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柳江
方天化
柳江,眉山南来第一镇。
驰过洪雅县止戈镇,穿过“翠云廊”般的林荫道,越过花溪乡,古镇柳江,到了!或许,青翠欲滴的林荫夹道,沁人心脾的翠竹芳香只是引领我们通往一个古老而崭新、陌生而熟悉的地方的“曲径”;或许,那饱含诗意的名字“花溪”,只是暗示我们一个溢满花香的春水之处的到来!柳江,“杨柳青青江水平”。与其说千年的黄桷树,引来你“发思古之幽情”,不如说山、水、树与民居的交相辉映激起你连绵不绝的诗绪。真是“山河依旧诗意新”!
走完柳江古镇,我不得不感叹祖先的智慧。在这山岳与平川交会之处,在江边,在山崖与大树的掩映下,竟然隐藏着这样一颗璀璨的明珠!
这里北距洪雅县城35公里,南与峨眉山相隔48公里。从柳江南行53公里,就进入了瓦屋山。试想,在烽烟迭起的战乱年代,柳江人可南行隐入山中;一旦政治清明,国泰民安,柳江人又可顺水而下,进入富庶的眉山地区,甚至一马平川的成都平原。
在大道上,是不容易发现柳江古镇的。据说,有从此而去瓦屋山的游人总是说“只见新镇,不见古镇”。这既说明,古镇的隐蔽性,又意味着“古镇是需要细细品味的”。从桥边的石梯拾阶而下,仿佛是去花溪河中玩水,实则被引入了“别有洞天”——柳江古镇。在明末修建的400余米长、5米宽的曲径石板老街上,耸立着硕大的黄桷树、槐树、榕树、楠木,棵棵都有沧桑的容貌,似乎有说不完的陈年往事。你何不就此伫立,静静地倾听那如烟的往事?百年、千年的历史就这样过去了。有人说“文化是脆弱的”,不,我要说“文明是强大的”!弹指挥间,108棵百年古树尚在,800年的古镇犹存,岂不令人慨叹“与天地斗”的荒谬!
碧玉般的江水,潺湲而过,带来峨眉山与瓦屋山的殷情致意。流过柳江古镇的是两条河——来自峨眉山的花溪河与源自瓦屋山的杨村河,双江合流于此,年复一年地润育着美丽的古镇,使其香火鼎盛,繁衍不绝。驻足在河滩上,只见层层山峦锦屏般地扩展开去,房舍依山而建,而碧波锦缎似的飘荡,这是“漓江”吗?使人恍若置身于秀甲天下的桂林山水之中了。
柳江,真可称作“小桂林”!
这是一幅绝佳的山水画。烟波起处,青山含黛,碧波淌玉,朝霞暮霭,雾雨晴岚,将这方天地装点得如许妩媚秀丽,瑰奇多姿!坐在江边的吊脚楼上品茶,望着一江之隔的山峦渐渐没入层层雾霭之中,吟着诗句“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不禁遐想:“生在眉山的大诗人苏东坡是否也来过柳江呢?”转念一想,不觉莞尔。——这柳江古镇最早建于南宋绍兴十年(1140年),古称“明月镇”,而苏轼则是北宋时人,生于1037年,卒于1101年:也就是说苏轼逝世后40年才始建柳江镇,苏轼生前自然是未见过这依崖傍水的小镇了。思虑至此,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这柳江古镇当是因躲避战乱而兴建的。南宋时期,战乱频仍,生灵涂炭,有智慧而勤劳的祖先于偶然之中,发现此处山水秀丽,取水方便而又隐蔽安全,进退自如,便结庐聚居于此,男耕女织,夫唱妇随,子孙蕃盛。这不是另一版本的《桃花源记》吗?这里不知蕴藏了多少“战乱”与“和平”的传奇,上演了一幕幕团圆与丰收的喜剧!
古镇的创建者当是来自别处,或许就是来自北方。公元1127年南渡以后,创建者或许因思念故乡,故将此镇起名为“明月镇”。月是故乡明啊!
李白有诗云: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他又盼望着国家有一天统一,要像十五的“明月”一样圆满,完整无缺。这不是与南宋爱国诗人陆游的愿望不谋而合吗?
陆游有诗云: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江上的清风与明月,送走了800年的历史,其间有多少的朝代更替,人事沧桑。但不变的仍然是这江上的清风与山间的明月。
山水到处都有,民居也无处不在,但是,将“山水”与“民居”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却如凤毛麟角,实属罕见。而这正是柳江古镇得天独厚的地方。你尽可以在望江客栈的木楼上眺望这一江的秀色,饱赏“远山如画入户来”的景致;尽可以在古色古香的古榕客栈的吊脚楼里,静听如泣如诉的波涛声,让它不绝如缕地撞击你的耳鼓;尽可以在曾家园里品味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的雅致;更可以在石板上踏出跫音,吟诵那优美的诗句: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这是台湾著名诗人郑愁予的名作《错误》。然而,我想,在柳江,我的“错误”,不在于把自己当做“归人”还是“过客”,也不在于去寻访隐于窗棂下不愿揭开窗帘的绣花女,而是在于把柳江误当做“江南”了。
二○○九年五月八日至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