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的是那个小混混装扮的年轻人,他拿着一个可以发光的手电筒钥匙扣,边走边踢着路边的草:“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中年男人说:“我就觉得那车不正常,一般公交车怎么会开到树林里来?”
小年轻骂道:“这不废话么!”
中年男人显然不是经常受气的人,面有愠色的瞪着小年轻,然后说道:“你怎么说话的?年纪轻轻怎么说话这么不客气,你有家教没有。”
小年轻也不是个示弱的人,冷笑道:“就你那鬼上身的德行,装什么正人君子?谁知道你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渣。”
中年男人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但是也不敢上去和小年轻打,只能吼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现在的年轻人,都什么样!”说完,还扭头去寻找其他人的支持。
但没有人响应他,大家似乎觉得他身上有晦气,都离他离得远远的,方才在车上粘着我的年轻女人这会儿靠在了眼镜男身边,那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走在最后。
眼镜男看见我,马上对我挥手:“哎,你跑的还挺快,怎么一下子就跑到这里了?”
那年轻女人也说道:“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刚才我还在担心你的安危呢,看见你没事儿真是太好了。”
这话就说得有点假惺惺的了,刚才跑下去你可是挤我挤得最用力的一个。
我说:“我一直在这里,是你们走回来的。”
我这话一出,他们六个人马上站定,齐声说:“不可能。”
小年轻说:“你别装神弄鬼的吓唬人,我们已经跑了一大段路了,怎么可能又回到原地?”
“就是啊。”年轻女人也说道,“我们可是直着走的。”
他们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又和上次迷雾时间一样,大家在绕圈子了。
这种事光用嘴巴说很难让人信服,我手一伸,对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你们试一下?”
那几个人互看了一眼,快速向前方走去。
我心里明镜似的,既然有东西大费周章地把我们弄来,肯定是有原因的,不会让我们随便出去,他们到处乱走,最后十有八九还是回到原地。
我找了个石头坐着,开始思考这次的事。
首先,最让我想不通的,是为啥别人都看不到那辆公交,只有我们几个能看见。要瞒过人容易,要瞒过我当初带的那一群道行高深的妖魔鬼怪那就不容易了。
所以控制那辆公交车的力量,应该非常大才对。
但是,他们为什么又选中我们几个人呢?我们之间应该有一些共同点,才能让他选中,可是现在看起来,我们这一群人有男有女年纪有大有小,还互不认识,他们年轻的没我帅,年老的没我有内涵,戴眼镜的没我斯文,怎么样都看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
我正思考着呢,那六个人又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看到我坐在原地,他们脸色大变。
小年轻对我吼道:“你怎么又在这里?”
我说:“我就没动。”
老太太惊呼道:“这难道是鬼打墙?”
这话一出,小年轻也吓得变了脸色。女人小脸吓得惨白,抓紧了眼镜男的袖子,但是眼镜男比她更紧张,哆嗦的嘴巴都紫了。
“我不信。”中年男人说,“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打墙!”
“鬼都趴在你身上了,你还不信?”老头子瞟了中年男人一眼,“人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中年男人再次被咽得说不出话来,他伸手指着我道:“说不定是你快跑到我们前面,装成还在原地的模样。”
我说:“我闲不闲啊,能想出这么个解释你想象力也挺强的。”
小年轻说:“不行,我得再实验一次。”
“我们就不去了。”老头拉着老太太坐在我旁边,说,“年纪大了,走不动了。”
“到时候我们逃脱了,别怪我们不带上你们。”中年男人转头又问眼镜男和女人,“你们走不走?”
眼镜男为难地看着女人,女人拉着眼镜男,说:“你走,我就走。”
这话中的那份深情跟某爱情片里男女主公的对话你跳我也跳一样,马上就把眼镜男震住了,又惊讶又娇羞的看着年轻女人。
我不爽地看着这个刚才在车上还粘和我的女人,在心里愤怒地骂了一句狗男女。
坐我旁边的老太太对那老头说:“这女人可真精,找的人真准。”
我听他们一说,心里仔细一想,可不是嘛!
