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可怪的!炒啊炒都习惯了!”佳百璃说。商吹歌炒老板的速度确实让她很晕,但今天她是真的不生气--他在店外等了她两个多小时,还买蛋糕讨好她,这证明,他对于自己被炒的事也很内疚吧?既然已经知道错了,她又何必责怪他!
商吹歌在车上扭过头来看她,路灯下,佳百璃的眼睛如两粒黑色的琉璃,清澈而宁静,一点也没有口是心非、秋后算账的意思,他一颗心终于放进肚子,不禁开颜一笑,把外套脱下来,包住她瘦削的肩,小心翼翼地将她受伤的手用衣服遮好,然后大喊一声:“出发!”踩着脚踏车便冲进雨里。
春雨如织,两个人虽然撑着伞,却根本抵挡不住雨的侵袭。商吹歌现在只穿着无袖背心,很快就被雨淋湿了。沿路的灯光在他肌肉隆起的手臂形成片片流动的光影,性感的肌肤上滚动着细密的雨珠。
佳百璃坐在脚踏车的后座,虽然多披了一件外衣,但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进她的颈子,冰得她身子几乎缩成一团,下意识地贴在商吹歌的后背上。他的背强壮而宽厚,带着香皂的气息,温暖而踏实……
她突然有些心乱,这一刻的商吹歌,再也不是那个只会撒娇耍赖气死她不偿命的孩子,仿佛突然间就长大了一样,给人强烈的信赖感、安全感--那么,她也许应该像大人一样对待他了吧?是不是要克制着自己,以后不打他、不骂他,也不和他吵……
商吹歌踩着脚踏车,察觉到佳百璃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背上,隔着湿漉漉的背心,轻微的气息吹在自己皮肤上,灼热的感觉从肌肤一直战栗到心里,令他的全身都是暖暖的。
几缕雨丝飘进他的口中,属于春天的清甜从舌尖一直淌进他的心里。上次,佳百璃拖着醉酒的他回家,走的也是相同的路吧?一丝微笑,悄悄地爬上商吹歌的脸颊,俊美的脸上,有着无比的温柔。
他虽然是个调皮的男生,但在孩子气的外表后面,也隐藏着极深情的温柔--
他虽然已长成大男孩,可是心底最本真的地方,仍然藏着一个羞涩的小男生。那个小男生从来不理会自己混乱的思绪,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佳百璃,但是他却可以肯定,他喜欢捉弄她--即使之后被她打;喜欢赖着她白吃白喝--即使被当菜青虫一样喂养;喜欢闯祸然后被她认领回家--虽然之后会被她惩罚;喜欢躺在船屋里盼望她下班回来的脚步声,然后扑上去抱住她撒娇;喜欢在这样漆黑的风雨中载着她一起回家……
就是为了这么多喜欢,所以他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感情,只是凭着本能,一鼓作气、开开心心地向前冲……
十多公里的路,终于走到尽头,望着在风雨中飘摇的船屋,商吹歌觉得有些不舍,如果可以,他宁愿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
又是黎明,佳百璃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
自从她答应收容商吹歌,他便大模大样地占据了她的床,把她赶到客厅的地板上睡--对此,商吹歌的理由是,他长得太帅,佳百璃又有“偷窥前科”,所以他住在外面,没有安全感!
佳百璃跟他理论,可是抵不过他软硬兼施地一会儿装傻一会儿装可怜,反而被气得半死,最好只好忍了,认命地抱着自己的被子,天天在客厅打地铺。
她轻轻地把地板上的被褥收拾起来,不想吵醒商吹歌。
昨天晚上,商吹歌淋雨受寒,后来有些发烧,却缠着她,说什么也不肯吃药,硬说自己上次落水都没有感冒,这次才淋一点点雨就病了,都怪她虐待他,不给他吃好东西,以至于营养不良抵抗力下降……
她煮了一大碗姜汤喂他喝下去,强迫他蒙着被子直到安稳睡下,然后她才得到安宁--所以现在说什么都不能惊动他,万一他再跟她没完没了,她可没时间陪他玩。
佳百璃洗脸刷牙之后,正在料理台煮粥,一双手从背后抱住她,然后一颗头颅软绵绵地垂在她的肩上,“佳百璃,我头好疼!”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晕!她动作这样轻,却还是把他惊醒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磨人精,简直是她命里的克星--她上辈子没做好事,这辈子又煞人无数,所以上天特别派了这么一个人来折磨她的吧?
