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便是北静王府的五间正房,进了正房厅,便有丫头上来代替喜娘搀住黛玉,喜娘便去打帘子,水溶和黛玉双双进入洞房,丫头扶着黛玉在喜床中间坐下,水溶在跟前轻声说道:“妹妹,你略坐坐,我到前面照应照应,一会儿就回来,你若是饿了,那边桌子上有点心,叫紫鹃拿给你先吃点。”
黛玉不说话,只点点头。一时水溶不说话,黛玉便以为他走了,正要说紫鹃拿靠枕来给我歪着,却又听见水溶转身的声音,忙忍住了。
水溶起身拿了金秤杆来,用金钩勾起了黛玉头上的鸳鸯戏芙蓉的大红盖头,便瞧见带着凤冠的黛玉,玉肌凝雪,红唇轻抿,黛眉长画,美目顾盼。赤金凤冠垂下的细细流苏掩盖在她的额前,大红五彩金凤绣袍衬得她的腰身更加纤细,消瘦的肩膀更加弱不禁风。
“娘子。”水溶将脸凑在黛玉的耳边,轻声唤道。
一句话,两个字,黛玉的脸上便浮起一片红云,黛玉忙别过头,轻声说道:“你不是要去前面吗?怎么还不去?”
“这就去,娘子,你的脖子酸不酸?要不要先把凤冠摘下来?”水溶依然是唤着娘子,黛玉脸上的羞色更浓。
黛玉点头,轻声道:“恩,正是呢,都带了一天了,可不是脖子已经酸了。”
水溶便抬手轻轻的摘下沉沉的赤金凤冠,乌黑的云髻上便只留下了六对赤金八宝如意簪。此时便显出了耳朵上一对大红宝石镶金的坠子映着灯光闪闪烁烁,分外的耀眼,水溶见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黛玉便觉得耳边一阵细细的痒,忙往一边躲开。
“娘子,饿不饿,要不你先吃点点心?还是让丫头端一碗参粥来?”
黛玉依然低着头,轻轻的摇头,又道:“你快去吧,仔细晚了他们罚你酒。”
“你还没叫我呢,我怎么走?”
“叫你?叫你什么?”黛玉奇怪的抬起头来,对上水溶满含深情笑意浓浓的眸子。
“叫我一声‘夫君’,我就去了。”水溶坐在黛玉身边,握着她的手,微笑着说道。
“去,没正经。”黛玉欲把手抽出来,转身给水溶一个后背,却没能抽出手,后背也没给成。只得任由他握着,便把头低的更低。
“我那里没正经了?今天可是咱们新婚之日,娘子还不该叫我一声‘夫君’吗?”水溶所幸捧过黛玉羞得通红微微发烫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感受着更深更浓的爱意。
“好了,你再这样,我可恼了。”黛玉羞得不可收拾,心想装着一个小兔子一样,砰砰直跳,莫名的不安敲击着心房,难道这就是新婚之爱吗?
水溶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全没了平时的随意和任性,心中一时便软了,笑道:“不叫也行,要让我亲一下。”说着,不等黛玉又反映,便迅速的把自己滚烫的唇印在她的上面,深深的吻了一下,然后轻轻的放开。
黛玉顿时觉得心慌意乱,一时间傻傻的,竟忘了说话,美丽的眸子里含着点点水光,浓浓的幸福似乎要流淌出来。
“好了,乖玉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水溶终于不得不放开她,前面还有好多事情要去做,这会儿还不是属于二人世界的时候。
黛玉目送水溶出了屋门,紫鹃和晴雯便跟进来伺候。后面跟进四个喜娘,立在大床的两边,听候差遣。
“姑娘,饿不饿?”紫鹃先过来问道,又惊奇的发现新房里有一股浓浓的香味,是那么好闻,“咦?是什么这么香?这么好闻?”