这女人从下车的时候把我踹开了,那小混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中年男人又被小鬼缠着,人家老头老太太已经形成了一个牢不可分的小团体,现在在这站着的所有人,只有眼镜男是一看就是个没怎么和妹子打过交道的小宅男,看不懂这女人的心思。她最好拉拢的,就只有这个眼镜男了。
“走不走,要走就快点。”小年轻不耐烦地先一步走了。
女人问眼镜男:“我要走,你走不走?”
刚才还说你走我也走,现在这女人就帮着眼镜男拿主意了。
“我走,我走!”眼镜男完全被征服了,连连点头,和女人手拉手的走了。
中年男人走之前,用脚在地上画了个奇怪的图,然后恨恨地对我说:“是不是你搞鬼,一会儿就知道了!”
弄完,才小跑着去追前面的人。
这人也太多疑了,我没意思地转过头,去看那对老夫妻,这对夫妻就坐在我身旁不到两米的位置,那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串佛珠,一边掰着珠子一边念念有词的念叨着什么,更妙的是,那老头子拿出了一个大十字架,在哈利路亚的祷告。
我一下子就乐了,这夫妻俩倒挺妙的,信仰不同还能结合在一起,这可是真爱啊。
发现我在看他们,那俩老夫妻一起转过头看我,我和他们搭话:“真巧啊,我也是个信教的,不过我是道教,哈哈哈!”
老夫妻鄙夷的看着我,异口同声地说:“异教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然后转过头,一个念经一个祈祷,不理我了。
这……这总共就三个人,你们还搞宗教迫害!
我气不过,索性也不看他们了,蹲到地上看中年男人刚画的标记前面,我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背后一阵一阵的冷风。
不至于吧。我心想,这两个虔诚的教徒在祷告,按理说脏东西应该没有办法靠近,这冷风又是哪里来的?
我转头一看,那老头老太太停止了祷告,正在直直地盯着我,那眼神,就像是盯着一盘炖煮了三个小时,肉质酥软,鲜香入味的红烧肉。
那股冷气,就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的。
我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们走火入魔了,顿时惊慌起来,一时间又怕他们冲过来攻击我,又怕他们做出挥刀自宫之类的自残行为。
老太太一边看着我,一边不停地拨弄手里的佛珠。那老头握着十字架的手更是青筋暴露,汗珠从两个老人额头上滚落。
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儿,这老头老太太看起来不像是走火入魔,反而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难道他们也鬼上身了?
老太太首先站了起来,向我走来,她那眼神让我毛骨悚然,我从没见过一个雌性生物对我露出如此热切的眼神。
她那眼神就像是下一秒钟要扑上来把我扒光一般。
我忽然想起原来在鬼市上看见的小黄碟,连忙用双手护住胸,喊道:“老太太,你想干嘛?你老公可是在旁边呢!”
听到我的话,老头连忙把老太太拉住。
他们两个人对看了一眼,老太太又回到石头上,继续摆弄她的佛珠念经,老头也继续开始祷告。
这对夫妻看来精神不正常。
就在我奇怪的时候,小年轻他们走回来了。
“怎么又回来了!”小年轻看到我们,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
中年男人飞奔着跑来看他画的图,看到以后,绝望地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年轻女人和眼镜男走在回来,不过看他们的脸色,就能知道他们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年轻女人拿出手机,按了110,就像所有恐怖小说中所发生的一样,她的手机没有接通。
女人似乎之前试过不少次了,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哭丧着脸,一遍一遍地摁着手机。
眼镜男坐在地上喘气,老年夫妻没事人一样的念经祈祷。
中年男人焦急的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年轻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玩他的钥匙扣,一开一关,灯光一明一暗的,中年男人呵斥他道:“别浪费电,我们就这一个手电筒,万一没电了怎么办?”
