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是了。我一直觉得被忘掉的,就是这个。刚刚被老师叫走,我竟然忘了将海绵垫往旁边挪一挪,若是平常的跳高还好,可是刚刚,加长了一倍的助跑距离,用尽了全力的起跳,落地的角度一定比前几次偏一些远一些的,我竟然会忘记!!!
嘴唇被我咬出血腥味道来,不断有人从看台上跑下来围过去,我站在人群外面,连桑墨的影子都看不到。他那样用力的助跑,那样全力的起跳,直接落在地面上不晓得会伤成什么样……
都是我不好,视线开始被水汽模糊,我用力挤着前面的人,可是不管怎么用力都挤不进去。
我要看看桑墨,我想知道他有没有受伤,会不会伤的很重。
我要看看桑墨……
身后似乎有汽车喇叭在响,操场上怎么会开进汽车?我顾不了那么多,趁着有人回头的空挡,擦干眼泪拼命向里面挤。
一只手按住了我的肩膀,一个声音慢悠悠的在我头顶响起:“小姑娘,别急嘛!挤不进去我帮你开车撞进去就好啦。”
我回头看去,竟然是狐狸叔叔。那辆威风的车子就停在他身后,像一头蹲守在那里的巨兽。
他安抚的拍拍我的肩膀,嘴角依旧轻挑着,细长的眸子里却没了笑意,四周的人似乎被他和他威风八面的车子吓倒了,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他没说话,只是拉着我的手,走了过去。
桑墨正平躺在地上,汗水将他的头发打湿,一缕缕黏在额头鬓角,更衬得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了颜色。
他的眼睛紧闭着,狐狸叔叔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在他苍白的脸上拍了拍,轻笑道:“昏过去了?”
桑墨张了眼,琥珀色的眸子看起来有些涣散,却仍是皱了眉毛,声音低哑:“你来做什么?”
“路过而已。”看他醒着,狐狸叔叔似乎放下心,眼睛里也带了笑意:“你怎么样?”
“没事,不劳你操心。”
“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桑墨把脸扭到一边:“不用。”
不知为什么,平素里温和好脾气的桑墨一面对这个狐狸叔叔就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狐狸叔叔也不以为意,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正说着,救护车呼啦啦的开了过来,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向这边跑来,狐狸叔叔笑得两只眼睛眯成缝:“给你两个选择,一,被那些人抬到医院;二,跟我上车。”
桑墨皱眉,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他似乎有些眩晕,到最后没有力气,只能躺在那里闭上眼睛休息。我在旁边看的着急,狐狸叔叔却一直笑眯眯的不动声色。
直到医护人员已经把担架摆在他身边,桑墨才皱了眉艰难开口:“抱我上车。”
看着那辆车子绝尘而去,所有人都愣住,旁边的医护人员抱怨着收了担架往回走,嘴里嘟囔着若是腰部受伤的话,那么抱上车的话会伤的更严重,我听得心里没底,人群都散去,我还站在原地,脑子里都是桑墨躺在地上的苍白模样。
“放心,没事的。”凌野在在我身旁,第一次用这样平和的语气和我说话:“他们家的推拿术,比医院好上百倍。”
我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若有所失:“那个人到底是谁?”
“桑家的家主唯一还活着的兄弟,桑墨的小叔叔,桑楠。”
运动会之后有几天的休息时间,天天担心上学迟到的我终于可以睡到自然醒。可是我却失眠了。
桑墨到底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他现在在哪里?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忘记将海绵垫挪回来,哪怕只挪回来一点,桑墨也不会受伤的。
妹妹小金运动会的时候开小差和同学跑出去玩,错过了跳高比赛,听人说这次比赛精彩绝伦,又后悔出去玩了,缠着我说运动会的事,还要我讲的事无巨细,可是每到我讲到桑墨要挑战197厘米的高度时就会说不下去,心头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根本无法正常呼吸。
到了下午,小金终于放过了昏昏欲睡的我,打算和几个朋友一起去唱K,谁知她刚出门就又退回来了。
“怎么?忘记带钱包?”
“不是,外面有个人说是找你。”小金的表情很奇怪:“还是个开着迈巴赫的大叔。”
迈巴赫?大叔?
迈巴赫是什么东东?而且我好像不认识什么大叔呀?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我从沙发上爬起来,向门口走去。
门口停着一辆威风的黑色车子,一个修长的人影斜斜的靠在车旁,细长的眼笑得弯弯的,好像一只狐狸。
噶,这个这个……不就是桑墨的小叔叔桑楠么?他来这里做什么?
