什么?”蓝瑰儿头上冒出黑烟,这是我的地盘耶,我都没赶你走,你居然还叫我回避!
这次慕雪寒用半只蛋黄堵住了她的抱怨:“瑰儿,你吃好了吧?吃好了去休息吧!好,你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
蓝瑰儿被鸡蛋噎住,根本来不及反对就直接被他从椅子上拎起来,推着她转身向前走,推进卧室里,然后“喀”的一声,将她锁在屋里。
好不容易等到小金人要说关键问题了,却被排除在外,蓝瑰儿大为生气。可是以她包打听的职业本性,越不让听的东西,就越要听,她在门上找了半天,发现门与地板之间有缝隙,便毫不犹豫地趴在地上,把耳朵凑了上去……
外面,好不容易把那吵人的丫头赶开,慕雪寒反而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几秒钟的冷场之后,小金人发出轻轻的笑声:“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的疑问吧?”
慕雪寒浅浅一笑,点头默认。
“我这次贸然拜访,本来是想把整个事件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的!可惜,因为--”她转头向关蓝瑰儿的房间看了看,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只能把事情简单告诉你--”
“那么--”慕雪寒扬扬眉。
“简单说吧,天使镇绑架案,全部都是由一个叫做‘灭世集团’的恐怖组织干的,他们要对付的目标是我!”
灭世集团?
慕雪寒大脑里迅速调出资料:灭世集团是世界最大的恐怖组织之一,他们以贩卖军火和毒品起家,势力庞大,野心勃勃,在世界各地挑起战争、制造恐怖活动,妄图以武力控制全世界。该集团成员中很多人凭借雄厚的资金支持和恐怖暗杀的辅助,已经成功渗透进各个国家的上层,只是由于其身份隐秘,一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
多年来,灭世集团被国际刑警组织和国际法庭列为重点打击对象,可惜这个恐怖集团行事狠毒诡异,调查工作非但没有进展,他们反而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可是,这样一个恐怖组织,为什么会对一个少女下手?
小金人仿佛明白他在想什么,笑了笑:“你知道‘迷迭的审判’吗?”
慕雪寒默默点点头,作为碧汐侠影的老大之一,怎么会不知道“迷迭的审判”?
“迷迭的审判”是国际法庭一位年轻女法官的代名词,她秉公执法、公正严明,一度令国际犯罪分子闻之丧胆。她主持审判过很多其他法官不敢审理的案件,最著名的就是数年前某个大国以战争的名义进行“种族清洗”的灭绝种族罪。
然而,世界上可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令犯罪分子们闻风色变的“迷迭的审判”这五个字,最早是从天使镇流传出去的。那位女法官二十年前是天使镇幻想学院的一名学生。当年她读书的时候便一身正气,好打抱不平,保护弱小,对于恶势力毫不畏惧,受到学生们的深切爱戴,因为她总是用金色的发带系头发,所以被大家尊称为“金色迷迭”--中世纪的时候,人们用燃烧迷迭香来驱除恶魔,在大家的心目中,她就是替他们驱除邪魔、散发着异香的迷迭香,而被她教训的坏人,便被称为受到了“迷迭的审判”。
从幻想学府毕业之后,金色迷迭成为国际法庭著名的大法官,她依然正义凛然,不惧危难,可惜,这位传奇人物却英年早逝--据说六年前,她不惧压力,审理一起跨国贩毒案,被毒贩千里追杀,被迫带着证据逃到天使镇,当时的幻想学院申请启用天使校际联盟来保护她,但是最后,她还是被暗杀了,所携带的足以把无数国家政要、权贵和世界巨富送进监狱的证据,也随之不翼而飞。
可是,那么久的事情,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和这名神秘少女又有什么关系?
慕雪寒想起,失踪的女孩都说闻到过迷迭香的味道,根据这一点,他们也曾经怀疑过事情和昔日的金色迷迭有关系,可是,却一直找不到其间的联系和证据,因此侦查工作逐渐陷入僵局……他打量着小金人,心中疑窦丛生。
小金人慢慢地垂下头:“金色迷迭,是我的母亲!”
饶是慕雪寒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闻听此言也不禁吃了一惊:“金色迷迭是你母亲?”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和传说都在慕雪寒的脑海里串联起来,事情渐渐变得清晰……原来,时隔六年之后,天使校际联盟再次启动,仍然是为了那个传奇的金色迷迭。
“当年,我母亲把我藏起来,不久就被敌人害死,可是她所携带的灭世集团的犯罪证据--并不是传说中的贩毒案--却留在我的手里,现在,灭世集团得知这个消息,就想杀了我把证据抢回去……”小金人说,“可是我躲藏得很好,他们找不到我,就抓了那些女孩子,想引我出去。”
“那么,前些时候,被抓的女孩子们,也是你救回来的吧?”
