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二楼,雷迪嘎嘎正在门口抱着一个大盒吃冰淇淋。
我问:“早上你干嘛去了。”
雷迪嘎嘎说:“和人做生意。”
“扯淡。你能和人做啥生意。我身上这么多闪光点你不学,怎么就把吹牛这个技能学上了呢。”我边说边笑边往屋里进。
走了两步,我一想不对啊。又原路退回来,盯着雷迪嘎嘎手上的冰淇淋盒子瞅。
没错,他手里拿的就是有个拉风的外国名专门服务有钱人和小资的冰淇淋,冰淇淋中的劳斯来斯——哈求达斯。
村里的村花刘桂花对这种冰淇淋的崇拜就跟村委会招人时对留洋海龟的崇拜差不多,认为这种冰淇淋就跟广告里写的‘爱她,就带她吃哈求达斯,这里有爱的味道。’一样,能尝出爱的味道,所以一直嚷嚷着要嫁个天天请她吃哈求达斯的人。
后来青年大款,年轻企业家强子垂涎刘桂花的美色,动了歪心思,想忽悠人家做自己干妹妹,请她吃了一次巧克力球。刘桂花吃完,皱着眉头说:“估计是我吃的方法不对。”
强子又买了一份。这次刘桂花了换了其他各种姿势品尝,最后一个动作是倒立,吃完之后邻座的客人使劲儿鼓掌,还扔了一块钱过来,哈求达斯的工作人员没收了那一块钱。很严肃的跟他们说店里不许客人卖艺。
强子问:“怎么样?”
刘桂花擦着汗,喘着气说:“很累。”
强子说:“我是问味道怎么样,你吃明白了么?”
刘桂花很忧郁的说:“我吃明白了,原来爱情就是巧克力味啊。”
那以后刘桂花以巧克力代替了对哈求达斯的念想,体重暴涨,好好一个小美女堕落了,最后灵气全失,泯然众人矣。
强子从此对虚假广告深恶痛绝。
他悲愤的对我说:“你看看那些广告,那个不是骗人的,你吃方便面上面有那么多肉吗?你去买车附送美女吗?你喝雪碧有水从天上浇下来吗?那么单纯的一个女的,就被广告害了!”
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算刘桂花没胖他俩也不可能。虽然强子是大款,可强子她老婆管钱管得严,每天查账收钱,眼睛跟雷达似的,强子一分钱都存不下,强子老婆每天除了交通车费只多给他一碗牛肉面的钱。
所以强子请刘桂花的那两个巧克力球是他攒了半年的私房钱,推掉了无数次我和二狗子牛肉面馆相聚的邀请,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刘桂花吃的时候肯定不知道自己一口吃掉了多少碗牛肉面。
不过也就是因为老婆的高压政策,强子才能在大款群体中鹤立鸡群,出淤泥而不染,没染上大款的各种恶习。
所以锁住男人的心先锁住他的胃这句话是不靠谱的,首先你得先锁住他的钱包。
而且不知道强子老婆有啥手段,强子被这么管还毫无怨言,虽然偶尔有点小心思,但整体而言,对老婆还是死心塌地的。
我不止一次和二狗子谈起这件事,我俩都觉得这是个有手段的女人。但我有句话没跟二狗子说,那就是我觉得要是以后我要是和三娘成了,估计也得水深火热。
扯的有点远,说这么多其实我只有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这冰淇淋很贵,雷迪嘎嘎手里那一大盒绝对几十了,不,肯定上百了。
小二楼里没人会愿意大老远从市里买来这玩意儿送给雷迪嘎嘎。
我马上产生一种不详的预感:“这东西你从哪偷的?”
雷迪嘎嘎一边吃一边傻笑:“别人给的。”
“谁给的?”
“跟我做买卖的人。”
“什么买卖?”
雷迪嘎嘎高兴地举起哈求达斯:“我把东西拿给他,他给我这个。”
我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这家伙又被别人忽悠着跑去偷东西了,连忙问道:“哪的东西,你又去偷谁家了?”
“不用担心,我没偷别人的东西,”雷迪嘎嘎说,“就是咱家的。”
“哦。”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屋里没有比哈求达斯贵的,顶多是平价,咋样都不亏。我从雷迪嘎嘎手中夺过哈求达斯,说,“这东西贵着呢,别吃那么快,一会儿放冰箱里冻着。”
“放冰箱里?”雷迪嘎嘎鄙视的看着我说,“你傻瓜啊,那不就化了么。”
对,我忘了我的冰箱有加热功能!那得赶快吃完了,我拿着冰淇淋盒子问云美;“吃点不?”
