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首席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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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拍我肩膀的这人名叫柏乔,我的好哥们儿。他以前也在我们涧河晨报工作,做编辑,现在自己给自己做主了,他开了一家规模不大的书店。

这么用功啊手机,我这两天正要找你呢。柏乔笑着说。

柏乔这句话的前半句,我猜你一定是没听懂。那我就硬着头皮解释一下吧。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是我们涧河晨报的首席记者,而首席记者到了柏乔那里,就简称成了首记,谐音手机。

停!别一见面就刮我。我说,这都中午了,我靠,我早饭还没混上。

柏乔说,你直说让我请就得了呗,走,咱哥俩喝两杯去。

老实说,我真就没有勒索柏乔的念头。可他既然自己主动提出挨宰,我总不能不给他面子吧?我们就去了桥旗路南段的龙飞酒店,点了两个小菜,尖椒炒干豆腐和苜蓿柿子,又点了两瓶啤酒和两碗米饭。我们两个一边吃着饭,一边聊天。

我说,这段日子,你那个书店怎么样?

柏乔说,一般,还行吧。

我说,我早就让你进点盗版书,你还总不听我的。

柏乔说,先不说这个,你得帮我写个稿子,写写我那儿新来的那个服务员,向社会呼吁一下,给她捐点款。

我把筷子放下,噌一下站起来。我说,老柏你可拉倒吧,闹着玩不带下死手的。

我这样坐不住凳子,当然是有缘故的。你知道的,我是我们报社的“手机”,可你知道我这个“手机”是怎么弄来的吗?因为我曾经报道过一个8岁的小女孩。小女孩长得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却有先天性心脏病,家里穷,治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等死,再说治疗她的病,最多也只是需要三五万元钱,有那么三五个大款、老板稍稍一发善心,就全结了。可是,我写这个女孩的稿子见报以后,来报社捐款的人不是没有,而且人数也不算少,却都是一些最普通的工薪阶层,最多的捐了200元,最少的只捐了5元钱。杯水车薪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我就是这个时候弄明白的。就在小女孩快要离开这个尘世,而我也想一头撞墙殉葬的时候,我们涧河市的市委书记看到了我的那篇报道,做了批示,并且还捐了一千元工资。

我当时就哭了,哭得一点韵律都没有,更谈不上精巧的布局和大器的章法。接下来的事情你一定想到了,全市掀起救助那个小女孩的热潮。小女孩出院之后,总编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按照惯例,总编先是嘿嘿一笑,激出我满身鸡皮疙瘩,之后总编说,欧阳,算我求你了行不?以后你再别写这种稿子,报社是新闻媒体,不是福利机构。再之后,作为奖励和警告,总编把“手机”给了我,还给我放了半个月假。真的,我不能全怪总编,因为小女孩出院以后,我们报社走廊里,每天都挤满了真看不起病和假看不起病的男男女女,报社的正常工作都没法进行。我知道,总编有时是很慷慨的,我要是再写这类救助稿件,他就不会只是给我放半个月假了,他很可能给我放一百个以上的半月假。这样一来,我这“手机”可就彻底不在服务区了。

所以柏乔一说要我帮他给服务员呼吁捐款,我当场就有擂他几个耳光的冲动。

柏乔说,你坐下。你以为我不知道现在苦新闻难做?但我这个服务员,她的新闻点太大。我敢保证,她的事情一见报,捐款哗哗就能上来。我现在不做新闻,手也冷了,要不这稿子我就自己写了,投给《知音》、《家庭》,稿费千字千元,扣掉所得税,我也能赚他个七千八千的。

柏乔的话让我坐了下来,因为我和你一样,跟钱没什么深仇大恨。我问柏乔,你是骗我呢,还是吊我胃口呢?

柏乔说,我骗你干什么?

我没说什么,拿出香烟,点了一根。

柏乔说,你说我吊你胃口,我还真就得接着吊。她大前天,不对,是再往前一天,她才到我那去,背着一个挺大的背包。我本来不想要她,可她就差给我跪下了,她说她钱没了,就在我这做服务员或者保洁员,挣到回家的路费她就走。我问她路费要多少钱,她说得好几千块。

我长叹了口气,说,老柏,我上小学的时候,数学一直都能打60分以上,特别是减法,有好几回我都打了100分。你说吧,就算我在《知音》或者《家庭》把稿子发出来了,刨去她的路费,我还剩什么?剩一身臭汗?

柏乔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你别打岔,听我说!我刚才不是讲她背着一个挺大的背包吗?你猜里面装的是什么?累死你你都猜不到。

我说,你放心好了,我肯定累不死,因为我根本不去猜。

柏乔说,我不跟你绕弯子了。我也是昨天傍晚才知道的,她的背包里,装的是她丈夫的骨灰!

我就像一根质量过硬的弹簧一样,再次噌一下站起来,我说,什么?包里是什么?

柏乔说,骨灰,她丈夫的骨灰。

我一把抓住柏乔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跑。

我可以给你打个比方,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记者,他追逐好新闻的劲头,起码不能比色狼追逐美女的劲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