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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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002年春天的一个下午,李贺在家里翻箱倒柜时被从外面回来的叶玲逮个正着。叶玲左手拽着女儿,右手把包压在胸前,满脸惊惧地问,你又想干什么?李贺轻轻笑着说,我们的房产证太老啦,而且还是我爸的名字,我找了一个房产局的朋友,他答应分文不收帮我重新登记到我的名下。他轻松的表情与手上毫不停歇的急促的动作极不相称。在把可能存放房产证的地方找遍仍然一无所获之后,李贺眼睛瞄向了叶玲胸前的包。他冲上去拽过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下,除掉一串钥匙似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叶玲感觉胸口有血在急速地往上涌,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感觉自己身体颤抖得很厉害,医生已经多次警告她不要过于激动,但好像她的生活中除了激动就没有其他的了。李贺已经开始用钥匙挨个打开存放叶玲私人物件的抽屉。没有。他索性停下一切寻找的动作,站到房子中间像个干刑侦多年的老警察背着手逐一巡视。终于,他看到了东墙上的挂钟,那曾是叶玲的嫁妆之一。

它已经多年不曾转动,时间永远地停留在过去的某一时刻,以一种历史的悲悯而深邃的眼光沉默地俯视着这个家庭的一切灾难。这次李贺的透视功能再次起了作用,他没有失望。他从挂钟后面拉出房产证,用手掸去表面的灰尘,依旧鲜红无比。叶玲感觉整个房子都在李贺的手里震颤,她下意识地又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她可控制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李贺是那种寻死也要编造个千般理由的人,他并不想由此获得人们的信任,不过因为编造对他来讲是莫大的乐趣而已。叶玲根本不相信李贺的说法,但她无能为力。她在想着要不要冲上去和李贺厮打一番,借以祭奠房子的即将丧失,但这些显然对李贺无济于事,徒费气力而已。如果房子抵押仍不足以使李贺解脱困境——因为赌博的习惯,他的困境永远不能解脱——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谁也不敢担保他不会卖了女儿。李贺停在那里做好防范叶玲随时上前争抢的架势,但这次没有。

叶玲只是拉着女儿躲到桌后的墙角,眼睛里已充满那种濒临精神崩溃的惊恐神色,她手按在桌子上很久仍然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索性瘫坐到地上,惶惑地恳求李贺,求求你,李贺,放过我们的女儿。李贺顿时轻松下来,爽朗地笑出声,要上前来拉起叶玲,后者恐惧地尖叫着,手撑在地上不停地往墙壁上退,她无路可推,尖叫声更大了起来。女儿李清倒显得平静,歪坐在叶玲身边,双手不停抚摸她的胸口。李贺立住了,伸出左手作出邀请的样子,他说,叶玲你不要这样,我只不过是去换个房产证而已,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等着,两个小时后我就把新证交给你保管。

叶玲瞅着他,眼里的恐惧越来越深,她朝李贺大叫,我要离婚。她又朝窗户、墙壁、桌子、屋顶、女儿大叫,离婚!李清终于吓得哭起来。接着,叶玲突然极其冷静地对李贺说,你先去吧,回来我要和你谈谈离婚的事。李贺不以为意,几乎是轻蔑地一笑,有关离婚的事他们已经谈过不下十次了,但不能离掉,他有办法。李贺朝李清深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温柔地说,照顾好你妈,那我去了。他怀揣着房产证急匆匆地下楼,但来到街上,转过第三个路口,他才敢回头看。窗口不能再出现叶玲担惊受怕的眼神,因为那二层小楼已经被众多房屋完全遮住了,仿佛它根本不存在。

叶玲已没有机会再和李贺商讨离婚事宜。李贺拿房产证到银行抵押只拿到五万元,加之他从我这里骗走的十万元,仍然偿还不了三十多万的赌债。追债的人下了最后通牒,限定明天正午之前还清,否则自己提胳膊来见。叶玲、我、包括所有被李贺欺骗的亲人朋友都不可能对他动真,但这些人不会。李贺比谁都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干脆坐夜里九点的火车北上逃亡。

一夜无眠的叶玲盘算着放弃所有,一定要想方设法让李贺同意让她带女儿走。她一直惶恐地坐在墙角瞪大眼睛等到第二天中午,推门进来的不是李贺,而是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