商吹歌赖在她的肩上不肯离开,头在她的颈窝里蹭啊蹭。以前哪怕他靠近她身边一米的范围,她都要竖起头发打人。可是她越生气,他越去接近她,而且偏偏要故意巴着她不放,然后看着她又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偷笑。
经过他经常性的训练和考验,佳百璃已基本对他的突然袭击免疫,他挂在她身上再怎么撒娇,她连眉毛都不抬一下,直接无视这种三岁小孩的幼稚行为。
“头疼?还发烧吗?”
商吹歌哼哼唧唧地把额头贴在佳百璃的脸上,“我不知道,你试试!”心里抱怨:不好玩!佳百璃脸皮变厚了!他捉弄不到她了!
佳百璃的脸颊感觉到他皮肤的微烫,皱皱眉,“还是有点低烧,你回床上躺着吧,一会儿喝碗白粥,再吃粒退烧药,睡醒之后估计就没事了!”
“我不睡了!”商吹歌说着松开佳百璃,懒洋洋地打个呵欠,然后揉揉眼睛。他只穿一条睡裤,上半身赤裸着,健硕的肌肉露在外面,慵懒而又性感。
佳百璃立刻移开眼睛。她可惹不起他,从前只不过无意中撞见他换衣服,他就硬赖她偷窥,寻死觅活地要她对他负责,负责的后果就是……她不得不屈服,他则顺理成章地霸占了自己的小床。
商吹歌呵呵笑,在她面前走过来走过去,明目张胆地秀着半祼体,“好啦,你想看就看吧,大家都这么熟了,这次我不说你是色女!”
佳百璃瞪了他一眼,“谁稀罕看你!发着烧还穿得这么清凉!”
商吹歌突然想起在哪儿听过的一句雷人无数的话,立刻活学活用,“邪魅”地冲佳百璃抛了个媚眼,“你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这句话果然杀伤力巨大,佳百璃直接被他雷翻在地。
商吹歌大笑着冲进浴室洗漱,呵呵,看到佳百璃想生气又强忍着的模样,他是头不疼了,腰不酸了,腿也不抽筋了,一口气上五楼……
早晨五点,天刚蒙蒙亮,整个城市都还没有睡醒,可是黑礁渔港却已迎来繁忙的黎明。
渔港的岸边,停着上百艘各式渔船,经过一夜的捕渔作业,他们满载而归。成千上万箱的鱼、虾、蟹……在港口集散,从船上搬到传送带,传送到岸上分级、过秤、装箱,然后运到采购车或者渔行的冰库里去。
港口人声鼎沸,男男女女都有,但都是中青年人,基本没有像佳百璃这么小的,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气氛热火朝天。
商吹歌紧紧跟在佳百璃的身边,看到这么忙碌的景象,有点眼花缭乱的感觉。他是特意来帮佳百璃打工的。虽然生着病,可是她的手被烫伤了却不肯休息,他不放心,于是跟来了。
佳百璃的工作是把早市客人选定的产品封箱,然后用铁板推车送到指定的货车上。每箱水产大约有五十斤,别的大人每车能运四五箱,她力气小,每次只能装两箱,弓着身体、气喘吁吁地推到货车边上,卸下来,再放上冷柜车,然后又迅速地返回去,再运第二趟……
望着她涨红的脸,商吹歌的心隐隐作痛。他从前看她推销啤酒被人欺负,心里也会难过,可是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因为那个时候,她被欺负,他可以帮她打回来,而现在,不是人在欺负她,是命运在欺负她,他就算想帮她讨还,都不知道向谁讨起。
同样都是青春少女,别人家的女孩子,生活里充满着华衣、美食、漫画、明星,她们每天只知道逛街玩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追男生……而佳百璃却和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人们一起,一边为了生存顽强奋斗,一边追逐着人生的希望!
