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雄纠纠气昂昂地迈出雄关大门，最后一列刚踏出门线，身后的长城雄关大门就慢慢合上，隔断了来自身后的光线和熟悉的人界气息。
少年们忍住回头再看一眼故土的强烈冲动，步伐坚定跟随着前边盘牛肩上并不高大却腰挺得笔直的截教少年。
两年的岁月，每个人都不再将肖天看作稚嫩的幼童，而是当作最信任的战斗伙伴和领队老大。当然，老大这个称呼是肖天强烈要求的。
队伍最前方，肖天高高举起右手，盘牛站立不动，身后少年也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列成整齐的方阵停在长城北方城墙下。
身后关门已经紧闭，虽然城头上的守卫还能清楚地看到少年们站在城下的身影，可是这些少年没有一个回头，而是看向前边那片陌生的土地。
长城之外，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数里之外黑雾缭绕，乌云密布，视线已很难看出更远。
肖天从盘牛肩头跳下。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中，前方那黑气沉沉光线极暗的昏暗里，谁也不知道藏着什么危险和威胁，肖天自然不会傻到站在盘牛肩头成为敌人的目标。
猴大宝一个纵身腾在筋斗云上，一眨眼功夫已在数里之外的黑雾边界，少年们看到猴子象块石头一样猛地落回地面，四下张望了一下退后几步，又一个筋斗翻回到肖天面前。
“老大，在那里我使不出筋斗云了，天上好象有板铁板把我砸了下来。”猴大宝头一回担任探路的任务，就碰到这种情况，从没过这种经历的猴子显得有点慌张。
“所有人按战斗队列摆阵。”肖天高喊一声，身后武修少年们立刻三人一组摆出小小的锥型小队，小队之间前后左右只隔一只手臂的距离。
散仙少年们排成两个横列站在武修战队的最后。
肖天一马当先走在最前边，小刀和艾如张仍是一左一右护住肖天两侧，小快紧跟肖天身后，还没来得及接受任何训练的小快被严令不得离开肖天，在小快身后就是伟岸的盘牛。
猴大宝和猪小宝远远跑在前边，担任着探路和警戒的任务。
这里是妖魔界，一只猴子和小猪开路，至少可以迷惑一下有可能突然出现的敌人。
毕竟两只畜生比起带着兵器的人类来，没那么容易引起对方的注意。
队伍很快就没入黑雾中，站在长城上的李世民和醉剑仙已经看不清少年们的队形了，只能模糊地辨别出一个轮廓，两人在为少年们祝福的同时，也在期待着六年后，有多少人可以完好无损地归来，又会给大家带来多少惊喜和震撼。
“收！”艾如张发出肖天的指令，小队向中靠拢，借着微弱的光线与战友们保持着能看清身形的距离。
前边已经看不到猴大宝和猪小宝的身影了，只有猴子吱吱尖叫声每隔十息传来一次。
只要猴大宝的叫声未停，就意味着前方没有危险，同时也意味着还没发现能让大家第一次扎营的地点。
进入妖界后，肖天已经允许猴子和小猪开口说话了。猴大宝吱吱的用猴子叫声传讯，当然是为了提防先被对手发现历练小队的到来。
其他十只队伍都是按照当初选择的区域，由长城关防处进入北方，虽然也有几只队伍是与肖天他们从同一关防进来，却有着各自不同的方向和路线，所以肖天的历练小队根本不可能得到先来者的提示和帮助，只能靠自己慢慢熟悉这里的一切。
小猴和小猪的身影在前边不远处站住不动了，猴大宝也停止了叫声，看来是有所发现。
青木功法小圆满后，这里的昏暗光线难不住肖天的双眼，肖天看到小猪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而猴大宝圆睁的大眼睛正充满怖色看向肖天。
肖天眼光略略一扫，脸色有些苍白。
就在猴大宝和猪小宝身后，一个显然是曾经人类居住的小村庄，范围并不大，看样子不过是十来户家。
村中肯定已经无人居住，让猴子和小猪发抖和让肖天脸色微变的是，就在村口地上，一具小小的骨架摆在地面上，而骨架的大小足以证明，这具骨骼生前年龄不会超过四五岁，尚是一名幼童。
盘牛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在肖天大步跨入村中时，盘牛正经过这具小小的骨骸旁。
盘牛一拳砸向地面，地上出现一个极深的小坑。
用双手颤抖着捧起小小的骨骸，轻轻放入深坑中，盘牛两只巨大的手掌从左右两边往中间一拂，两大抔泥土将骸骨埋在深坑中。
盘牛眼角一滴泪珠无声地滑下。
少年们都看到了这一幕，在尽量维持阵型同时绕开了小小隆起的坟头，跟着肖天和盘牛走进村中。
队伍在村中一片不大的空地上停住，肖天站在一堵只剩下墙基的残垣上，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众人，无声地凝视着前方的黑雾深处。
