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真的要说到一个马葫芦了。它位于河滨街与北鹤路的交汇处,每天下班走到这儿的时候,丁子总要点上一根烟,同时放慢脚步,边走边吸。每每这个时候,丁子的耳边就会响起朱珠的叫喊,不抽不抽就是不行抽!丁子不是没有戒过,但一直没成功。如此,丁子就想了个折衷的办法,下班回家的路上吸一根烟,到了家就不抽了。
丁子的公司在河滨街的南端。河滨街向北延伸到这个马葫芦就到终点了,与东西走向的北鹤路交汇。也可以说是以这个马葫芦为标志,北鹤路被划分成了东北鹤路和西北鹤路。丁子的家,在东北鹤路的绿苑小区九号楼。无论是河滨街,还是东北鹤路、西北鹤路,都是涧河市次主干道的次主干道,行人和车辆都不多。这也许就在某种程度上,为接下来的出事打下了伏笔。
从公司到家,一路上没什么上坡下坎。久了,丁子就知道,他从公司走到这个马葫芦,要花十分钟时间,而从这个马葫芦走到家,正好又是十分钟。现在,丁子就要走到这个马葫芦了。也就是说,就整数的话,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
出于习惯,丁子从手拎包中拿出一包香烟,国宾牌子的。就是这个时候,丁子看到马葫芦的盖子被掀在了路边的马路牙子上,两个男人正站在那里争吵着什么。丁子留神一听,那个高个子男人说,妈的,早就该修理你了。那个矮个子男人说,No,我不下去,要下你下。
看来是这个马葫芦出了故障了。丁子想。丁子同时看到,矮个子男人一边说话,一边将一串钥匙在掌心一上一下地颠。
丁子就把香烟放回了手拎包,转身又往公司走。因为矮个子男人手中在颠的那串钥匙,让丁子突然记不得自己刚才离开公司时锁没锁办公室的房门,他得回去看一看。
丁子的脚步不觉就加快了。走出二十几米远时,丁子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两个男人,而这两个男人刚好也在看他,其中那个矮个子男人还在用手指指着他。丁子就在心里骂了句,妈的,指我干什么?这时候,那个高个子男人在喊,出租车,哎,出租车!紧接着,一辆白色的夏利出租车和一辆红黄相间的千里马出租车,从丁子身旁脚跟脚地驶过,将一张破旧的涧河晨报和一个蓝色的方便袋卷到了半空中。丁子就想,原来这俩小子在叫出租车呢。
丁子一边往公司走,一边就又想起那个卫生巾QQ群了。群主月月舒到底是不是苏悦悦,丁子还是不清楚。丁子有些清楚的是,他似乎知道自己刚才在QQ群里聊天时,为什么会把葫芦说成马葫芦了。
因为昨天下班走到这个马葫芦时,丁子遇到了苏悦悦。
苏悦悦是丁子的高中同学,同届但不同班。丁子记得,苏悦悦是高三新学期开学时转到他们学校的,是个复读生。丁子后来之所以能考上大学,他心里其实是很感谢苏悦悦的。当初丁子的学习成绩,处于中等偏下水平,指望他考上大学,还不如指望校门口的那株老榆树一夜之间结出满枝桠的巧克力、U盘什么的。在打听到了苏悦悦的手机号码后,丁子给她发了条短信:你好苏悦悦,我是高三(6)班的丁子,我喜欢你。苏悦悦马上回了短信:谢谢,但请你考上大学以后再跟我说这个。丁子由此开始起五更爬半夜地啃书本,转过年来的八月,丁子考上了大学,苏悦悦却再次落榜。
直到大三的时候,丁子都没有放弃打听苏悦悦的下落,却一直没有后者的确切消息。有人说她去哈尔滨三中回读去了,终于考上了北大;有人说她自费留学去了英国;有人说,行了丁子,别惦记了,我听说她二儿子都能打酱油了;有人说,苏悦悦?欸?我想想,对,她跳楼了。听说是得了艾滋病,也可能是得了非典吧,想不开,觉得活着没劲,跳楼享福去了;还有人说,丁子你没发烧吧?咱们那届六个班,男生二百一十二个,女生一百九十六个,根本就没有苏悦悦这么个人……
再后来,丁子就渐渐不打听苏悦悦了。而大学毕业回到涧河,又在去年初娶了朱珠之后,苏悦悦就真的走出了丁子的记忆。
昨天跟苏悦悦在马葫芦那儿相遇时,老实说丁子真没有认出她来。
嗨!丁子!快,快来帮我个忙。当时苏悦悦就站在马葫芦盖子上,边喊说边挥舞着手中的一部手机。
丁子就愣了一下,心想这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他就不禁仔细打量了下这个女人。这一打量,丁子的脑子里就轰的一声,惊出了一身冷汗。天哪!她的左嘴角怎么有一颗浅粉的小痦子啊?苏悦悦?苏悦悦!真是苏悦悦!
丁子就很机械地走到苏悦悦近前,想微笑一下,却没笑出来,紧接着两只手也没处放了,只好合在一起,使劲揉搓。
苏悦悦把手机递给丁子,说,我已经拨完号了,你就说“我两个小时以后到你那儿”,快,快呀!就这一句。
丁子就愣怔地接过手机,贴在耳边。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口气很不耐烦。说话呀!咋的?跟我装呢?紧接着女人就骂了一句,啥鸡巴玩意儿呢?再不说话我撂了。
丁子就急忙说,我两个小时以后到你那。
谁呀?你他妈的是谁呀?我操你妈的!电话那头,女人破口大骂。
丁子紧忙挂断了电话,想把手机还给苏悦悦,并问下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后者已上了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
哎!哎!丁子大声喊。
苏悦悦似乎是笑着挥了挥手,出租车就向河滨街的南端疾驰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