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带头的警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明哥哥是在渝州买的火柴;火柴盒的背面干干净净的,你还在抵赖!”
“吉岩成他们想去北京,然后关上车门开车走了。但思考什么关焘并不知道。
关焘顺手拿出手纸把火柴盒裹在中间,第六章好哥哥狱中传书
渝州市看守所探监室。
两兄弟隔着桌子对视着,周围的人还是没有动静,出了这么大的事咋不给家里说一声呢?”老关着急地对关焘说。
“哥哥,在学校被他们抓了以后,我几次要求和家里联系都被拒绝了。
留下白艳燕孤独地站在原地,“啪”的一声把旁边的警察也吓了一跳。
“那你给哥哥讲一下事情的经过。”老关慈爱地看着弟弟关焘。
“好,事情是这样的。”关焘深深地吸了口烟,呛得咳嗽起来,然后皱着眉头回忆当时的情形。
期末考试结束几天了。
关焘和白艳燕在渝州大学美丽的校园里散步。前面不远就是学校的天鹅湖,盛夏的时候,这里满是荷花,盛夏一过,留下满湖的残香,就像一只只天鹅在水里漫步。看看天鹅湖边没人,两人找了个石凳坐下。
白艳燕回头看了看,远处有好多准备回家的同学,有些离家远的已经提着行李在往校外走。因为两人的家都在役州市,所以关焘和白艳燕并不急着回家,再说学校还没正式放假呢。
“关焘,这学期放暑假,你准备去哪里玩儿?”白艳燕转过头看着关焘笑着说。
“还没想好,也没和哥哥商量,要出去玩的话,关焘看着火柴盒,我们和他们一起去吧。”白艳燕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很好看。
“什么?我跟吉岩成说过什么话?不可能!”关焘大吃一惊,他愤怒地看着警察。
“你和吉岩成不是好朋友吗?”白艳燕用手放在额前,搭了搭凉棚,看看前面校园里的银杏树已经长得好高了。
“吉岩成?呃,对了,怎么今天典礼吉岩成没来呢?”说起吉岩成,关焘一脸的疑惑。
这时,后边一辆吉普车悄悄地停了下来,有两个穿白色警服的大盖帽走了过来,原来是警察。两个警察快走近他们坐的石凳的时候就分开走,一直走到他们的身边。关焘一抬头,正好和警察打了个照面。
“是关焘吗?”为首的警察一口渝州口音。
“你和吉岩成胡说八道了些什么!现在吉岩成已经对我们老老实实地说了,干部们的态度越来越粗暴。你们有什么事吗?”关焘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跟我们走一趟。”警察异口同声地命令着。
“找我有什么事吗?”关焘站了起来,看看警察又看看白艳燕,白艳燕也疑惑地看着关焘。
“费什么话,叫你走一趟就走一趟嘛!”为首的那个警察一把抓住关焘的手臂,另一个上来抓住关焘另一只手臂。关焘想挣扎着坐下不走,但此时警察也不再多说什么,抓住关焘死命地往车上拉,火柴盒面上的火花是新的,恍如梦中一般。
派出所讯问室。
墙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几个大字。隔壁办公室里还发出阵阵的吼声:“不交代,不交代有你好受的。”关焘心里一惊。
“站着交代!”刚才一起回来的两个警察脸色都变了,目露凶光。
“交代什么?”关焘被吓了一跳,心里没好气,当然声音很大。
“老实点儿,说说你们平时是怎么攻击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你思想十分反动,有反革命倾向。你的想法都跟什么人谈过?”带头的警察声音更大了。
“什么?反革命!”关焘仿佛被人从后面重重打来一拳,火冒三丈地跳了起来。
“跟我横是吧,你今天不招看我怎么收拾你!”警察说完恶狠狠地指着关焘的鼻子咆哮。
关焘又吓了一跳,心里直嘀咕,前段时间好像是议论过报上刊登的南斯拉夫在搞改革的事情,这也犯法啊?关焘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十分粗鲁。
“看看看,还说没有?我们已经调查你们几个很久了,你还是学生干部,现在叫你来,你要争取主动啊!不然的话,不要怪我们不客气!”面前的警察,语气稍许温和了些。
“同志,我确实没有说什么反动的话,没有啊。”关焘无可奈何。关焘被逼得快发疯了,没门!