小年轻不爽地抬起头道:“管你屁事,这是我的东西,我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
中年男人说:“你怎么这么说,现在我们大家都落难了,我们就是一个整体,怎么还分个人呢?”
小年轻哧了一声,站起来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让人听着那么不爽,你是做什么的?”
中年男人说:“我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说完,他含糊地说了一个职位等级,大概是因为之前被鬼缠着,他谨慎地没说出自己的姓名。
他这么一说,我们也就明白这中年男人的身份了,原来他是个当官的,官还不小,想起他刚在车上的话,如果他是私家车坏在半路手机又没电还找不到电话打不着车,我们也没办法轻易见到这当官的。
小年轻说:“当官的怎么说话和我上学时候的班主任一样。”
中年男人笑道:“哎,我原来还真的当过几年老师。”
小年轻嫌弃地说:“怪不得这么令人讨厌。”
“哎呀你是老师啊?”年轻女人急于和大家搞好关系,连忙说道,“知道有老师在我就放心了,老师可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世上最可爱的人,一般当老师的都不会是坏人。”
中年男人谦虚地笑了笑,说:“一般吧,就是对自己要求比别人高了点。”说着,又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搞成这样。”
“是啊。”女人说,“那司机和那小孩真是太吓人了,还有啊,车子到底撞到什么上面了,为什么我下来看,什么都没看到,路上也没有坑。”
眼镜男缓过神来,听他们说到自己,辩解道:“开的时候我看到路上有很多坑啊,那坑里还伸出无数的手,像是要把我们拽下去一样,吓死我了,然后车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颗歪脖子树,我来不及躲闪,就撞上去了!”
我听到眼镜男说歪脖子树,隐约想到了什么,但是那想法一闪即逝,我再想就想不到了。
“既然现在大家都一起落难了,”眼镜男热情地说,“那么我们就先自我介绍一下认识认识吧。”
眼镜男的这句话让我精神一震,只要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之前李伯通给我的那个葫芦就有用处了!
眼镜男首先自我介绍道:“我姓吴,叫吴昱,是一个职业作家。”
“职业作家?”女人眼睛亮了,问,“你在X点驻站么?”
吴昱摇摇头。
“那你能日更一万么?”
吴昱面有难色,再摇摇头。
“那你一个月能挣到八千么?”
吴昱伸出手,小声说:“差不多少一个零,八百不用交百分之二十的稿税。”
“切,”女人不屑地说,“你混得太差了。”
吴昱捂住脸,立马就哭了。
“我们是挨着顺序介绍吧?”中年男人对女人说,“该你了。”
女人眼睛转了一圈,然后对那一对老夫妻说:“哎,老人家,你们也过来介绍一下自己吧?”
两个老人停止念经祈祷,看向这边。
“不……”老太太阴侧侧地说,“我们乡下有个传说,说鬼打墙时,鬼不在别处,就在你的周围,随时观察着你,只要你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就会开始迫害你……”
老头也阴森森地说:“没错,我现在怀疑,那只把我们困在这里的鬼,其实就在我们之中!”
他这话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大、大叔,您别乱说啊。”女人强颜欢笑着说,“您看我们这几个,不都是活生生的人么?”
“表面上是人,皮里面裹着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传说鬼最喜欢扮成小孩和女人消去别人的戒心,然后害人。”
“啊?”女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老头。
老头指着小年轻说,“还有你,你带着大家到处乱走,说不定就是想找到别人落单的时候,害死别人,还有你……”
小年轻马上火了:“你有病吧,老不死的!”
中年男人见老头看向自己,连忙说道:“我都被鬼缠上了,所以我应该是安全的吧?”
“那可难说,说不定就是你身上散发出的鬼气,吸引了那只鬼。”
“我……”眼镜男伸手喊道,“我自己爆出了名字,这应该能证明我是无辜的吧?”