黛玉此时才想起打量自己的新房,没想到的是,放眼望去,满屋子高几矮几,小桌大桌上,清一色的摆了定窑脱胎填白磁钵,里面全都养着一株株碧绿的碗莲,全都开了花,花都是粉色,有的已经怒放,展露出小小的莲蓬,金色的花芯子;有的含苞待放,只开了一两瓣莲瓣,像是娇羞预语的少女,蒙着一层粉色的面纱;有的还是小小的花苞,尖尖的一抹浓紫,另有一种风情。
他竟然当了真,新房里,满满的摆了十二株碗莲。
取其美意——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姑娘,这么多的莲花,小巧玲珑的,真好看。”晴雯亦是喜欢的紧,今日她和紫鹃一样,都是一件绛紫色的坎肩,里面粉色长衫,艳粉色百褶裙,裙角处全都是绣的喜上眉梢的图样,就是领口袖口,都是绣的喜上眉梢。
“你喜欢,等你的大喜之日,我也送你这个。”水溶不在身边,黛玉反而开朗了许多,心里不再那么紧张,开头便同晴雯开玩笑。
“姑娘还说呢,瞧王爷对姑娘的一腔深情,真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了,姑娘这会子可满意了吗?”晴雯凑过来,在黛玉的耳边笑道。
“晴雯,你再这样闹,看王妃打你,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姑娘’‘姑娘’的,还不改口?”紫鹃一边在桌子上给黛玉盛着一碗银耳莲子羹,一边笑道。
“是了是了,该改口了,是我不好,王妃!”晴雯一边笑着,一边工工整整的给黛玉行了个万福,嘴里称道,“王妃万福。”
“去,就你们两个讨厌。”黛玉转身坐到喜床上,不理二人。
“好了,王妃,今儿可不是生气的日子,来,先喝点莲子羹吧,累了半天了,也该饿了。”紫鹃端着一个新磁小盖碗过来,递到黛玉面前。
黛玉见了吃的,方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早就饿了,于是也不多话,接过来便一口口的吃完。然后把碗还给紫鹃,拿了大红宫绸帕子试了试嘴角,然后接了晴雯递上的茶来漱了口,方道:“你们二人都坐到那里好好的歇歇儿,我也累了,想歪一会儿。”黛玉说着,便往那边大靠枕上靠去,身子刚放到床上,又忙坐起来,叫道:“什么东西?这么硬?”
紫鹃和晴雯忙过来看时,只见床角处都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栗子,还有金锭子,银镙子,小小的玉如意等物。
“王妃早生贵子,金玉满堂,万事如意!”四个喜娘先给黛玉行了个万福,紫鹃晴雯听了,都愣了一愣,相互看看对方,继而回神,也忙照着学了一遍。
“哎!真是麻烦,好了,替我收拾出一点平整地儿,到底让我歇一歇。”黛玉轻笑道。
喜娘方上来,将红枣等物收拾到一处,用大红帕子包了,依旧放在床角,晴雯便移了大红蟒段绣凤靠枕给黛玉垫在身子底下,黛玉方歪下,闭目养神。
黛玉闭着眼睛,又怎么能睡得着,想想今天这一通折腾,家里的人都忙了好几个月了,只等这一天,大家那样高兴,连那十二个唱戏的女孩子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到潇湘馆送自己出门;弟弟靖玉已经那么大了,看到他便如同看到了年轻版的父亲,黛玉的心头比成婚还喜欢,原来自己并不是孤苦无依的,还有涵之哥哥,还有靖玉。原来自己一直都不孤单,不过是亲人无法天天在一起罢了。
再想想水溶如水的眼神,想想三生石上自己原是一颗带着他心头血的种子,就那样生根,发芽,长在三生石上,然后下凡尘,历劫难,二人终成眷属,这一番番忘事历历在目,世间冷暖,人心善恶,全在一念之间。滚滚红尘,有多少无奈之事,前面的路,还有多长?这些都还是未知。
突然门被推开,扑面而来的凉风,带着一阵酒气,黛玉知道是水溶回来了,便睁开眼睛,坐起来。
紫鹃和晴雯忙上去搀住有些醉了的水溶,喜娘忙上前给王爷道喜。
“都下去吧。”水溶摆摆手,紫鹃和晴雯帮他褪去外衣,挂在衣架上。便和四个喜娘退出去,带上房门。
“喝多了?”黛玉上前搀住水溶,让他坐到桌子前的椅子上。
“没有,哪能喝多呢?”水溶两只眼睛促狭的眨着,看着黛玉一脸心疼,心中真是受用。
“那你进来时还跌跌撞撞的做什么?”
