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苏幕遮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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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神秘的洞穴 (2)

可是这铜箍,匠心独运的将我全部的反应考虑在内,锁住了我的双臂和双腿,连同腰部一并锁住,全身无法用上力气,我又有什么办法挣脱呢?

我把身体紧贴在冰冷的石壁上,拿手指轻轻的叩击着。

这道险恶的机关,设置在这里有多少个年头了?

它是草头皇帝徐子业的杰作?还是后来闯入者的即兴表演?

我再一次的用手指叩击着石壁——任何一块石头,都有不少于上亿年的历史,纵亿万年的光阴逝去,但顽石坚硬如故。

而铜铁,却是比石块更要坚硬的东西。

如果在区区几千甚至不过是几百年的历史里,石块仍然是石块的话,铜铁又有什么理由失去它固有的坚硬?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慢慢活动着身体,突然发力,以腰部向后面重重的一撞,我那紧贴在石壁上的耳朵,清晰的听到了石壁里边的一声清脆异响。

没错,就是这样,纵铜铁机关百千万年也不会朽烂,但是机簧的榫合之处,却始终是机关的弱点之所在。

这正如人的关节,虽然带给人灵活的反应,但却是最易于受伤的部位。

我再次用力用后一撞,耳听着那一声嘣裂之声,突然再向前猛一发力。

只听咄的一声,箍在我腰上的铜环,竟然被我从石壁里边拨了出来。

只要找到弱点,机关也就不复再为机关,我依法处理,不一会儿的工夫,我把已经把自己累到满头大汗,手臂和双腿,各箍着一个沉重的铜环,但我毕竟已经离开了墙壁。

我拿手摸索着,找到铜环的合扣之处,将这沉重的东西解下来,顺手一丢,当啷啷的声响在洞里响起不断的回声。

我拿衣袖揩了一下额上的汗珠,再次拿手电向石室里边照去。

我呆住了。

我看到了一幕即使是在梦中我也不敢想象的场景。

林黛玉和贾宝玉。

是活生生的林黛玉和贾宝玉,不是人们在头脑中臆想出来的艺术形象。

在每一个人的头脑之中,都有自己所想象出来的林黛玉和贾宝玉,这些思维的产物彼此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分歧,若不然的话,也不会有红学界的诸多流派出现。

但是,不论我们想象出来的事情是何等的根深蒂固,但我目睹到真实的存在的时候,却仍然能够一眼辨识得出来。这正如当世的某一个名人,我们从未见过他,但我们却知道他,一旦有一天我们遇到他,尽管他与我们的想象有着出入,可是霎时间真实的人物就会替换下我们的想象。

我们能够一眼辨识出那些为我们所熟知的人物,而不管现实中的他们与我们的想象有多大的差距。

就象现在,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们。

任何人,只要看到这两个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贾宝玉和林黛玉!

真的是他们两个。

就在那间石室之中。

一个美貌的弱冠少年坐于塌上,双手扶定塌沿,深情的目光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一个容颜憔悴、背负着一柄精巧的小花锄的少女。

那般凄美的意境,令我的心无限感然: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香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秋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英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初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入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依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且无言花自羞。

原依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依收葬,未卜依身何日丧?

侬令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

现在我明白他们的尸体为什么会在这里了,仅仅是因为,在这个奇异的地方,世公子和端王府第七房小妾香姬的尸身,永世也不会腐烂。

这一如他们的期望。

惟愿长相厮守,生生世世,日日年年!

唯愿相执素手,生则同裘,死则同穴!

(4)永世不灭的美丽传奇

我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生怕惊动了他们的安宁。

我站在端王府世公子的面前,拿手电仔细的照了照他。

一张苍白的脸,双眸中积蕴着激情与无奈,无论那份感情是何等的动天感地,但他命中注定永远也无法和香姬结合,他们只能在这里,人所不知的隐密所在,默默的独享着亘古的宁静。

香姬的外貌和我们心目中的林黛玉明显有着区别,她显得更弱柔,更无奈,于她而言,任何主动性的选择是根本不存在的,存在着的只有铁板一样黑重的现实,而她,只能残存于这黑暗的现实之下,连一声那怕是最微弱的呻吟,都无法让人知悉。

我向一边看了看。

手电筒的光柱照在一张小檀木几上,几上有一支长颈古花瓶,只是瓶中的花枝已经尘化,枝叶仍在,但我担心手电筒的光压都有可能让这只虚幻的花朵消散于空。

瓶边是一支狼毫笔,一卷诗笺,诗笺边很是随意的丢弃着一纸手书:

朱门有疾,深宅生患,痛绞于心,为之奈何?千年阴室,开之不祥,是人是魔,莫衷于是,是日绝笔,莫待后人。

手书上有一个大大的落款,正是端王的表字:胤晟。

仔细揣摩端王的绝笔,似乎这地下石室是端王府无意中发现的,但自从发现这石室之后,端王府就遇到了怪事,所以才有端王“是人是魔”的疑惑。

是什么怪事呢?

我扭头看了看那两具数百年间未曾发生任何变化的尸首,是什么力量,让徐子业、世公子与香姬三人的尸身呈现出如此奇异的景观?

手电筒的光柱落到了下面的诗笺上,我一眼就看到了我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红楼梦诗抄: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这首诗,原是端王府世公子所作。我不敢碰那几百年的书页,唯恐叶散成尘,悔之不迭,只能就这一页香笺上,读到了香姬的诗:

半卷香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试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在一首诗下,还有一行宛丽的小楷,应该是世公子所留:

太虚幻境,花月常圆,骊香风起,几曾相见,是梦是幻,莫问年年,唯愿厮守,岁岁连绵,地老天荒,不改此念。

我有点明白了过来。

这座地下秘室,应该是端王府无意中发现,世公子进了这石室之后,却进入了一个幻境异界,遇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香姬,从此两人在这里边吟诗做赋,一饷贪欢……这件事被端王发现之后,无法理解香姬的幻影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不知是何妖孽,遂在世公子身死之后,按其心愿,让世公子与香姬合葬,并将洞口封死,门上的钥匙以铁汁浇铸于石中,只盼着这件事,天下人永远也不知道的才好。

但是世公子与香姬的诗卷,却仍然通过其家人的途径流传于外,而世公子与香姬的不伦之恋,于民间口口流传之中渐渐形成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故事。

想来那曹雪芹,以《风月宝鉴》及《石头记》为书名,花费了十年的时间撰写《红楼梦》,其意恐不在书上,而在于那一枚秘藏于岩石之中的钥匙上。

找不到秘藏的钥匙,也就无法知道这太虚幻境的所在,没想到这个沉积于历史尘埃深处的秘密,最终竟被康教授给挖掘了出来。

霎时间我对康教授肃然起敬。

如此隐秘的传承,湮没于光阴的背后不知多久,却仍然为康教授那惊人的智慧所洞察,想到自己竟也成为这历史性发现的参与者,我的心情莫名的激动起来。

正在沉思之际,外边忽然有异声响起。

难道世公子与香姬的阴魂犹未散去?霎时间我魂飞天外,手脚冰凉,疾喝了一声:是谁?猛可的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