“是的!”她悲伤地说。
慕雪寒没有说话,眼睛里却带着无比的敬意。即使处境这样危险,眼前这个少女,也不忍心连累别人,而偷偷地去救回被绑的女孩。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真不愧为当年人人敬仰的金色迷迭的女儿!
沉默良久,慕雪寒缓缓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把她们救回来的!”
即使对方是灭世集团又怎么样?天使镇三大院校的学生个个出身不凡,几乎每人都有非同小可的实力,其背后的家族势力更是深入到了社会的各个层面,如果联盟在一起,几乎可以马上令地球反转,就算灭世集团的力量再强大,也敌不过大家的齐心协力!
小金人抬起头来,面具后,噙着泪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比的感激:“谢谢!谢谢你!”
没有哪一个男孩,可以对这样水波盈盈的眼无动于衷,慕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什么可谢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是天使镇所有人的事情,我会马上加紧追查女孩们的下落。”
“我一直暗地里跟踪灭世的人,知道她们被关在哪里。”金色少女轻轻地说。
慕雪寒不禁站了起来:“哦?她们在哪里?”
“就在天使镇外一家废弃的建筑物里!她们今天晚上十二点就要被装船卖到外地。”小金人把详细地址告诉他,然后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想自己救她们出来,然而这次人太多,我力所不及,只得来找你帮忙。可惜在你这里耽误的时间太长,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慕雪寒抬头看看钟表,已经十点半了,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了,如果不是蓝瑰儿任性捣乱要金色少女烧菜什么的,他本来可以更早得知真相,从而有多一些的时间布署,可是现在……
他的脸冷如冰雪,凛然说道:“来得及!肯定来得及!”
他拿着手机,马上到阳台上给沈奕白打电话,三两句把事情说完,沈奕白那边已经一个命令接一个命令地发了出去。
“我们出发!”他回到里面,对小金人说,“放心吧,他们一个人都带不走!”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被锁在房内偷听的蓝瑰儿趴在地上,肚子里连声痛骂小金人:装得跟慈悲为怀的菩萨似的,实际上却是奸诈无比,尤其是最后居然暗示慕雪寒,是自己耽误了救人的时间!如果事情真的十万火急,她白天在大家身边出现的时候干吗不说?如果她真的着急,刚才她进屋就应该直接说正经事情!哼!现在明明是她装乖扮委屈才耽误事的,反倒诬赖在别人身上……
听到慕雪寒居然要跟小金人去救人,她拼命砸门。
“砰砰砰!”
慕雪寒望了一眼卧室的门,微有些犹豫。
金色少女很善解人意,立刻说:“我到外面等你!”不待他答话,径直走了出去。
慕雪寒走过去,打开房门,把蓝瑰儿放了出来:“你好好待在家里,我去办事!”
“不行!这是阴谋,你不能去!”蓝瑰儿顾不得和他生气,直接阻止他。
“我必须去!”
“喂!你真的昏头啦?你连小金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凭一面之词就相信她?”她抓着他的手臂,用力地摇。
慕雪寒沉默了一下:“那些女学生,可能真的会在晚上十二点的时候被运走!”
“那也不能就这样去啊!起码也得经过事先调查,周密布署才行啊!”
慕雪寒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不知道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么?”
“我……”蓝瑰儿一时语塞,明知道他在责怪自己,但仍不肯放他走,只好耍赖地抱住他的胳膊不放,“我不管啦!他们肯定已经埋伏好了,反正你不要去!”
慕雪寒静了片刻,说:“有一句话,叫做‘虽千万人,吾往矣’!”说完用力地把手臂从她的怀抱里抽了出来,转过身,决然地走了出去。
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她古文学得不好,还用古人的话来刺激她!蓝瑰儿跑到电脑前,迅速在搜索引擎里查了一下,然后怔了半天,自言自语地道:“你这个色令智昏的大笨蛋!那个小金人是个丑八怪,偏你不长眼睛拿她当天仙!”
耳听得机车声音响起,慕雪寒已经离开。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想像小金人坐在他的机车后面,不禁又气又急……终于下定决心,拉开房门奔了出去。
站在街心左顾右盼,可是慕雪寒他们已经连影子都不见了,她不禁有点茫然,正低头考虑应该怎么办,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她猛然回头,一辆仿佛失控了的轿车向她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