他总是感动于她身上那蓬勃昂扬的生命力,那不屈服、不放弃、不回头的别样美丽。
商吹歌从佳百璃的手里抢过推车,粗声粗气训斥她:“你到一边歇着去,手都受伤了还逞强,纱布都被弄破了……”他不是故意要吼她,只是--怕她听出他压抑在喉咙里的激动。
“欸?”佳百璃一怔之间,已经被他推到一边。
商吹歌搬了四箱鲜鱼放进推车里,学着佳百璃的样子,向前推去。推车很沉,他第一次用这个东西,不太容易掌握平衡,歪歪扭扭地推着有些吃力。
佳百璃咬着唇,看着他走出几米,冲上去,用左手握住推车的另一边,奋力帮忙。
“不是让你在一边歇着嘛!这是男人的工作,女人别在这里添乱!”商吹歌赶她走。她一个女孩子都能做的事,他一样能做好!
佳百璃微笑着摇摇头,“你病着,我手有伤,咱们两个‘残疾人’要合在一起,才能当一个健康的人用!”
商吹歌知道劝不住她,停了一下,说:“那么……明天等我病好了,这份工你就不许做了,让给我做!”
“嗯!”佳百璃笑笑,“明天再说吧!”
她不放心自己呢!商吹歌撅起嘴,“安啦!我会好好工作的,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被炒鱿鱼!我保证!”
想到自己所有的捣乱、任性、不负责任,都会变成重担压在佳百璃瘦弱的肩上,他的心就疼得厉害--他是真的发誓了,从此刻之后,一定好好打工,不论多累、受多大的委屈,都要忍着,绝对不要再让佳百璃为自己操心!
佳百璃,我一定要赚好多钱给你!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因为有商吹歌的帮忙,今天早晨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一倍还多,等到工作结束的时候,商吹歌和佳百璃都有一种骨头快散架的感觉,于是两个人在路边找了张长椅休息。
刚一坐到椅子上,商吹歌就倒在佳百璃的身上,头枕着她的肩叫苦,“累死我了,佳百璃你真厉害,天天做这种非人类的活儿……”
非人类=不是人!佳百璃在心里分析着这句话的感情色彩,虽然不能肯定商吹歌是绕着弯子骂她,仍然“哼”了一声,“商吹歌,你还发烧没?”
商吹歌立刻把额头抵到她的面颊上,“你摸摸!”
他光滑的额头带着微微的汗意,凉沁沁的。佳百璃放下心来,微微一笑,“你身体比牛还壮,做了一早晨的苦工,反而不烧了!”
商吹歌也舒了一口气,“我生病一向好得很快的!”他拉过佳百璃的右手,“纱布都脏了,我看看你的伤!要是伤处磨破就糟了!”
他这样体贴,让佳百璃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她有些不安地想把手拿回来,“没事没事,本来就是小伤!”
“我要看看才放心!”商吹歌握着不放,小心地揭下胶条,然后一层一层地解开纱布。
虽然他一天到晚挂在佳百璃身上逗她,可这还是第一次认真看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手形纤秀,手指长而有力,指甲修剪得短短的,皮肤白皙,有些粗糙,手背上有一片红肿的烫伤,掌心有茧子,指肚上还有磨脱皮……
捧着这只粗粗的小手,商吹歌百感交集。这是女孩子的手吗?他认识的女孩子们,对手部的保养可重视了,她们不做任何粗活,用特制的护手霜,吃很多营养丰富的食物,指甲也由专业的美甲师护理……
佳百璃抬眼看着他,“我都说没事了,你看,只有一点点红肿。”
“佳百璃……”
“嗯?”
“你的手……你的手练过铁砂掌吧?怪不得打我那么疼呢!”商吹歌虽然心里疼惜,可说出来的话挺气人。
佳百璃瞪他一眼,把手夺了回来,很受伤地说:“人家是劳动人民的手,像你那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少爷,手当然细致好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商吹歌懊恼地敲了自己的头一下,真笨!有自己这么说话的吗?“你等我下,我去买纱布和药膏帮你包伤口!”
佳百璃摇摇头,“不用包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做什么事?”商吹歌很期待地问,“今天是周末,我们去玩吗?”
“嗯!”佳百璃说,“打工玩!”
“湾景”位于秀色农场西部,是一座乡村庄园,虽然也在紫星湖畔,但距离幽灵鬼船却有四五公里,中间还隔着一片树林。
湾景庄园似乎很久没人来住了,砖结构的房屋很旧,四周是大片的空地,屋后种着树木,门前是停车场,左右两侧是草坪,草坪上杂草丛生。
商吹歌立在庄园前,看看那几间旧屋,“佳百璃,我觉得,这间‘幽灵鬼屋’恐怖气氛不够。”这么荒凉的废屋,她是带他来练胆的吗?要练也应该在月黑风高的晚上来吧?