“装的,不然他们那里肯放过我?”水溶摇摇头,那些家伙们灌起酒来都是不要命的,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天,军中的几个干将都是卯足了劲要灌倒水溶的。
“那你吃了饭不曾?”黛玉一边给水溶到了一盏茶来,递到他的嘴边。
就这她的手喝了茶,感觉好了很多,“没呢,等回来跟你一起吃;恩!好茶,娘子倒的茶就是好喝。”
“原来怎么没发现你竟是这样贫嘴的人?”黛玉斜了一眼水溶,将茶杯放到桌子上。
“娘子,”水溶不管那一套,原来总是守礼守礼,守到今日了,可不用再守了,于是一把把黛玉拉进怀里,牢牢的拥住,“今天你可要依我了。”
“依你什么?”黛玉又红了脸,今天是怎么了?他每次说话总是能让她脸红,原来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的浮浪之人?
“什么都要依我。”水溶说着,便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乌木镶银的筷子,夹了一点菜放到黛玉的嘴边。
黛玉迟疑了一下,又想如今已经是夫妻,这原也不算过分吧,于是便张开了嘴,水溶满意的将菜放到黛玉的嘴里,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真乖。”
水溶自己吃一口,又喂黛玉一口,如此二人都吃了点东西,喝了点粥。水溶便又斟上两杯红艳艳的喜酒。
“娘子,咱们的交杯盏还没吃呢。”水溶端起酒杯,凑在黛玉的跟前,黛玉只得接了,水溶又端起了另一杯,与黛玉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说道:“娘子,从此后咱们生死相随。”
黛玉轻声道:“生死相随。”二人一同喝了半口,然后静静的对视。
“娘子,该你说了。”
“夫君,从此后咱们不离不弃。”黛玉此时忘了害羞,看着水溶深情的眸子,心中只有不悔的誓言。
二人相互把手中的酒杯递到对方的嘴边,各自喝了对方的半杯酒。
酒杯放下,黛玉伸手拿起酒壶,又满上。
“娘子,来,干了吧。”
水溶和黛玉手臂相交,分别跨过对方的手臂,将杯中酒喝完。
黛玉素来不善饮酒,连喝两个满杯,今儿还是头一次,一时酒劲上来,便觉得有些微热,脸上红扑扑的,鼻尖便有了细细的汗珠儿。
“来,脱了大衣裳吧。”水溶伸手,拉开了凤袍的衣带,厚重的大红嫁衣便被褪下来,里面是朱砂色的中衣,衣襟绣着芙蓉丹桂,一样的娇艳欲滴。
“这是什么?这就是你的冰魄软银环吗?”水溶便看见黛玉脖子上五彩丝线系着的晶莹剔透,如一汪清水一般的冰魄软银环。
“恩,这就是我原来说起的银环,”黛玉一边说着,一边摘下来,放到水溶的手里。
水溶的手腕上亦有一个环,不过是黑色的,也如一汪水一般,映着烛光,闪着灵动的光泽。
水溶不禁也把自己的赤炎墨金环摘下来,一手一个,对着灯光细细的把玩。