云美摇摇头,问雷迪嘎嘎:“你拿的什么东西给他?”
我一边感受冰淇淋在口中融化的感觉一边愉快的说:“管它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个哈求达斯贵,拿哈求达斯换,傻冒,哈哈哈。”
雷迪嘎嘎说:“我把马俞屋里那个大镜子给他了。”
噗!我嘴巴里的哈求达斯全喷出来了。
在偷盗这条山上,雷迪嘎嘎已经站在了顶点,呆在屋里的男人头和吊死鬼完全没发现那么大一块镜子被雷迪嘎嘎搬走了。
“oh!mygod!”男人头惊讶的看着雷迪嘎嘎,“我竟然什么都没听见!”
“嗯。”雷迪嘎嘎傻笑着点头:“我可小心了。”
“尊腻害啊……”吊死鬼佩服的说。
雷迪嘎嘎谦虚的说:“一般般啦。”
现在是夸他的时候吗?
小鬼说:“啊啊……啊啊……”
“你想学啊?行!”雷迪嘎嘎说:“你每天都和我一起玩,你要学我绝对教给你。”
你学这玩意儿干嘛啊!而且你俩明明语言不通,为啥能交流的这么顺啊?
刚回来的三娘听我们说了来龙去脉,问雷迪嘎嘎:“让你偷镜子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雷迪嘎嘎想了想,说:“就是那样。”
“那样是哪样啊?”云美问,“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年纪多大?穿什么衣服?有没有什么特征?”
“男的,瘦子,老头,穿着个灰色的马甲。”雷迪嘎嘎弯下腰,说,“他是这样走路的。”
我总结道:”是个驼背的瘦老头。”
坏了,老和修炼几千年几百年的妖怪处一起,我对时间已经没有概念了,我哎呀了一声拍了拍脑袋,这东西既然能记录云美的生平,那应该也有点年头了,保不齐就是什么值钱的古董!
古董可比哈求达斯贵重,结果就这么被人骗了!
三娘问:“云美,你知道什么吗?”
云美低着头,道:“不知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云美口中听到累这个字。
雷迪嘎嘎叫道:“饭呢?饭呢?”
男人头说:“这俩天云美都没做饭,就是做饭了也没人敢吃,里面全是耗子药。”
吊死鬼看着云美的背影说:“云美最近吼奇怪啊。”
“总感觉不对。”我点点头,说,“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三娘惊异的看着我,轻笑道:“小马哥,你……”说到一半忽然捂住了鼻子,“好臭。”
我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
那味道是从我身上穿出来的。
完了,身上披的这块皮臭了。
怪不得云美每天都要把皮扒下来保养,原来穿久了真的会臭。
这个残酷的现状提醒了我自己身上披着人皮的现实,我马上上楼找云美。
云美房间门一推就开了,可云美不在房里,我从开着的窗户往外看,云美不知要到哪去,正一瘸一拐的往外跑。
看样子是忘记自己换了身体直接从二楼跳下去了!
我看着她那一瘸一拐的样子我就心疼,那可是我的身体,省着点用啊!
更令人奇怪的是,这会天都快黑了,云美出去干嘛?
我想起刚才李伯通对我偷偷说的话。
李伯通对我说:“我不知道马道士在那镜子里封了点什么,但这画皮和原来在这的画皮可不一样,身上有魔气。”
我早觉得云美从镜子里出来以后就变得古怪,这会儿不声不响偷偷从二楼跳出去更是令人起疑。
我正要追出去,被三娘拉住,道:“你这样怎么出去。”
我一照镜子,吓了一跳,只见我现在已经浑身青紫,皮膨胀起来,鼓的跟气球一样。
这模样出去肯定得吓死人。
我三下两下,就跟扒膏药一样把皮拔了下去,然后打开云美衣柜,愣了,里面的皮都没画脸!
正在着急,吊死鬼和男人头飘来,吊死鬼高声叫道:“玛丽叔!这里!”
男人头头一甩,将叼着的东西扔过来。我接了一看,是一套蜘蛛侠的衣服。
吊死鬼羞涩的说:“这素偶和王亮玩角色扮演时用的,借给你。”
看不出来啊,你俩还挺有情趣!