“我们要利用两天的时间,把这间房子整理出来!”商吹歌的思维有时候会脱线,所以佳百璃对于听不明白的话,直接无视。
“为什么整理?我们要搬过来住吗?我还是喜欢咱们家的船。”
“不是我们住,是这家庄园的主人要回来了,所以雇我们做清洁。”她告诉他,“这个秀色农场,就是他们家的产业。”
“哦!”商吹歌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虽然吹歌大爷现在在落跑逃难中,但这个小农场还不放在他的眼里。
两人走进庄园,佳百璃一边四处查看,一边说:“草坪的杂草需要拔除,左边墙角的一堆碎砖石需要运走,房子里的垃圾废物要收拾,地板有一些地方需要修理,房屋周围的围栏要重新上漆,水电暖设施要检修,房间家具要清洁干净……”
商吹歌头疼了,这全是琐碎、沉闷又粗重的体力活儿!
接下来的两天,他觉得自己都变成全能型机器人了,每天不知疲倦地干活、干活、干活,什么粗活儿、脏活儿、累活儿都干,而且还不能抱怨--因为佳百璃比他还累呢,光拔除草坪上的杂草,就在地上蹲了三四个小时,烈日下,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等到把草坪清理干净了,她的腿都站不起来了!
商吹歌长于动手,佳百璃吃苦耐劳,两人分工合作,配合得十分默契:他修地板,她就做运送材料的杂工;他检查水电设施,她就在一边递工具;他清理碎砖烂瓦,她就清洗桌椅家具……
工作虽然繁杂琐碎,但在他们蚂蚁啃骨头般的工作之下,这间别墅终于焕发了新的光彩。现在,就剩下最后一项工作--替清理好的围栏上漆。
商吹歌和佳百璃穿着工作围裙,戴着口罩、眼镜和手套,头发藏在报纸叠的帽子里,一人拎一桶稀释好的底漆,从大门口开始,一左一右地开始工作。
等到两人再次碰面的时候,围栏已经刷好底漆,要等干了才能刷第二遍油漆,于是两人把工作服卸了,到一边去休息。
碧蓝的天上飘浮着悠悠的白云,偶尔有鸟在天空划过,太阳不是很烈,晒在身上温暖又安静。
佳百璃躺在草坪上,枕着双手,抬眼望着天空。商吹歌躺在她身边,心安理得地将头放在她软软的腹部上,头随着她沉缓的呼吸微微地起伏着,唔,这个枕头真舒服……
“我困了!”他闭上眼睛。
佳百璃摸摸他的头,“草地上很凉,别睡!”
腹部被他的头压着虽然有点重,可是看在这些天他辛辛苦苦工作的面子上,她就不计较了--从前,她一直以为商吹歌是个脑子长在头盖骨外面、游手好闲、不知人间疾苦、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豪门公子,所以开始的时候,她当他有钱少爷在玩游戏,于是故意折磨他。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商吹歌居然很快就适应了她这个阶层的生活,渐渐地学着独立自主,虽然还是时不时地抱怨,可是即使诉苦的时候,也是笑呵呵的。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发现,在他那貌似浅薄的花花公子外表下面,掩藏着一个爽直、单纯、热情、高贵的灵魂。这是个没有城府的男生,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高兴了就抱着她大笑,生气了就撅着嘴使小性子,虽然时不时就气得她半死而且还有苦说不出,可是,她似乎总能看到他内心深处的善良,因此很难真正地和他生气。
唉,这个商吹歌,实在是个很不错的人呢!就是……有时候太烦人了点……
“佳百璃,讲个故事给我听!”
又来了!佳百璃有些无奈。这家伙,总是跟她撒娇!她又不是他妈妈!
“我不会讲故事!”
“随便讲一个嘛!”商吹歌用头轻轻蹭蹭她的肚子。
佳百璃怕痒地缩缩身子,“别闹!你都多大的人了,不要总和小孩子似的!”
商吹歌又撅起嘴,“人家才不是小孩子,人家是--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