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点点梅花为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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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黄金荣:醒来已是天黑(2)

没过几天,卢筱嘉带着十多个便衣军警,又来到共舞台,假装看戏。待黄金荣带了四个贴身保镖耀武扬威地踏进包厢,卢筱嘉和他的随从们冲进去了,用手枪顶着黄金荣的光脑袋,架了他就走。虽说这是流氓黄金荣的地盘,但拳头究竟不敌人家手里的枪火呀。赫赫有名的流氓大亨、有着近万徒弟的“麻皮金荣”,就这样在自家场子里被卢公子绑架走了。这件事在上海滩被称为“跌霸”。

后来,通过林桂生和杜月笙的多方周旋,疏通调解,卢筱嘉放了黄金荣。

为了露兰春招惹出祸事,丢大了脸,黄金荣一点都没责怪露兰春,因为他早已看上了她。卢筱嘉绑架风波,反而促使黄金荣下定决心,早日娶了露兰春做妾。

露兰春万万没想到,自己素来尊敬、并且唤为“黄家公公”的黄金荣,竟对她不怀好意。那黄公公一脸横肉上散布着几颗大麻点,加上粗阔的嘴髭,露出一口黑牙,这么一副丑陋嘴脸,以往将他作为自己的祖辈,那是不以为然的,当要与自己的青春联系在一起时,就使小女子露兰春无比厌恶了。她抵触又能如何呢?伶人在那年月是受欺凌的弱势群体。养父母也慑于黄金荣的淫威,前来劝说她从了嫁了。看来,这场劫难势必难以逃过。

横竖都是个羊入虎口,不妨拼着力气从虎口里拔几颗牙出来。

露兰春提出条件,结婚可以,但是,第一,要从林桂生手里接掌黄家全部财权;第二,自己是清白女儿身,既要嫁,就要嫁得风光,黄金荣要明媒正娶,要有龙凤花轿前来接迎。

黄金荣一听,为难了。他本就担心林桂生不许他纳妾,现今又要林桂生交出财政大权;更要命的是,当年林桂生嫁给黄金荣,既未坐过花轿也不曾举行婚礼,如今这一切都在露兰春身上完成了。依着中国传统观念,明媒正娶吹吹打打迎上门来的露兰春就是正房夫人了,辛辛苦苦几十年的林桂生岂不成了偏房?

可是,色令智昏的黄金荣竟然满口应允。

林桂生的愤怒可想而知。黄金荣和李志清不清不白,那是家丑不可外扬,她忍气吞声装没事人,黄金荣居然又要纳妾!不,这不是纳妾,露兰春的姿态哪是妾室所为?愤怒的林桂生和黄金荣大吵大闹,家无宁日。有一次,争吵中,黄金荣昏了头脑,劈头盖脸给了林桂生两个耳光。有生以来,林桂生何曾挨过谁的打,而这耳光又来自黄金荣,她为他付出青春付出所有情意,帮他打天下,成就他,却成就了一个负心汉。林桂生死的心都有了。

大多男人就是这副德性,越不容易得到越要不顾一切去占取。黄金荣铁了心要娶露兰春,他委托林桂生最看重最信任的杜月笙去做林桂生的思想工作,并请转告林桂生,露兰春提出的条件,他黄金荣全部满足。

事已至此,林桂生明白一切无可挽回,罢了罢了,再纠缠下去也不是她林桂生的做事风格。强扭的瓜不甜,无情人耍绝情事,傻子才死乞白赖地求怜悯,况且,哀求往往换不来怜悯,只会滋养无情人无知的骄傲。再退一步来说,即使换得怜悯,于被怜悯中过日子,那滋味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了的。至少她林桂生消受不起。

林桂生也请杜月笙做个传话人,告诉黄金荣,偌大家业她只要5万元的赡养费,她离开黄家,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这一决定,所有人都大感意外。露兰春更是不敢相信。她提出苛刻条件,原本料定上海滩大名鼎鼎的“白相人嫂嫂”林桂生断不会答应,若不答应,她就有了足够的理由从黄金荣那里安然脱身。现在,林桂生竟然离开黄金荣,为她让路。她万难反悔,无路可退,只得满怀忧愤地在一长串鞭炮声中进了黄公馆。

当时的上海滩,人人都认为,黄金荣抛弃在黑道江湖上同样有地位的结发妻,绝对属于脑子坏掉了。

旁人的感慨,说白了只是为满足茶余饭后的谈资,到底无关痛痒。想她林桂生在最好的年华嫁给黄金荣,虽出自风尘,却是个极有胆识和气魄的,竭尽心力帮助黄金荣打下了那整个十里洋场的江山,到头来,却也不过是做了弃妇。其间辛酸,岂是旁人几句感慨就可道尽的?

