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扑面而来,弄堂好似密不透风的监狱,柏油马路烫的惊人。
又一个夏天,自行车叮铃铃的转过街角,她擦了把汗水,抿着嘴角瞪着前方,后背的方格子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但她仍然全力以赴的踩着踏板向前冲去。
一条又一条马路,从她身边嗖嗖的退,她灵活的双腿和不断滚动的车轮配合得恰到好处,快要到目的地了,她兴奋的摩拳擦掌,原地打个旋刹车,然后跳下来大声的喊,
福奶奶,朱阿姨,大胖,收包裹啦!
福奶奶,朱阿姨,大胖,收包裹啦!
来了来了!大家四面八方的涌来把她围住,福奶奶摇着一把巨大的蒲扇,挪动着一双尖尖脚,满面笑容的上前拿了包裹,“哟,蹁跹,这么热的天还要送包裹?”
“是啊,”她擦汗,对着福奶奶咧嘴一笑,“奶奶,您儿子又给您寄药了,您身体还好吧。”
朱阿姨在旁边笑了,“福奶奶身体哪能不好,80多的人了,嗓子倍儿棒,蹁跹,看你晒得黑的,上去坐坐吃个西瓜吧。”
大胖光着上身,摇晃着一双肥厚的胳膊拉扯她上去,“走吧走吧蹁跹姐,去我家吃西瓜。”
“不了,不了,今天我还有五个包裹要送,先走了,”她系好货物,转身跳上车,对她们挥挥手,“今天我女儿的生日,送完货我得赶快赶回去!福奶奶,朱阿姨,大胖再见!”
“这孩子......”福奶奶心疼的看着她黑黑瘦瘦的身影,上前摩挲着她的背,“对了,蹁跹,你什么时候搬家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搬家?搬什么家?”她疑惑的眨巴眼睛。
“你不知道啊,我们这一片区域,都卖给北冰洋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啦,说是要规划开发为临街商铺呢,这么大的事你一点都不知道?前几天开发商来协商赔偿协议的说的。”
“凭什么啊,”她一怒,紧紧抓着车把手,“我不卖,我也不搬!”
“哎,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可不搬也没用,大家伙觉得赔偿协议不公平,我们这些贫民百姓有什么法子跟拆迁办和开发商斗呢,吵也吵了,闹了闹了,就是没个结果。”福奶奶叹了口气,摇摇蒲扇,看着她皱着眉头的样子。
“就是就是,”朱阿姨也附和,“我看我们得赶快找个代表人去上访,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正色道,“我是不会搬走的,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一路上心乱如麻,思绪繁多。
房子是等待苏良辰回心转意的唯一筹码,那个人,却犹如划过天空的流星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就这么想着,想着,经过一条僻静的街道,那条街曾经很热闹,却在如今人烟稀少,老式破旧的电影院旁边,贴了一张褪掉颜色的海报。
因为年代已久,海报已经发白,从尘埃中能隐约看出,里面少女柔美俏丽的轮廓。
她下车,定定的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小心翼翼的从包包里拿出黄色胶布,把它的四个角贴好,然后恋恋不舍的回眸看了一眼,和从前的自己告别。
就在转身的刹那,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撞倒了她,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飞起来,如一只蝴蝶般轻盈,那样多好,她终于可以抛弃一切飞去有他的地方,
不用失去联络,不用艰辛的追寻,只要一双翅膀,有他的地方,就停下来,没他的地方,就义无反顾的离开。
这样多好,多好....大脑一片空白......
呼吸渐渐平静.....
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就在她觉得解脱的那一瞬间,手机剧烈的响起,刺耳的铃声把她拉回现实,头枕在滚烫的马路上,吃力的睁开眼睛,瞳孔一下子放大了。
苏良辰!
苏良辰!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力推开肇事司机的搀扶,爬到旁边的树荫下,狠狠按了接听键,“喂,喂,是苏良辰吗?”
里面一片死寂,只有空气流动声和风刮过的噗噗声,天地如此安静。
她用力睁大眼睛,没错,是苏良辰,七年前的号码,不是幻觉!不是梦境!是真真切切的,她在街头贴自己的海报,然后被车撞了,然后苏良辰给她打了一个无声的电话!
“良辰,你说话啊,你说话,”她紧紧握着电话,泣涕如雨下,“你在哪里,你过得好吗,吃得饱吗,穿得暖吗,说话啊,你为什么不理我,你到底怎么了.....”
电话那头,依然是绝望的死寂,良久,响起一阵刺耳的嘈杂声,再然后,电话挂断,再无动静。
“良辰......”她听着嘟嘟的声音,自言自语的说,“你回来吧,我不是明星了,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七年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姐,你怎么样?”肇事司机关切的上前扶着她的肩膀,“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不去医院,”她回头,颤抖站起来,巍巍颠颠的站起来,“他一定在附近,我要去找他。”
说完,她眼睛一黑,然后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