“谁知道呢?”老头子呵呵地笑道,“说不定是你虚构了一个名字,想借机引诱我们说出名字,还有另外那个,”老头子又指向我,说,“就是你,最后一个下车,发现我们走不出这空地时也很镇定,你是最可疑的一个!”
你要像我一样经历那么过事儿你也会变得像我一样淡定。我马上反驳道:“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你和你老婆就是正常人。”
老头子马上说:“你们也可以怀疑我们两口子,反正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是信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绝对不会把姓名告诉你们!”
说完,老头子又闭上眼睛开始祷告。
我们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尴尬的笑了笑,但老头子的那一番话,明显令所有人都不安起来,没有人再提说名字的事儿,大家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吴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会儿是人如其名,真的无语了。
也难怪,搞了半天,就他一个人说了名字!
同样是文艺工作者,我对他不禁有了一丝怜悯之心。
我走过去和他说说话安慰他,说:“你是作家,真巧,我也是一个文艺工作者。”
吴昱问:“你是干嘛的?”
我说:“做广告的。”
“广告?”吴昱问,“你做过那些广告?”
我说:“我主要做过医院(老王那个小诊所)、房地产(帮房东出租高级小平房住宅区)、装修公司(刷墙、清理油烟机)还有一些招聘广告(不说了,你们都懂的)等等。”
“看不出来啊。”吴昱望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敬意,“你还是个企业家。”
我谦虚地回应:“一般般啦,你呢,主要写些什么?”
“我是一个悬疑作家,”吴昱说,“我喜欢刺激性的东西,所以主要写推理小说。”
我一下就乐了,就你这胆小的样子,还喜欢刺激的东西?
吴昱叹了一口气,说,“但是卖的不好啊。”
我点头说:“咱们国家爱看推理的人不多啊。”
吴昱说:“我写的东西跟他们那些小打小闹的推理不一样,我写的东西十分的大气。”
我一听就来兴趣了:“你写了什么?”
吴昱一下子就清高起来了:“你知道世上的大多数人都喜欢听信谣言,相信什么世界末日,我就不相信这个,于是我从天文地理人文等等各个角度来证明世界末日是不可能存在的,写了一本书,书名叫做《揭穿惊天大骗局,告诉你们一个震撼的真相--2012不是世界末日!》。”
我一听,这个有意思,马上问道:“那一定卖的非常好吧?”
吴昱避说:“谁知道呢,现在还没出呢,预计在2013年暑假出版,但愿能卖个好价钱。”
我一听这时间脸就黑了,别但愿了,肯定卖不出去!
你在2013年告诉别人2012不是世界末日,这不是废话么!
吴昱接着说:“不过我在2001年出版的《千禧年世界绝对不会灭亡》卖的不是很好,我还是自费出书的,亏了一大笔钱。后来我想赔钱赚吆喝,干脆就路上摆地摊折价卖卖算了,结果还是没人买,不止没人买,路过的看到我的书,都会对我露出一个神秘而肤浅的微笑。”吴昱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这些看不懂学问的凡夫俗子啊……”
有人买就鬼了!我都没力气说他什么了,人家那是笑你马后炮呢。
“哎……”吴昱还在自言自语:“太奇怪了,这么好的题材,怎么就卖不出去呢。”
我觉得看不出来原因的你才奇怪!
小年轻和中年男人跑去捡了一堆柴火,用打火机点着了,红色的火光冲淡了黑暗,我们围绕在篝火前,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大家都昏昏欲睡,年轻女人跑到那对老夫妻身边,小年轻和中年男人各自离得远远地睡觉。
我也困得想睡,吴昱跑到我跟前,开始跟我嘚嘚他的创作理念,他说:“现在的书都太肤浅,太模式化,我一直想写一个集各种元素为一体的伟大小说,开始是黑帮情节,男主角一个小喽啰奋斗成老大,和警察斗智斗勇,最后警察没玩过男主角,男主角洗白成功,开始官场生涯。谁料到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男主角在路边吃了一块臭豆腐,不小心被里面的地沟油给毒死了……”
我说:“这书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