据说,离开黄家,林桂生还是在杜月笙的帮助下才寻得一处安身之所。想当年,杜月笙尚是默默无闻之辈,因林桂生的举荐,他才逐渐受到黄金荣的赏识,及至后来终成霸业,和黄金荣、张啸林并称“上海三大亨”。林桂生落难,杜月笙不忘旧情,在西摩路为她租了一幢房屋,室内家居摆设尽量保持林桂生在黄公馆的样式。

林桂生毕竟不是平凡女子,面对新的生活她并无怨艾,从不念叨自己曾帮了黄金荣多少忙,也从不以杜月笙的恩人自居,她平静地保持着自己的清冽孤傲。

智慧人为人处世即是如此:若你欠了人,最好牢牢记住;若别人欠了你,最好忘记。

爱到最后都寂寞

露兰春身不由己地嫁给了黄金荣,虽然黄金荣践诺将家产全部交付她执掌,但她只拿了一把保险柜钥匙,家中其他事她并不过问,他们爱怎样随便他们,那本不是她所企求的。在共舞台,露兰春照常登台演出,她的身体已被黄金荣掳去,她不能允许自己所热爱的艺术生活也被他摧毁。再则,登台唱戏尚能排遣内心幽怨,又可不必终日对着黄金荣的那张麻脸,少了许多纠缠。

在黄金荣这边,他几经波折终于娶到美娇娘,真是奉为至宝,对露兰春百般殷勤,竭其所能地讨她欢心。露兰春不稀罕他的殷勤,反而他越殷勤她越做出喜怒无常的姿态,尽情宣泄满怀的委屈和愤懑。这个女人,她又天真地认为,兴许因为她的坏脾气,激起黄金荣及其府中上下所有人的不满,黄金荣会心生反感,将她逐出黄公馆,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如此一对老夫少妻,一个满腔欢喜,一个厌恶至极,要他们如何在后来的日子相安无事?

露兰春嫁给黄金荣时年仅24岁,小了黄金荣整整30岁,她不希求黄金荣给的锦衣玉食,她只憧憬并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和自由。虽屈身于黄金荣,但一颗心始终是属于她自己的。

据说,露兰春曾和一个唱老生的演员有暧昧之情,但并不长,毕竟那演员仅仅只是一个演员罢了,他哪里敌得过势力渗透进上海滩每一角落的黄金荣?况且,这段情事只是传闻,没谁能证明它的确存在过。

倒是德孚洋行买办、上海“四大颜料大王”之一薛宝润的二公子薛恒,他和露兰春的爱情千真万确,轰轰烈烈。露兰春红杏出墙,所有人,包括黄金荣在内,谁都没能料到,露兰春会为了这份爱,那么大胆地追求,公之于众,奋力抗争。

薛恒风流倜傥,是有名的戏迷,尤其嗜好京剧。他常常去共舞台捧露兰春的场。与薛恒相识后,露兰春才体会出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共舞台是什么地方?那是黄金荣的地盘。在黄金荣的地盘追求黄金荣的女人,这事儿在整个上海滩除了这个薛公子,或许再无第二个人有胆量做得出来。

感念薛恒的一片痴情,露兰春有了许身之意。不过,她也清楚地认识到,薛家纵有万贯家财,却没有什么势力,而要和薛恒光明正大地结合,那是再多的金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唯有靠自己,靠自己努力争取。

爱情,它是光是暖是人世无坚不摧的力量,可使无力者有力,使悲观者前行,所有拥有爱情的人都平添许多原本意想不到的智慧和勇气,一路向前,哪怕是铤而走险也无畏无惧。

和黄金荣结婚之时,露兰春什么都没要,只要了一把保险柜钥匙。这个保险柜就放在她的卧室,保险柜里除了存放有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还有一个黄金荣视作命根子的皮包,皮包中藏着黄金荣的各种账册、各种重要的函件,有了这个皮包,上海滩黑帮的秘密以及许多官场罪证尽在掌握。

有一天,趁着黄金荣外出,露兰春带着保险柜里足以影响到黄金荣命脉的皮包,从黄公馆逃了出去。她先是去投奔法籍大律师逖白克,表示愿意付一笔可观的费用,请求逖白克给予保护,并代她办理与黄金荣的离婚手续。逖白克听完她的诉述,以“委实难办”一口拒绝。