只见灯光透过,软银环里的蛟龙迅速游动,似乎活了一般,再看看墨金环,里面亦是有一只黑龙在游动,一样的迅速矫捷。水溶便道:“真是奇了。”
黛玉轻声笑道:“亏你还是个王爷,连这个也不知道,还不如琴儿呢。”于是又把宝琴说的二环的来历讲了一遍。
水溶听了,点头道:“果真如此,天下财富可不就聚到我们家了吗?前几日我根皇舅说起,原来林伯父做的那些银丝软甲很好,如今若再多做个一两万套,可就好了,皇舅还笑骂我说,国库没那么多银子,让我别做梦了,我想如今岳父不在了,皇舅再也没有这样能为他分忧的人。他心里亦是着急的,妹妹若真的有一道银泉,咱们何不取一些来,多做一些银丝软甲,也好减少军营里的伤亡。”
黛玉笑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只管说你的公事,那银泉原是有灵性的,你只管拿来了做哪些打仗用的东西,只怕神灵也不依,你要银子,这有什么,如今西北那边有一座银矿,原是我用一百万两银子跟皇上换来的,如今那里一年也能出几十万两银子,你若用,尽管跟林安说一声就是了。”
“好娘子,原来你嫁给我水溶,还带了这么丰厚的一笔嫁妆,——竟然是一座银矿啊!”水溶想想边疆士兵们的盔甲有了着落,心中更加欢喜。
“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新婚之夜,跟妻子要嫁妆,还琢磨着怎么花出去。”黛玉笑着点点水溶的额头,娇嗔道。
“好玉儿,是我不好。原不该在今晚说这个,来,先让为夫先亲一个。”水溶说着,便迅速往黛玉的脸蛋靠拢,黛玉忙躲闪,谁知慢了一点,却被水溶歪打正着,吻住了红唇。
刹那间,万物不语,时光好像就此停留在那一刹那,水溶深深的吻住自己心爱的妻子,一生一世不愿放开。
红烛摇曳,红纱旖旎。
满室莲香,沁人心脾。
红绡帐底,鸳鸯双卧。
水溶抬手轻轻的拂去黛玉额上的一缕微湿的黑发,歉疚的笑道:“玉儿,累坏你了。”
“去,别胡说。睡觉了。”黛玉闭上眼睛,眼角带着幸福的笑意,轻轻的偎在水溶的怀里。
水溶一侧身,一只手臂霸道的将她控制在自己的范围之内,亦幸福的闭上眼睛。
窗外,明月当空,轻灵的月光照在一片红云的北静王府,是那样的安详,宁静。
雪雁俯身在北静王府最高的楼阁上,逗弄着两只白玉雕儿。一直一身白衣的她,也因为黛玉的大喜之日而换上了一身浅粉衣衫,艳粉色的长裙,绛紫色坎肩已经褪去,练武的她不怕冷,只喜欢简洁。
月光像一块柔软的绸缎,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上等宫绸映着月光,散出一圈淡淡的光晕。让原就一身空灵之气的女子在此时更加飘逸如仙。
冯紫英手拿一壶御酒,轻盈的飞到树上,倚着树杈仰头喝了一口,再回头来,看看红瓦上的粉色身影。嘴角一抿,一个不易觉察的笑意漾在脸上,深深的眸子里漾出了中幸福——好轻灵的丫头。
素玉和素问似乎是闻到了酒气,嘎的一声飞上了天空,打了个旋,便往冯紫英藏身的树梢飞来。
雪雁冷笑一声,喊道:“干嘛躲在那里?有酒为什么不拿出来一起喝?”
