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泪水晃痛了石非玉的眼,灼痛了他的心,他伸出手,想替他拭泪,手到半途,终还是停下,紧握成拳,他悄悄地将手收回,垂在腰侧。
自己,终究无法做到。
石非玉心中暗暗摇头苦笑。
沉默了半晌,他说:“明天你和我回京城。”
“什么?”石不坚惊愕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不要!我不要回京城!”
“你还要在这里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京城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
“你想走随时可以走!我又没要你来这里!呜呜,反正我不走!”
“你还想找那田小果?”石非玉冷笑,残忍地说:“想必她早就死了!”
“你胡说!她不会死!”
自己的弟弟不惜和他顶撞,竭力维护一个外人,这是什么感受?石非玉极力压抑下心底涌上的那股复杂的情绪,冷笑道:“是人就会死。去迷尘谷的人,大多数有去无回!如果不是石勇找到你,此刻你也死在谷里了!”
“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石不坚哭喊道,“她说过会保护我,照顾我,不离开我的。她才不会让我死呢!呜呜,如果不是她引开了那个程一榆,我早就死了。呜呜,我要去找她,我不要回京城!”
“她死了!”石非玉狠心地说,心中对那田小果越发痛恨。好个甜言蜜语的丫头,知道小孩子都吃这一套,于是什么好话都会说。
“没死!你乱说,她不会死的!”
石非玉不想再和他争论下去,拂袖离去,走出房门前,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说了句:“坚儿,你要知道,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走出门,石非玉忽略掉身后传来的哭泣声,对侍立在门外的石勇说:“好好看着他。”
石勇抬头恭敬地看他一眼,似有迟疑。
“怎么?”石非玉皱眉。
“小少爷似乎很喜欢那田小果,这几天一直闹着要出去找她。”
“哼!”石非玉冷哼一声,胸有成竹地说:“不用管他,随他闹去。小孩子,过了这个热头劲,就没事了。”
石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他还是将活咽下肚去,只应道:“是。”
石不坚扑在床上,抓着被子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哥哥就是不肯相信他呢?在他眼里,自己无论多么努力,依然只是个小孩子。他不相信他的判断,不相信他的眼光,不相信……他只相信他自己!他是他的亲哥哥,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是他总是那么专制、霸道,他为什么不能象那个疯婆子一样,信任他?尊重他?疼爱他?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一说话,为什么?
疯婆子,你千万不要有事。你说过要陪着我的,不会离开我的。你一定要做到!石非玉坐在园中的飞月亭里一边喝着茶,一边观赏着园内的风景。他曾很多次来冲城,可那都是为了公事。象这样,因为私事来冲城,还是第一次。园内各种鲜花开得正艳,有月季、蛇目菊、龙胆、千日红、草石竺、和睡莲,石墙上的牵牛花正热热闹闹地吹着喇叭,池子里的荷花亭亭玉立。他恍惚地想,夏天,居然有这么多花开着呢。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注意过呢?
“爷。”石砚匆匆走进亭子。
石非玉呷了一口清茶,询问地看向他。
“刚接暗门报告,那田小果和南宫煜没有死,他们被奇蕴山庄救了。南宫煜身负重伤,田小果没有大碍。而且……”
石非玉挑眉,眼眸暗沉。
石砚接着说:“而且,奇蕴山庄庄主戚墨寒为救南宫煜,居然拿出了大还丹,此事在品珍楼里被传得沸沸扬扬。不仅如此,暗门还探知,戚墨寒已派多名武林高手护送他们前往灵蛇岛去寻医邪治伤,最后,甚至自己亲自前去灵蛇岛。”
石非玉将茶杯放在石桌上,丹凤眼微眯,笑道:“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戚墨寒居然会亲自去灵蛇岛,这太出人意料之外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石砚低着头,恭声说道:“是,属下也百思不得其解。暗门也没有探知更进一步的消息。只猜测这一切可能和田小果两人有关。”
“南宫煜……”石非玉低喃道,嘴角擒着一抹冷酷的笑,“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敢让坚儿以身赴险,我就决不轻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据说那南宫煜偷了奇蕴山庄的洗髓心经。戚墨寒会救他,想必是还不知道南宫煜的真实身份吧。”
“不错,在品珍楼里,众人只知他叫郁南,不知其实为南宫煜。”
“你说,如果戚墨寒知道他千方百计想要救的人居然是偷了他奇蕴山庄宝贝的人,他又将如何呢?”石非玉斜瞅着石砚。
石砚躬身行礼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看着石砚匆匆离去的背影,石非玉眼里迸出冰霜一般的寒意:“如果不是你们,坚儿怎会变成这样?哼,不要怪我,要怪也只怪你们不该招惹到他。”
富丽堂皇的大厅,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壁上和屋顶镶嵌着无数大如鸽卵的夜明珠,夜明珠发出的光芒照得整个大厅亮如白昼。大厅里寂静无声,似乎站着的那两排人影形如摆设。正前方起了个高台,台上垂着长长的珠帘,帘后依稀可见站着的两个人影。一张镶着宝石的白玉床榻上,躺着个人,虽然他只是看似悠闲而慵懒地躺在那里,但底下的人却连正眼也不敢瞧一眼,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台下,跪着个满身血污的人。
他头发灰白,衣衫破烂,精神痿糜,跪在坚硬的大理石上,瑟瑟发抖。
他在江湖上闯荡了大半生,此刻,面对台上的那人,他依然内心充满恐惧。因为,此刻,他的性命就掌握在那人手里。生死,只在他的翻掌之间。
台上那人没有说话,台下站着的众人也不敢说一个字。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不是在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可是站在台上的那个人面前,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