怎会不难办?在上海滩,敢动黄金荣的人,有,但实在太少了。并非谁都有胆量去摸老虎的屁股,若不是打虎能手,手刚触到虎屁股,人也丢了性命。

无奈,露兰春又奔往法租界卢家湾聂公馆,投奔在会审公廨担任华籍推事的聂榕卿。这位会审官刚正不阿,在社会上颇有些声望,他又雅好戏剧,兴起时还客串个角色粉墨登场。和这个戏迷,露兰春当然熟,聂榕卿还是她义父呢。

露兰春的行踪很快就被黄金荣探知。考虑到自己的全部秘密文件都在露兰春手里,投鼠忌器,黄金荣只好托人带话给聂榕卿,告诉他露兰春是席卷了黄家保险柜中所有财物逃出去的。同时,黄金荣又找来露兰春的养父母,让他们一起来解决这个天塌了一样的问题。

尽管黄公馆上下和巡捕房都为顾全黄金荣的体面,将这桩事儿对外瞒得严严实实,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不可能包住火,露兰春为薛恒而离开黄金荣,很快就在上海滩张扬开了,其中又有许多添油加醋无中生有的离奇之说。

这样一来,就算黄金荣本想对露兰春使一些流氓手段,迫于舆论压力,他什么都做不了。不要认为流氓不要脸,或许小流氓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做出不要脸的事来,但流氓做大了,做成了妇孺皆知的角色,他也是要颜面的,否则,后面的路就没法子混了。

就这样,黄金荣不得不选择通过法律程序,在律师的陪同下,和露兰春办理离婚手续。

离婚后,露兰春将那个皮包原样归还黄金荣,黄金荣恨恨地提出条件:从此以后,露兰春不许再登台唱戏,不许参加公众活动,否则后果自负。

自由,露兰春终于自由了。黄金荣不仅被戴了绿帽子,还被迫离婚,输得一塌糊涂。不过,露兰春的艺术生涯也就此断送。

有些人的幸福来得轻易,譬如活着呼吸空气一样不费力气;更有不少的人,为了求得梦想中的幸福,付出沉重代价,常常须得拿一个极要紧的去换取另一个极要紧的。

后来,露兰春和薛恒在一起了,多像个童话故事,公主和王子终于生活在一起。若没有黄金荣,或许这对男女会幸福地相守一世,可是,怎会没有黄金荣呢?据说,后来,黄金荣换着法子收拾了一回薛恒。好人正气凛然,但往往也经不住流氓邪气侵袭。被黄金荣折腾一番,没过多久,薛恒和露兰春相继病故。此是另一章闲话,不提也罢。

和露兰春离婚后的黄金荣,很是过了一段心如死灰的日子,这个时候,他记起林桂生的好了。有林桂生相伴的那些年,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上海滩不可一世,离开了林桂生,他接连“跌霸”。

林桂生当然不会再回他身边。

如果你付出深爱,却不被珍惜,竟被抛弃,请你好好的,尽你所能,比那个人在你身边时活得更光彩。有一天,那人跌了跟头,想念你的好,回头找你,也请你自重,莫再试着重修旧好。所有不懂珍惜的人,除了让他尝受后悔,什么都不要再给他。

黄金荣和杜月笙说:“我这一生,就走错了这步棋。我黄金荣起家在女人身上,没想到败家也在女人身上。”没错,他后悔了。

在没有了林桂生的黄家大院的花园里,黄金荣种下了六百棵桂花树,以此来倾诉他对林桂生的难言衷情。只是,这六百棵桂花树,花开再好再香,都飘不进林桂生的院子。她早已另有良人,虽生活平淡,但看尽潮起潮落后,平淡才是生活的最佳滋味,菜根香,布衣暖。

一生不过是兜兜转转,离开原点,回到原点,然而,时早过境早迁,物是人非事事休。一旦离开,没谁真的再能回去。多的是回忆,多的是凄凉,欲语泪先流。怨不得天地,怨不得行人,凡所有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作自受,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附:黄金荣简介

黄金荣(1868.12.14—1953.05.10),又名黄锦镛,小名和尚,绰号“麻皮金荣”。他利用手中职权,网罗地痞流氓,成为上海青帮最大头目,称霸一时,和杜月笙、张啸林并称“上海三大亨”。抗日战争期间,日本人试图拉拢他,但他拒绝为日本人效力。1949年以后,黄金荣选择继续留在上海,1951年在报上刊登《黄金荣自白书》,表示“愿向人民坦白悔过”,他在“大世界”门前扫大街的照片见报后,引起轰动。1953年病逝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