“你要喝?好,那就一起喝。”冯紫英一笑,脚尖一用力,便从树梢飞起,像一只雄鹰一样,飞过院子的上空,轻轻的落到雪雁的身边,那样轻,轻的只剩下了风声在耳边呢喃。
回头,笑靥如花般绽放,雪雁伸手拿过酒壶,仰头,倒向自己的口中。
“好酒!”雪雁咕咚一声咽下甘冽的御酒,不禁开口称赞,可以跟王母盛宴上的琼浆玉液相比了。
“这可是御酒,只有皇家有喜事的时候,才拿出来给臣子们喝,自然是好酒。”冯紫英接过酒壶,自己又对着壶嘴喝了一口。然后拉着雪雁,继续坐在屋脊上,看着天上的一勾弯月。
第二日清晨,水溶依旧合着双眼,沉沉的呼吸说明他还在梦中,黛玉却已经醒了,转动身子,突然感到全身不适,想想原是昨夜之过,不禁再一次羞红了双颊,伸出手臂,在床侧翻找贴身的衣物,却怎么也找不到。
“要这个?”水溶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手指挑着一件大红肚兜,肚兜上的芙蓉清露图娇艳欲滴,依然带着黛玉淡淡的体香。
“给我。”黛玉忙把手臂收进衾里,只露着一张小脸在外边,撅着嘴,瞪着水溶。
“我帮你穿。”水溶想揭开被子,没想到黛玉在里面死死的抓住被角。
“你出去,叫紫鹃进来。”
“紫鹃要睡觉,好娘子,你也要体谅一下丫头们,他们忙了大半夜了,也该好好的睡一觉。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让夫君做吧。”
“你出去!让紫鹃来。”黛玉依旧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在被子里,提高了声音。
“好玉儿……”
“王爷,王妃,起来了吗?”外边紫鹃听见动静,忙过来服侍。
“啊,等等。”水溶忙放了手,起身下床,结实的肩膀露在外边,身上只穿一条雪白的宫绸长裤,腰里系着朱砂色汗巾子,上面绣着石榴百子。黛玉羞得忙把脸蒙在被子里,水溶笑笑,自往衣架上取了雪白中衣穿上,方去开门。
紫鹃端着洗脸水,进来,一边服侍着水溶洗了脸,又帮他穿上红色的外袍,今天早上,水溶和黛玉要先去给父王和母妃及太妃敬茶,饭后要进宫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这是皇家的规矩,总是要走一趟的。所以紫鹃便早早的起来伺候。
水溶穿了衣裳,先到外间去,自有下人服侍着梳头,这里晴雯也过来请黛玉起床。
穿了大红衣裳,不同于昨日的嫁衣之处,今日穿的是王妃的一品朝服,新婚之日,亦是喜服,朝服分几个颜色,喜服,礼服,素服,样样俱全。
头发依旧是高高挽起,头上攒了六对八宝如意簪,正中间累丝九尾金凤,凤嘴衔着一串海南米珠串,最下边的大红宝石正好垂在眉心,黛眉细化,朱唇轻点。黛玉依然是一身新嫁娘的喜庆。
水溶收拾好了,进来瞧黛玉时,晴雯正拿着菱花镜在后面照给她看,发髻后面的样式。
水溶便在盘子里取了一支带着露珠的芙蓉花,轻轻的攒在她的耳后,艳粉色的芙蓉衬得黛玉的脸色更加好看。“走吧,父王和母妃已经等着了。”
黛玉便起身,同水溶一起到了前面厅里,饭桌上的已经收拾好了,食盒亦摆在一边,老太妃也高兴的过来,水渁夫妇正陪着老人说话。
“孩儿给祖母请安。”水溶牵着黛玉的手,款款进来,先给太妃行礼。
“玉儿给祖母见礼,祖母晨安。”黛玉结果边上丫头们准备好的茶,敬给太妃。
“好孩子,快起来。”太妃忙接了,在唇边晃了晃,便放到一边的炕桌上,拉着黛玉的手,又从自己的腕子上摘下了一对艳红的玛瑙镯子,套在黛玉的手上,触及肌肤之处,还带着太妃的体温,温和的,并带着玛瑙先天的一点冰凉。
“谢祖母赏赐。”黛玉又福了一福。
水溶方拉着黛玉的手给水渁夫妇请安,献茶毕,王妃便拉着黛玉的手笑道:“今儿母妃我终于如愿了,想玉儿周岁那年,我像敏姐姐提亲,敏姐姐还说,要看孩子们大了以后各自的心思才能定,言下之意,说不定我儿还入不了玉儿的眼,如今玉儿终于成了我们家的媳妇,敏姐姐在天之灵,可也要想起我当初的话了,我们姐妹之间,我也终于赢了一回。”
太妃等人都笑起来,黛玉的眼睛里却有些潮湿。