狐狸叔叔见我出来,眼睛笑得更弯了,对我招招手:“小姑娘,到我车里来,有话和你说。”
小金双手抱胸站在一边看着我,表情很奇怪:“老姐,我收回以前对你说过的话。”
“什么?”我没听明白。
“以前一直以为你晚熟害羞不解风情……原来我说错了。”小金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表情里有一丝同情:“我的姐姐其实并不晚熟,她只是……爱好与人不同罢了!”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远,连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满脸黑线的看着小金的背影,好想跑过去告诉她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可是脚步刚迈开,狐狸叔叔的一句话就又把我招呼回来:“小姑娘,不想知道桑墨现在怎么样了么?”
“什么?”我大概只用了半秒的时间就站到了狐狸叔叔面前,看着挑起的眉梢,很显然刚刚被我的迅速吓了一大跳。
他伸手拉开车门,头微微一侧:“上车再说。”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坐在这辆车上,但我仍然不得不承认真是舒服,真皮的座椅很软,这种天气里依然不觉得热,窝在上面就好想睡。
可是现在不是时候。
“桑墨同学怎样了?他伤了哪里?严重么?”
狐狸叔叔在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发动了车子。
“我们去哪?”我问。
狐狸叔叔又看了我一眼,后视镜里他的眉眼有一丝邪魅的妖娆,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怪叔叔载着一个可爱的小女生,通常都是去哪里呢?”
我一下子从座椅上跳起来,头结结实实的撞上了车顶,“嗵”的一声,又把我撞的坐回去,捂着头顶哀号。
狐狸叔叔在车前座笑出声:“不要再撞了,小心把脖子撞进肩膀里去哟。”
我瞪他一眼,继续抱着头。
“桑墨的腰受了伤,背上青紫一片,左腿也有轻微的拉伤。”
“呀,很严重么?”我顾不上头疼,紧张的问。
“桑家的推拿术一直是一流。不过若是病人不肯配合,那就是另外一说了。”车子缓慢的滑行着,狐狸叔叔的语气里多了一点无奈。
“没有去医院么?”
“那小子说,如果我送他去医院,他就从车上跳下来。”
我张大了嘴巴不知如何是好,桑墨就那么讨厌进医院么?
“他现在在哪里?”
“在他自己租的公寓里。”狐狸叔叔突然叹气,“小姑娘,帮个忙吧。”
“什么?”
“他一个人在公寓里,大概还动不了。”狐狸叔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忧烦乱:“他又不准我们这群老家伙进门,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能不能拜托你过去看看?”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听说……你是桑墨的叔叔?”
“是啊,看起来不像?”
“我以为,你会有办法。”
狐狸叔叔笑得很无奈:“小姑娘,你别被他外表的假象给骗了。这小子固执得很,认准的东西十匹马也拉不回来。那天我载他回桑家,他却非要去自己那处公寓,否则就要跳车……这小子是说的出做得到的,我能拿他怎么办?”
我转过头看向车外,和我所知道的桑墨不太一样呢……
那么温柔好脾气的桑墨,从来都是笑着的桑墨,真的是狐狸叔叔说的这个样子么?
桑墨住的公寓离我家不远,几分钟就到了。狐狸叔叔停了车,回头看我:“你上去吧,我还有事,先走。回家的路认识吧?”
我点点头。
“那就好。”狐狸叔叔塞给我一包东西:“这是门钥匙,一些吃的,还有药……记得提醒他吃药,还有……”狐狸叔叔说了一半,突然停住,对我笑起来:“我好像太啰嗦了,是你的话,应该不会太麻烦吧,拜托了!”
狐狸叔叔发动车子渐渐走远,我用力吸气平复一下心跳,低头才发现我居然还穿着皱巴巴的大格子家居服,脚下是一双夸张到离谱的卡通拖鞋,走起路来“啪嗒,啪嗒”的,我居然这副德行就站在了桑墨家楼下……
抬头看向二楼,那里窗子紧闭,玻璃反射着寂寞的白光,桑墨的家,会是什么样子呢?
虽然手里有钥匙,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选择了敲门。
敲了几声都没人应,当我犹豫着是不是真的要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屋子里面隐隐传来了说话声:“门没有锁,想进来就进来吧。”
是桑墨的声音。我微微用力,门果然就开了,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很普通的公寓。客厅,厨房,卫生间,卧室,没有多余的摆设,大部分都是白色和米色,难得的干净。
厨房和客厅没有人,将东西随手放在客厅,向虚掩的卧室走过去。
象征性的敲了几下门,我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就看到了桑墨。
桑墨平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有抹病态的嫣红,他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似乎很难受,他一直蹙着眉,唇也一直抿着。
“有什么事情就说,我没力气和你缠,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桑墨没张开眼,大概是把我当作他的那个小叔叔了吧。
我迟疑了一下,小心的张口:“桑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