空地不大，少年们队列挤得紧紧的，仍然有不少居于队伍外侧的武修少年被挤得紧靠着已经倒塌的土屋。
不管是紧靠土屋的武修少年，还在站在队尾的散仙弟子和队伍正中之人，都从不同角度看到村中四处凌乱散落的白骨，许多手脚骨骸都是从中折断，一些头骨上还有触目惊心的被利牙咬出的大孔。
少年们没有得到肖天的指令，只有强忍控制着满腔怒火，身体却在微微战栗，一片轻微的长剑在鞘中轻碰鞘边的金属声。
小快和乔梦符已经蹲在地上大吐起来，呕吐声中还有压抑的低泣声。
这里看来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就没有人类居住了，但村落和四下散落的骸骨无不证明这里曾是人类集居之地，远处视力可见范围内，还能依稀辨别出曾经的耕地痕迹。
小刀和艾如张也是一脸怒色，虽然发生的惨案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了，看到散落于地甚至有些还在灶间床头的同为人类的枯骨，还是忍不住对那些做出如此暴虐之事的妖精魔怪生出的强烈愤恨。
少年们这一刻全忘了离开故土的不舍和第一次踏进妖界的些许紧张不安，所有的情绪都被强烈的怒意取代，恨不得马上就有妖魔在眼前出现，让腰间背上的刀剑饱饮妖魔之血。
“把他们埋了吧。”肖天的声音有点嘶哑，看来也在竭力控制情绪。
前世的肖天不可能有机会看到这种惨状。这一刻，身为仙族一员，拥有不俗的法术和这些训练到自己都相当满意的少年战队，肖天突然觉得自己开始设想的带着这帮将有可能成为自己麾下第一只力量的少年们，到这妖界中来经历血的考验，以杀戮取代降伏，完全正确极了。
这里不是什么试练场，更不是什么修心养性的地方，这里是人妖之间充满血腥的争夺生存之地的战场。
从历练前瑶池中李靖和太白金星的简短介绍中，肖天了解到，之所以划出一些适合历练的范围，是因为这些大大小小的区域，正是若干年前人类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正是这些曾经可以让人类生息繁衍之地，才有异于其他妖魔活动处，环境中游散着淡淡的五行气息，虽然不能用于修行，却可以勉强补充战斗中消耗掉的真元和真气。
也就是说，仙人们早就知道了这些村落，甚至有可能曾经来过。
肖天不解的是，自视为人类保护神的神仙们，为什么看到这些枯骨都不花上少许功夫掩埋起来，难道是为了麻痹妖魔，还是提醒后来历练的仙家子弟们人妖两族之间不死不休的争斗。
甚至极有可能，这些人类是在上一次仙魔大战之后，被神仙们有意留在北方，用来引诱妖魔南下以作仙家后辈子弟们历练的对象。如果不是这样，以仙界的能力，哪里护不了这些人类南下回到长城防线以内，而是留在这妖界边缘，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只是，和妖魔争斗的都是神仙一流，凡人们不过是无辜的牺牲品。
肖天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可贵，也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渺小，更是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无奈。
仙界强者眼中哪有人间弱者的存在，人间弱者眼中却把仙界强者奉若神明，当成唯一的依赖。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肖天和少年们仍在废墟中找到许多泥塑或者木雕的神像，还有供奉这些高高在上的天神们的香案烛台。
命令少年们清理此地，平复心神将状态调整到最佳，肖天随后当着众人的面向猴大宝和猪小宝下令。
“不管方向和路线，你俩立刻分头打探，找出离我们最近数量最少的妖魔，找到后立刻回来。”
猴大宝和猪小宝本来就不是人类，看到村中之状，两个小家伙只是有点惊吓，却没多少少年们那种敌忾同仇的感觉。
不过对猴子和小猪来说，肖天就是他们的一切，肖天所喜，便是他们所爱，肖天所仇，即是他们所恨，一大一小俩宝立刻分开往两边潜出。
静静坐在一间破败的已经没了屋顶的曾经存在过的泥土砌成的房屋中，肖天觉得思绪从来没有这样有条理过。
冥冥中好象有人为他揭开了历练真相的一角，他们这些仙家历练少年，或许跟少许南来的妖魔一样，都是仙魔两间试探对方实力的诱饵，双方都在通过这种试探，寻找着下一次大战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