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焰辉出了黛玉的正房门口,出了院门,便回头对藕官说:“你歇着去吧,我自己走走。”
“哟,公子,您可千万别迷了路,您的房间在前面,我们家王爷的书房东边的小跨院里。那个月洞门口上写着‘致远斋‘三个自的就是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段焰辉摆摆手,自往前面走来,他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感觉很别扭,走丢了又如何?不就是一个王府吗?大理国茫茫大地他都踏遍了,还会在这王府之中迷路?
一边不屑的想着,段焰辉一边走过穿堂,到了水溶的书房后面。
青砖铺的路面,中间放着一个大瓷缸,里面养着睡莲,还有金鱼,天朝人讲究‘金玉满堂’。所以院子里都喜欢养金鱼。段焰辉蓦然立住脚步,白天就是在这里,那个精灵般的小丫头,天真的笑脸将他冰封的心湖打破。
“我叫紫炅,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稚气的话语依旧在耳边回荡,朋友,这是一个多么奢侈的字眼,段氏后人全都死了,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唯一的一个,在大理,他之感说自己叫辉,从来不敢提那个‘段’字。因为就这一个字,便可以让他万劫不复。朋友?他段焰辉连名字都不敢说出去,又怎会有朋友?
“你站在这儿干吗?”空灵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让段焰辉如闻天籁。转头,看见小小的人儿一身水红色的衣裤站在那里,发辫已经散开,头发随意的披散着,清澈的眼睛里带着探究的目光,正看着站在水缸前的自己。
“没事,我只是再看水缸里的睡莲。”段焰辉的目光有些慌乱,刚才自己失神,竟然没听到她的脚步声。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在这里没有了防备?
“是吗?那你继续看好了。”紫炅说完便转身就走,段焰辉看见她的手中拿着一本《百战奇略》。
“等等。”段焰辉突然开口。
“干吗?”紫炅站住,转身奇怪的看着他,他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手上,哦,不就是一本书吗?
“你的那本书,可不可以借我看看?”好久就想找这本书看了,一直没找到,段焰辉掩饰不住自己的渴望。
“我还没看完呢,今晚看完,明天给你。”紫炅皱皱眉头,看了一半的书不愿就罢手,况且这本书白天不敢看,父王知道了是会说的。
“那好吧。”段焰辉的眼睛里有失望的神色,转过头去,不再看紫炅。
紫炅想走,可是没挪动脚步,想了想,便又回来,将手中的书递给他,说道:“既然你想看,先给你看好了。”
段焰辉愕然的看着紫炅递过来的书,有些不知所措,这女孩子这样懂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怎么了?你。”紫炅奇怪的看着段焰辉,这个人好奇怪哦,老是这样看着自己,难道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哦,没什么,谢谢。”段焰辉伸手去接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紫炅的手指,他的心中蓦然一惊,忙又放开。
紫炅见他接书,便放开手,却不料他又放手,书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装订的线被摔断,书页散了一地。
“糟了!”紫炅忙蹲下身子,心疼的拾起书页,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不起。”段焰辉也有些慌乱,毕竟这是自己的错。
“没事,我去想办法弄好了。打不了再让父王说我一顿。”紫炅笑笑,安慰着段焰辉。
“是我不好,我去跟王爷说。”段焰辉已经看见过水溶和黛玉训斥紫炅的样子,不愿她再为了自己受父王的训斥。
“不用了,我来就好了。”紫炅已经麻利的收拾好了书页,站起身来,说了一声“晚安”便消失在夜色里。
从此以后,段焰辉便在北靜王府住下来,水溶每日上朝,黛玉便叫他们两个人读书,偶尔和水溶带着两个孩子到城外的别院里给老人请安,顺便再看看紫晨。
然而水溶对南边的出兵计划还没通过,海国已经在边疆开战了。
玄泽怒不可遏,龙案一拍,要御驾亲征。
水溶和众位大臣忙劝住了,御驾亲征不是小事,这要在必胜的情况下才能去,而且朝中还要有人坐镇才行。此时天朝不适合御驾亲征,必胜倒是有把握的,主要是皇上若是不再京城,那么朝中的事情谁来处理?