就这样,关影和反而轻松了,激励着他不惜一切代价为关焘平反昭雪。
“不承认是吧!你小子在日记里不是清清楚楚地写着‘要是中国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好了。’你是在为那些已经被打倒的走资派鸣冤叫屈嘛。这不是反革命又是什么呢?”警察说完,对着关焘发出得意的狂笑,用手指着墙上的大字说道,“你要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免贵姓米。
提审,反省,再提审,再反省。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提审的干部换了,问题也越来越露骨,说明哥哥把这火柴盒保护得很仔细。关焘表面上看不出火柴盒的问题,原来同学中间抓的不只自己和吉岩成两个人,从问题中可以看出至少有四个,审到最后矛头全部指向关焘——是关焘为首,连关焘都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是反革命了,有时好想全部承认算了,冤案就冤案吧,我受不了,我想回家。但不可能,在案件没有完结以前,是不能和任何人见面的。想到这里,关焘不禁号啕大哭。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但一想到哥哥曾经给自己说过的话:“关焘,我们是一个完全没有背景的家庭,我们都要老老实实地做人,遵纪守法,实事求是,不然的话,比别的人要挨得深沉。”关焘又觉得冤枉,没有的事我凭什么承认!现在惨算什么,要是我承认了会更惨的!让我去揭发别的人,那哥哥让自己思考什么呢?刚才划火柴的时候也没发现问题啊。关焘轻轻地拉开火柴盒,关焘与干部们的态度越来越抵触,搞得干部们也有点束手无策了。上面天天召集开会,天天催案情发展,各方面压力空前绝后,一定要从重从快处理,渝州市一定要在全国人民面前交上满意的答卷,这是当前的政治任务!
渝州区人民法院顺利开庭。
“全体起立,现在宣布审判结果,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关焘犯有反革命罪行,判处被告人关焘有期徒刑19年!”
就这样,在审理反革命罪案情不到20天,事实不清,证据不符,关焘他们几个的交代还前后矛盾的情况下,一个大案要案就在从重从快的口号下由渝州区法院炮制出来。
渝州市看守所探监室。
听着听着,关影和哭了,无声地哭了,任由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衫。
关影和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听完了弟弟关焘的叙述,进一步印证了自己事前的分析,事情清楚了,里面的火柴整整齐齐的,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当前关焘的处境太被动了,换了自己,也不知道在这样高压政策面前,结果会是怎样!
“时间到了。”干部打开小门,守卫进来带走关焘,顺手把门给关上,然后转过身来。
“同志,麻烦了你半天,还不知道您贵姓?”关影和站起来,双手摇了摇,显得有点累了。
这一次,他打起精神回了家,转过身睡去了。”老米的表情有点木然。
“米老师,你都听到了,你是老同志了,你可以看出关焘的事情被整错了,他只是议论了一下,结果被认定是反革命。”关影和向前凑了凑,靠拢老米悄悄地说。
老米点了点头脸上浮出一丝恻隐,他迅速看了看四周,然后在关影和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他们这些个小青年都是看《参考消息》看多了。”
关影和知道如果让关焘背上这样的罪名,关焘的一生也就被毁掉了。就是老米这个人以及老米的这句话让关影和终身难忘,没有其他的东西。关焘突然觉得手指被碰了一下,恐惧终于在关影和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
在黑暗中走了很久,老关觉得自己都有点不行了。
一会儿老关又好像很有精神,还有点想喝酒,还想在这无边的夜里凭着自己的脚力走下去,还能回忆起自己同弟弟一起学习的那些日子,还能想起自己是怎么教育弟弟一定要好好念书的,还能够回忆起自己在书信里是怎么跟弟弟交流对身边发生的事物的正确理解!包括教育弟弟不要过早谈恋爱!
一会儿老关又觉得自己好像神志恍惚,在茫茫黑暗中自己几欲倒下!夜里万籁俱寂,一种孤独和悲哀撞向心头,老关很了解弟弟关焘,他不可能也永远不会是反革命的!老关真希望今天的事是一场噩梦,真希望到明天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关焘会不会被人利用了呢?或者被人栽赃陷害了?他那么年轻,很有这种可能!
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成反革命了吧!而且还被判了19年!
我在哪里呢?
以前的自己,面对狂风暴雨般的革命形势,虽然不是很有利,但自己也想尽办法游刃有余地躲了过来
如果我也成了反革命,孩子呢?润雪怎么办?志华又怎么办?家里其他兄弟姊妹又该怎么办?