水溶怕黛玉想起母亲来又伤心,便说饿了,太妃忙叫摆饭,一时大家都围着桌子坐了,黛玉便要给太妃捡菜伺候,太妃笑道:“我很不用你伺候,你乖乖的做到涵之身边吃饭吧,咱们家没那些规矩,要伺候,有的是丫头婆子,要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一会儿饭菜凉了,你吃了又不受用,你见你母妃何时这样伺候我来着?涵之,把你媳妇拉过去。”
黛玉便又羞红了脸,水溶便认真起来,拉着黛玉坐到身边,忠勇王妃坐在太妃身边给太妃捡菜,水渁便给自己的王妃捡菜,水溶又给黛玉挑些好克化的饭菜来,一家子围坐在一起用饭,真是其乐融融。
饭后,水溶携黛玉进宫给皇上和皇后请安,又跟斓彩公主二人,宝琴夫妇二人遇到了一起,三对新婚夫妇一起来请安,玄泽的心里很是高兴,又赏了午宴,摆在御花园的秋色圃,对着满园的菊花,众人一起吟诗作对,对酒赏花,回忆起少年无忧无虑,开怀烂漫的旧时光。
不知不觉间,日头西下,京都繁华的闹市街也有些安静,大家该买的该卖的都已经差不多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妇人,头上包着蓝花布头巾,身上青布衣衫,灰裙子,腰里扎着藏青色的汗巾子,胳膊上挎着一个菜篮子,在市场上转悠,捡着便宜的青菜,跟卖主讨价还价。
大街上的人们都在议论着昨日的京都的三家喜事,卖青菜的某甲对边上卖粮食的某乙笑道:“金枝玉叶成婚,真是了不得,听说梅翰林家的大少爷屋里,堆得金山银山,什么好东西,只要世上有的,那是应有尽有,你想啊,皇上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宫里的稀罕物儿还不都给了女儿做了陪嫁?”
“这话很是,梅家大少爷屋里东西多,二少爷屋里东西也不少,人家二少奶奶是北静王府的郡主,北静王府是什么人家?哪一样东西拿出来,都不比宫里的差!大皇子送亲,这和公主有什么区别?”
“那是那是,哎,听说这位北静王新妃,更是了不得,听说是原来扬州巡盐御史的女儿,就是原来咱们天朝第一才女嫁的那个,什么什么林探花!如今虽然林姑娘二老都不在了,可是人家的家人经营有方,林姑娘的嫁妆光往北静王府里送就送了三天,就这,昨儿林姑娘出嫁时,还带着十二车的东西进门呢。”
“这有什么,听说皇上还赏了一座银山给林姑娘,不知是真的假的?”
“假的吧?哪有什么银山?”
“这个说不好,说不定真有呢,话说回来,这三家的婚礼,还是北静王府娶新王妃最场面,那阵势,连皇家的公主都盖过去了。”
“这个自然,皇上赏了一样的嫁妆给了林姑娘呢,还能错得了吗?”
兰花布包头,灰布衣裙的妇人听着几人的话,不觉的呆了,手里握着奄奄的青菜,一时间竟忘了买还是不买。
林姑娘,林探花的女儿,可不就是荣国府的表小姐,那个一天到晚药吊子不离火的林姑娘吗?原来太太还说她命不长,可如今人家已经是北静王妃了,说这话的太太呢?都下落不明,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可怜的二爷,也没了消息,可怜的我,等了这些年,还是嫁了个戏子……
“喂,这位嫂子,这青菜你买是不买?”某甲看着面前发愣的妇人,高声吆喝了一下。
“啊,买,这位大哥,昨儿林姑娘成婚的花轿,你见了吗?林姑娘可是坐着八抬大轿进的北静王府的门?”灰布衣裙的妇人正是嫁给了蒋玉菡的袭人,如今她已经是小门小户的普通百姓之家,原来那一份争荣华,邀恩宠的心,早已经跑到爪哇岛去了。
“没看见,人海了去了,北静王府的家兵开道,两边哪里能站许多闲人呢,咱们什么人,只远远的听听那动静,也是好的,哎,这位大嫂,这菜就这一点儿了,你若要,十文钱全拿走。”
“好,我要了,我要了。”袭人听了,忙往怀里掏钱,费了好大劲,终于掏出了九个铜钱,她又厚着脸皮笑道,“大哥,九文钱吧,我就这点钱了,回头我还买你的菜。”
“哎呀,已经是贱卖了嘛,还少给一文,好吧好吧,你都拿走吧。我也得回家了。”卖菜的某甲终于等的不耐烦了,接过了九文铜钱,让袭人把剩下的青菜全部放到篮子里。