于是水溶便一身担当下来,决定与东平郡王的兵马一起,和海国一战。
黛玉问起紫炅和段焰辉怎么办时,水溶却道:“有玉儿在家里教导他们二人,便可以了。”
“你自己去?”黛玉吃惊的问道。
“我一个人足够了,你放心吧,只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水溶拍拍黛玉的手,又转身去整理要带的东西。
“可以吗?”黛玉跟在他身边问道。
“你还信不过我?不要忘了我如今不再是原来的平凡之人。”水溶笑笑,再拍拍黛玉有些苍白的脸。
“去,什么时候了,还胡闹。”黛玉说着,便摘下了腕上的冰魄软银环,递给水溶。
“这个东西,注定要在海水中的。”水溶接过灵环,轻声说道。
“是,这是女娲娘娘当初的决定,还是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吧。”
“嗯,你的灵力……”
“不会有事。”黛玉笑笑,如今她已经不再依靠这只灵环,灵环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只美丽的手环而已。
“那你在家里多注意身体,还有,那孩子的安全也很重要。若是照应不过来,就把雪雁夫妇接近府里来同住。”水溶拥着黛玉,轻声嘱咐道。
“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好好的。”黛玉笑笑,转身去给水溶收拾衣衫。
水溶走了之后,黛玉的生活便更加平静。她索性将外边的俗事都交给了管家的媳妇,自己只带着两个孩子在后面花园子里住着。白天看着段焰辉习武,晚上教二人读书。或者做些针线。
偶尔惜春带着孩子过来坐坐,宝琴也有时会回来。姐妹们虽然有说有笑,但总是解不了黛玉的寂寥。
这日黛玉正因午饭后犯困,歪在榻上睡觉,便听见外边丫头们急急火火的说道:“快去跟王妃讲。”
黛玉便忙坐起来,问道:“什么事?你们这样吵吵嚷嚷的。”
只见紫炅的奶妈子战战兢兢的跑进来,跪在地上哭道:“主子,不好了,郡主掉进水里去了。”
“你说什么?!”黛玉心中一惊,好好的怎会落水?
“郡主跟段公子在水边看书,不知二人因何起了口角,争来争去的,奴才便上去劝说,郡主不小心踩滑了水边的石头,掉到水中,幸亏段公子跳下去将郡主给捞上来了,这会子倒是没事,只怕受了惊吓是有的。”奶妈子三言两语说清了事实。
黛玉听了,怒道:“你们这些人,平日里不好好的伺候,这会子出了事,还只知道愿这愿那的,紫炅在哪里?怎么不抱过来?”
“奴才该死,郡主不过来,怕主子责罚她。”
“你是干什么吃的?凡事一味的由着她吗?把她带过来!”黛玉嘴上虽然说话凌厉,但心中早就碎了,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听说落了水,便早就六神无主了。这会子一边骂着奴才们,一边下了榻,扶着春纤的手惶惶的走出去。
却见段焰辉抱着紫炅从外边进来,二人同样落汤鸡一样,浑善上下滴着水。段焰辉的脑门上许是撞到了石块,有一大块淤青。毕竟还是孩子,站在那里看着黛玉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便害怕了,不敢说话。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他们两个换衣赏?!”黛玉看着边上的两个媳妇说道。
春纤忙走过去,从段焰辉手中接过紫炅,轻声嗔道:“小姑奶奶,你最近是怎么了?越来越调皮?把你母妃气坏了,等你父王来了,可不打青了你的屁股?!”一边说着,一边抱着紫炅进去换衣赏。
黛玉却亲自拉过段焰辉,进了另一间屋子,早有丫头们拿着衣服进去伺候。
一时黛玉看着段焰辉收拾利索了,来到正厅,却见紫炅也已经等在那里,见黛玉进来,紫炅忙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低着头,两只眼睛偷偷的往上瞟着,瞧着黛玉的脸色。
黛玉却冷冷的说了一声:“来人,把奶妈子打法到浆洗处去,以后不许进二门。”
奶妈子面带愧色,跪下给黛玉求情,黛玉只不说话,冷冷的看着她。
管家媳妇上来,拉着奶妈子出去了。
黛玉不说话,看着二人。
紫炅先给黛玉跪下,小声道:“母妃不要生气,是紫炅不好,让母妃担心了。”
“你们在水边争吵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黛玉看看段焰辉,指着紫炅说道。
“母妃,我们哪有争吵?”紫炅被冤枉,便抬起头来辩驳。
“小辉,你说。”黛玉看看一言不发的段焰辉,轻声说道。
“王妃,我和妹妹确实没有争吵,我们在水边看里面的金鱼来者。”
“奶妈子为什么说你们两个争吵?”
“母妃,奶娘要睡觉,紫炅不去,奶娘不高兴了。凭紫炅自己玩去,她生紫炅的气,所以……”
黛玉在段焰辉换衣服的时候,已经问的清清楚楚,所以知道紫炅说的是实话。于是便止住了她,说道:“你起来吧。都是我平日太娇纵他们了,偏偏王爷不在家,有些人便等鼻子上脸起来。”黛玉说完,看着门外的管家媳妇,冷冷的说道:“你们给我传下话去,打今儿起,所有上夜的婆子都不许再吃酒,赌钱,各处的钥匙一定要收上来,上夜之后所有的门都不许再开,各处灯火蜡烛也都看好了,若是走了水,或者放进人来,或者再吃酒赌钱,被我知道了,别说他们都撵出去,连你们也一并发落。”
管家的媳妇们纷纷叩头,一边答应着,都下去传话的传话,查点的查点。
都说王妃好脾气,那是平时不理会,如今怎样,发起怒来,一点都不比原来公主理家的时候差。可恨的是今儿这奶妈子作出这样昧良心的事情来,竟然连小主子都看护不了,自己得了没脸,还让大家都跟着吃挂落儿。
众人都退下去,屋子里只剩下段焰辉和紫炅,二人一边一个坐在黛玉身边,黛玉轻声叹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如今在这园子里尚且不能自保,将来怎样?”