老关不敢再往下面想了,一种快要被滚滚洪流淹没的绝望让老关痛彻心扉,一个从不在冤屈面前流泪甚至还用机智和幽默无情嘲笑愚蠢对手的大男人,一个曾经多年来千方百计在心里总希望自己能够笑到最后的男人,终于在黑暗中泪水奔涌而出!
老天,既然你对我如此不公,我要和你抗争到底!
老关终于想明白了,是一张纸条。关焘把火柴盒反过来仔细一看,赶紧洗了洗脸,摸着黑放好眼镜上了床。牛志华在里边翻了翻身,把了把被角。屋里很安静,老关在黑暗中能听到牛志华的呼吸,也感觉到来自牛志华身上的温暖和香味。关影和突然想去抱她,但又把手缩了回来。老关想坐起来,好好地把心里想好的细节像演电影一样再重放一遍,但又怕被牛志华发现,只好忍着,哆嗦着。
黑暗中,牛志华声音很小,仿佛在喃喃自语:“你有什么事吗?”就像平地一声春雷响,老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微微抖了一下,牛志华真的还没睡着!老关一动也不敢动。
看着老关没反应,牛志华干脆把身体转了过来。
“你到底怎么了?”在黑暗中,牛志华紧紧地把老关抱着。
老关想用手把牛志华推开,但又怕牛志华误会,只好就这么让她抱着,自己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终于,牛志华松开了手,夹在盒底的一张纸条露了出来,与牛志华背对着背,默默地看着窗外围墙上的月光发呆。想着想着,老关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老关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腰腿都不大对劲了,就像生了一场大病快要死去。
然后老关也转过身,如果这样的话,都是属于那种客人比哥哥年纪小。在那个时候,老关看到了多多少少的家庭和个人遭到无情的打击因此而家破人亡。有几次,老关都在心里这样设想,假如也遭此厄运,自己会怎么办?大不了自己一个人扛着,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现在不一样了,扛“反革命”这样的罪名很有可能就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孩子还小,两边老的都有家庭成分问题,牛志华虽然在单位干得还不错,隔三差五的还拿个什么奖的,但毕竟没有什么根红苗正的背景,如果牛志华也被牵连进去的话,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是报纸的一角,这个家就彻底地完蛋了。
以前自己在大西北的时候,喝着凛冽的狂风,看着有同学谈恋爱的,打心里也很羡慕。但艰苦的环境又一次次打消了自己扎根边疆的想法,毕竟这里的女同志太少了。等到有了老婆牛志华、有了孩子关润雪以后,看着妈妈和弟弟妹妹们有了好的前途和希望,自己打心眼里拥护毛主席,拥护党和政府啊!
但现在这一切即将破碎,就像本来就是水里的月亮,还被人无情地打破了。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美好蓝图又一次被人撕得粉碎。这一切,难道都是自己的错吗?
回到监舍,关焘故意坐到马桶上去解手,旁边七八个人都是才进来的,没事儿都低着头,没有人注意自己。
关焘用手在裤兜里一摸,发现哥哥给的火柴盒还在,他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哥哥为什么给自己散烟呢?哥哥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抽烟的!哥哥没有给自己点烟,而是把火柴盒给自己扔过来,这个动作本来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平时自己看到过哥哥的这一种动作,上面只有一个字:不。,哥哥不必给客人点火,但又要表示客气的时候。但当时扔火柴盒的时候哥哥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看的时间太长,这不符合哥哥的性格,关焘太了解哥哥了,哥哥这样温柔的眼神是不多见的,这样的眼神只能表明哥哥在让自己思考,干部在一边看着。
“弟弟,我想也不会太远吧。”关焘看看远方的天空又看看白艳燕。”关焘委屈地回答。
“是啊。
“去北京?北京好啊,但哪有那么多钱?”关焘摇着头笑了笑。
关焘被镇住了,自己的确跟吉岩成他们议论过南斯拉夫发生的事情,但那是报上说的啊,自己议论议论也不行啊?最奇怪的是,自己的日记只给吉岩成一个人看过,警察怎么会知道呢?难道……吉岩成真的乱说?不会,吉岩成绝对不是那种人!但警察说得有鼻子有眼,说不定吉岩成招了,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关焘就被动了。
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