我套上蜘蛛侠的衣服就往外跑。正好有辆出租车停在车站,云美上了那车开走了。我连忙登上后面的公交车,对司机说:“追上前面的出租车。”估计是皮没穿合适的缘故,我的声音十分沙哑。
司机上下打量我,说:“你以为你cosplay个蜘蛛侠就能打公交车了!虽然胸肌练得挺壮可是个子太小了,人蜘蛛侠比你高多了,下去下去!”
后面乘客哄的一声笑了。
跟在我身后的雷迪嘎嘎学着我在头上套了个丝袜,跳上车喊道:“抢劫,把头都放到屁股下面去!”
他把手指伸在衣服里隔着衣服凸起做了个手枪的姿势,结果衣服破了个洞,手指头跑出来了。
司机说:“你们干嘛?拍电影吗?”
乘客们笑的更开心了。
三娘摇着扇子,对司机说:“司机大哥,开车吧,马上就到。”
“这几个人就数你正常。”司机一边笑一边摇头发动车子。
刚开车,车窗外的景色就跟飞速快进的电影镜头一样刷刷刷的往后退,司机吓了一跳,马上踩了刹车。
这时候车窗外已经是另一个地方了。
“我们到了。”三娘对司机说,“开车门吧。”
司机愣愣的开了车门,看着三娘和雷迪嘎嘎跳下了车,才大梦初醒一般的拉住我的衣服:“这是咋回事?”
我正往下走,司机这一拉把我衣服拉破了,嗤的一声扯掉了一大块布,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身躯。
“我靠!”司机吓得一哆嗦,看着手里的那片布,再看看我的身体,傻了,“皮扯掉了!你……”他怀疑的看着我,“你……”
我心中一咯噔,他别是发现了吧。
司机握着布,激动的指着我:“你竟然真的是蜘蛛侠!”
我脚一滑,差点栽下去。
车厢内顿时乱做一团,乘客们伸着脑袋往这边看。
“蜘蛛侠脱皮啦!”
“为啥里面不是彼特!”
“别傻了,电影能信吗!皮掉了里面当然是肉啦!这才是真的!”
“我靠神了!我要拍个照留念,蜘蛛侠,看这边看这边,笑一个!”
“蜘蛛侠里面竟然不是彼特!老子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我马上从车上跳下来。后面还有人一边吹口哨一边喊:“蜘蛛侠跑啦!”
“妈妈,我也要看蜘蛛侠。”
“蜘蛛侠,给我签个名吧!”
“英雄,别走啊英雄!我们照个像吧英雄!别板着脸啊英雄!笑一个啊英雄!不笑没关系我给你笑一个!”
你们这是在围观英雄还是在调戏良家少男!
我一边跑一边扭头看,还有狂热分子打算追上来,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这不添乱呢么!
就在这时,司机关上了车门:“别去别去,打扰人家拯救地球了怎么办!”他从车窗看向我,手上举着从cosplay服上扯下来的那块布,“蜘蛛侠你安心的工作去吧,我会好好收藏这块布的。”
一个小孩把手围成喇叭状,对着我大声喊:“加油!蜘蛛侠!”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地球啥时候变得这么危险了。
我头都不回的跑进小道。
三娘已经等在那里,笑的花枝乱颤:“呀,蜘蛛侠来啦。”
“什么蜘蛛侠蜘蛛精的。”我说,“你就别笑我了,你先说说你是怎么让那个司机一眨眼就把车开到这里的。”
三娘伸出白玉一般的右手给我看手腕上的表:“哪里是一眨眼啊,我们是正常跟踪云美来到这里的,不过我使用了幻术,让司机跟着那出租车,然后又消除了全车的人坐车的记忆,所以你们觉得只过了一瞬间。”
怪不得我觉得天比刚才暗了很多。
我问:“云美呢。”
雷迪嘎嘎指着前面说:“云美进到那里面去了。”
前面两个小店,一个是婚介所,婚介所旁边是家寿衣店,正是不久前我和云美来过的地方。
婚介所早就下班了,这会儿雷迪嘎嘎指的是那家寿衣店。
都快天黑了,云美来这里干什么?
寿衣店的门半掩着。
我和三娘对视一眼,推开门进了寿衣店。
店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这会儿夕阳光线已经不足以照亮柜台,店内依然没有开灯。我只能靠着微弱光线勾勒出的物体大概的形状前进。
柜台后的柜子上犯罪感和骨灰盒,对面堆积花圈挽联,整个空间弥漫着压抑沉闷的气氛。
我高声问:“有人吗?”