“母妃,我也要连武功。”
“你一个女孩子家,练什么武功?”不等黛玉说话,段焰辉便在另一边说道。
“谁说女孩子家不能练武?我母妃便是音功第一高手。”紫炅看着段焰辉,骄傲的说道。
“什么?!”段焰辉显然是被紫炅的话惊呆。
“不信你问我母妃,是不是?”紫炅得意的晃晃黛玉的胳膊。
“紫炅,不要闹。”黛玉看看紫炅,眼睛里尽是平静的目光。
“王妃,您真的是音功九级的高手?”段焰辉已经站起来,惊讶的问着黛玉。
黛玉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半晌,方问道:“是与不是,有什么区别?音功是靠机缘巧合才能练成,只是一味的蛮力,是练不成的。”
“请王妃收我为徒。”段焰辉普通一声跪在地上。
“为何要学音功?”
“王妃不知,焰辉已经有一点基础,只是教我音功的师傅已经故去,所以便有些荒废了,师傅曾经说过,我有音功的天赋,只是她没有时间好好的教我了。”
“我知道了,你的师傅,应该就是他们说的紫云大家了,是不是?”
“王妃怎么知道?”
“听说紫云大家原是大理皇室贵族,不想却与你有渊源,也罢,既然这样,我便传你,只是学的如何,便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有道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是,徒儿给师傅磕头。”段焰辉明亮的眸子中带着惊喜,又给黛玉磕了三个头。
黛玉让他起来,又把当初用的那只碧玉萧送他,算是见面礼。
此后黛玉便悉心传授音功心法,段焰辉更用心领会。时光倒是过的快了一些。
这日,有东边战胜的消息传来,说海国战败,国王自杀,王子潜逃到其他国家去了,公主带着皇室其他成员投降天朝,签订了永远称臣的属国条约,北靜王水溶又替海国制服了发动海啸的猛兽,海国从此归于平静。海国人解除了灾难。北靜王不日即将回京等语。
黛玉听了,心中更是高兴。又盼了月余,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将水溶盼回了家。
王府里一片欢声笑语,紫晨已经会走路了,此时也跟着忠勇亲王和王妃被黛玉接回了王府,一家人为了迎接水溶的凯旋而高兴。
紫炅和段焰辉带水溶坐定后,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然后便爬到水溶身上缠着他讲海上的故事。紫晨却在奶妈子的怀里闹着要黛玉抱。忠勇亲王和端柔看着这一家子乱哄哄的样子,脸上笑开了花。
两年后,段焰辉音功已经达到四级,两年来他跟着黛玉和水溶读圣贤之书,已经被中原文化所感染,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他已经非常的成熟。
水溶觉得时机已到,便上奏朝廷,请求兵发大理,替段焰辉夺回江山,赶走权臣。
皇上准奏,水溶和黛玉准备南征之时,紫炅偏要跟着一起去。黛玉和水溶见她执意要去,且本也没什么凶险,正好让她历练一下,便决定带上她,一起出征。
临行前,黛玉将小女儿紫星和紫晨一并交给忠勇亲王王妃教养,只说用不了半年,便可回来。请父王母后放心,南征之后再无战事,我水家一门便可以安享天伦之乐。
忠勇亲王展开一脸的笑容看着水溶和黛玉,高兴的说道:“我水家有你们这样的儿子和媳妇,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也是欣慰的,你们只管去,不仅要奋勇杀敌,还要好好的保护自己的安全,我跟你母妃,还有三个孩子在家里等着你们回来。还有一点,无论如何,紫炅都好安然无恙的同你们一起回来,知道吗?”
水溶忙答应道:“此番带她去,一是她自己执意要求,二是有心让她历练一下,我水家的女儿,绝不能做那种软弱无能之辈。”
王妃笑道:“她有她母妃的样子,绝不是一个平庸的女孩子,这一点,我早就说过。这孩子是要历练,可也离不开父母的关心和爱护,你们平日待她倒是严格,不过也没委屈了她。这次出征,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这孩子,但最另我骄傲的,也是这孩子。唉,看我们,真的是老了,说起话来也罗哩罗嗦的了。好了,你们只管放心的去,我跟你父王,天天盼着你们早日凯旋归来。”
玄泽亲自上城门为他们壮行,此时的他头发已经花白,不再是当年那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紫昊在他的身边,看着父王和母妃带着姐姐出征而去,在心里默默的说道:“父王,母后,祝你们凯旋而归。”
此时朝阳灿烂,万物生辉,正是一个明媚的春天。
天朝雄师万马奔腾,追随着水溶和黛玉,奔驰南下。而天朝,将在不久的将来,开辟一个新的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