一个赖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人在街上走过,后面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青年头发凌乱,脸上亦脏兮兮的,但一双乌黑的眸子里,在袭人身上扫过时,留下一点淡淡的哀怨,袭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忙回头寻找时,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背景,在街头一晃而过,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袭人心中一惊——宝二爷!于是她也顾不上未收完的青菜,便转身往那身影远去的方向追去。
追出了好远,终于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而已,“宝二爷!”袭人腿脚一软,坐到地上,泪如雨下。
黛玉和水溶的马车从宫里出来,路过这条街,拐过去往北静王府走去,赶车的忽然冲着前面喊道:“什么人?快让开,别当了王爷的路。”
袭人慌忙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泥土,挎着篮子闪到一边,大队人马在面前走过,袭人跟在宝玉身边久了,认识那彩旗上的字,正是“北静王”的仪帐。
林姑娘便在车里吧,此时她定是尊荣万千,十分的得意了,东南西北四郡王,如今就是北静王功劳大,皇上重用,恩宠有加,再加上本也是皇家血脉,按照皇家的规矩,王爷和林姑娘定是进宫去给皇上皇后请安去了,太太,当初是你瞎了眼,让我处处挤兑林姑娘,我亦是糊涂心蒙了油,原来府里的丫头们连唱戏的都比我强,哎!袭人长叹一声,再一次跌倒在地上。
大街上来往的车辆人群,对瘫倒在街边的袭人视若无睹,大家各自忙各自的事情,这年头,有太多的可怜之人,谁顾得了谁呢。
水溶和黛玉坐着车,回了北静王府,正欲往太妃屋子里请安,枫溪嬷嬷笑道:“太妃说了,王爷和王妃新婚燕尔,小夫小妻的,他们三个老的就不在这里碍眼了,王爷一走,老王爷和王妃便陪着太妃往城西别院去住了,让王爷和王妃安安静静的过几日舒心日子呢。”
水溶听了,便含笑答应,黛玉这几日听多了这样的话,索性习惯了,只淡淡一笑,不做多说。
二人在宫里都喝了酒,水溶还无所谓,黛玉的头便有些沉沉的,只想睡觉去,水溶便同她回房,换了衣裳,黛玉便躺到床上,水溶亲自拉了锦被,给她盖好,自己拿了本书歪在一边,知道她累了,只静静的守着她,让她好好的睡。
直到晚间,黛玉醒来,水溶又与其一起用过晚饭,二人又去园里就这风灯赏秋芙蓉。
夜风送爽,园子里的芙蓉花开的正好。
水溶拉着黛玉的手,在花间的圆凳上坐了,又接过紫鹃手中的披风,给黛玉披上,看看天上弯弯的月亮笑道:“玉儿,记得那次你说,你和姐妹们抽花签,你正好是芙蓉花?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我还记得,你说过,你很喜欢那句诗,‘莫怨东风当自嗟’是不是?”
“是,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不过是跟姐妹几个玩玩罢了。”
“你自比芙蓉,哪知芙蓉哪有你半分娇媚。”水溶轻抚着黛玉水嫩的肌肤,如今的她更比往日多了万种风情。
“不要乱说,每种花儿都是有它自己的神灵守护的,单说这芙蓉,在天上,定然有一个芙蓉花神在,不然这灵气的花儿,凋谢之时,又往哪里安身呢?”
“还是这样多愁,连你养的那只雪鹦鹉都会背你的葬花词了。”
“呵呵,雪鹦鹉会背很正常,你呢?可能背得出来?”
“怎么,你还要考考夫君吗?那你听着: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
水溶一字字背出来,却是一字不差。
黛玉一边听着,心里觉得暖暖的,原来他一直这样在意着自己,自己当初还不知道,每日只知道对花嗟叹,对月怅惘。
原来知己就在身边,只是自己没有觉察而已。
江南莲花开,红光照碧水。
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
这就是此时二人的写照了吧?从此永结同心结,只羡鸳鸯不羡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