没人回应,墙上的挂表发出秒针移动的声音。
听到那哒哒哒的声音我就觉得不妙,一般凶杀现场或者闹鬼的屋子都会有这么一个挂表渲染气氛。
不吉利啊。
柜台旁边有个门,是通向里屋的,这店看来是住宅商用一体的,第二层应该就是老板住的地方了。
既然云美不在这里,十有八九就是进去了。
我又叫道:“有人吗?老板?我们进去了啊。”然后让雷迪嘎嘎守在这里放哨,就和三娘轻手轻脚的走进去了。
按照专业的说法,我们这是私闯民宅,所以我俩走路都非常小心,跟职业杀手似的,没发出一点声响。
二楼左边有个小房间,正前方有个房间,右边是厨房。
房间很符合老人的风格,简单古老没有多余装饰。
正前方的房间里摆着彩纸铁丝木头芦苇,还有没做完的花圈纸人。纸人旁边放着一沓时尚杂志。
不用说,这就是婚介所那男鬼造的孽了。
我们走向左边的门。
那门虚掩着,隐隐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那些声音像是故障的机械输出的一般,非常生硬,断断续续的。
“哈哈哈哈……终于找到了……”
“就在……今晚……”
“终于……呵呵呵呵呵……”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传来有规律的啪啪啪的声音。
这不是有人吗?
我敲门道:“老板在吗?”
门内的声音马上沉寂下来。
我继续敲门:“老板?”
依然没人回应。我和三娘对视了一眼,推开了门。
屋内黑的什么都看不清,我伸手摸到电灯开关,摁开了。
室内马上被灯光照亮。
这是店主的卧室,墙边放着一张单人床。
我打了个寒战。
这屋子不大,也没什么遮蔽物,一眼就能看全。
可是这里没有一个活人。
倒是墙边摆着无数的轧纸人,有男有女,无一例外都有着粗糙的脸,扁平的五官,空洞而夸张的眼睛和单薄的身躯,红黄绿白各色彩纸也抹不去他们身上的阴气。
就是这种和人类相差很多,但是又和人相似,介于人和非人之间的形态更显得诡异十足。
众多纸人将这个屋子装饰的如同一个大号的墓穴。
既然没有人,刚才说话的是谁?
我转头向三娘确定:“刚才,你听到什么了没有?”
三娘点点头:“这房子里肯定有什么。”
我忽然察觉到身后有视线射来,我正被什么人盯着!
“谁?”我猛地转头,身后有几个纸人,正对我的眼睛毫无感情。
三娘走过去,剥开那些纸人,对我道:“小马哥,你看这个。”
纸人后面有一个柜子,柜子上放着三个栩栩如生的瓷人,和纸人不同,这三个瓷人的五官描绘的栩栩如生。左边那个矮胖,满脸横肉,光膀穿一件皮褂,露出将军肚,右边那个皮肤黝黑,中等身材,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到唇边的长疤,看起来更显狰狞。这两人看起来像是山野莽夫,表情猥琐,流里流气。中间一个却和他们相差甚远,眉目清秀,面带笑容,衣着得体。一副古代人气偶像小白脸的模样。
我拿起小白脸观察,连我等外行都能看出这瓷人工艺不错,笑得眯起眼睛的表情细腻逼真,表面光滑圆润,一点瑕疵都没有。
“小马哥,你小心点,”三娘道:“这瓷器至少有两百年历史了。”
我笑着说:“你这不是唬我吗,一看这就是新的。”
“胚胎是古物,只是上面重上了颜色。”三娘笑道,“要不然他们就眼不能视,口不能言了。”
一听这东西这么贵重,我手一抖,差点把瓷人掉下去。慌忙的接住了,检查有没问题时,却发现这小白脸瓷人的表情由刚才的淡定微笑变成了惊慌失措。
“这玩意儿是活的!”我惊得手一松,这回瓷人是彻底掉下去了,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粉身碎骨,旁边的纸人忽然倒了,瓷人掉在纸人上,毫发无伤。
与此同时,白炽灯的灯管剧烈的闪烁起来,变压器发出巨大的嗡嗡声。
虽然没有风,房间里却发出纸条抖动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像是在表达愤怒的情绪一般。
我的视线停留在那个掉在纸人上的小白脸瓷人身上,一瞬间,我似乎看到那里爬着一个近于透明的男人,正扭过头,狠狠的看向我。
啪的一声,白炽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