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空气依旧让人昏昏欲睡。
庄明月在面前支了一本教科书，脑袋却一坠一坠，拼命抵挡着即将泛滥的瞌睡虫。
“哗哗哗，月美人，快起来！”耳边一阵悄悄的声音传来，庄明月的头“砰”一声撞在桌子上，茫然地抬起头来，却见刘烨正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连忙揉揉眼睛，将身子坐直了些。
“昨天通宵升级，累死我了……刘烨，有什么事儿吗？”
“萧帅哥的级别冲到100了，哎……当初打赌输给他，我只好请所有人出去吃上一顿了，月美人，你也来吧，虽然说你最近重色轻友十分厉害，但是我们这群被无视的朋友是不会吃醋的哈哈哈……”刘烨支着下巴，随手玩着电子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教室下方不住唠叨的教授。
“打赌……什么赌？”庄明月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就赌他能不能在一星期内把级别升上一百……当初我从零级升到一百的时候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我压根就没想到萧帅哥玩游戏的熟练速度这么快啊！”刘烨一副悲愤无比的表情。
“当初你和他打赌就是一个错误。”胡杨凉凉的声音在一旁传来。
“切，你家小月最近都没上线，我知道你想她想得不得了，晚上做梦的时候都梦见她……”刘烨幽怨地说着。
“刘烨，你闭嘴，信不信上了游戏我把你杀到不敢出复活点！”胡杨的面上一阵尴尬，接下来，却又阴森森地说道。
说到底，游戏中的事情还是等级高的说了算。刘烨支吾两声，却还是不再说话了，只是别有意味地看着胡杨。
“我去请小楼过来，吃饭嘛，当然要大家一起吃才有意思！”这么好的机会，胡杨自然不会放过。他轻轻巧巧地说了一句，很满意地看到刘烨的表情一点点暗下来。
“胡杨，你敢……”虽说气得险些抓狂，刘烨却碍于课堂关系没法吼出声，只能憋着一股气看向胡杨，一张脸像挤番茄酱一样一点点通红起来。
胡杨好整以暇地看着刘烨，没有说话。
下课之后，几位同一所学校里的人结伴而行，在最近的餐馆中找了个地方坐下。
菜单自动显示在眼前，庄明月却只是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人，没有着急点菜。
胡杨正在翻看着电子菜单，目光安宁；长歌和小楼像上次一样抬杠不断，反而是这次会餐的主角萧墨，怔怔地看着庄明月身后的某个方向，神情略有些呆滞。他的身边坐着一个长相斯文的男生，那男生戴着一副精致的眼镜，模样有些瘦弱，面色却格外沉稳。
“吸血鬼，没想到你今天能有时间过来，我还以为你只对练级感兴趣呢！”刘烨摆脱了莫小楼的折磨，看见文弱男生，不由得便问出了一句。
“嗯，我妈说我再留在屋里就要成宅神了，所以非要把我给扫地出门。”那位名叫吴竟的少年只是温柔一笑，轻声说道。
“确实是这样。”刘烨理解的点点头，接着，一掌推在少年的肩上：“吸血鬼老兄，你再这么拼命下去，就真成吸血鬼了好不好！”
“嗯，我知道。”吴竟依旧笑着，身子柔弱的他被刘烨一掌推到了椅背上，却并未多说什么。
“吸血鬼，你为什么成天练级，甚至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说话的是一直在发呆的萧墨：“这几天跟你练级，我好像都没怎么看到过你歇息。”
“萧墨，不要问那么多了……我有我的理由。”吴竟笑了笑，却也没有说得更多。
“明月，隐藏职业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听说很多人在那之后都打电话到日昇公司的信息部询问，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公司直到现在都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我也给公司打过电话，不过他们的解释同样也是差强人意。接了我电话的接线员只是说，《乾坤》游戏的主脑是三年前刚刚获得专利的人工智能，完全了解这种人工智能‘拟心’作用的，怕是就只有公司里真正的高级主管。不过，这个游戏是全部由电脑主芯板自动运行的，管理员的作用不过是为整个体系查缺补漏。她还劝我有时间的话最好亲自去一次公司总部，就在我们的城市，”庄明月轻声说道：“我已经决定好了，我打算去问一问。”
“用我们陪你一起么？”其余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庄明月平静地说道：“我也想知道，指点江山和GM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问完了别忘了告诉我们一声！”刘烨听到指点江山的名字，忙不迭的补充了一句。
“好。”庄明月微笑着点点头。
城市中的摩天大楼渐渐被暮色掩盖，连带着，眼前摩天大楼光滑的反射镜表面也被夕阳镀上一层耀目的橙色光晕。
庄明月站在自动门前，看着大厦上方两个镀金大字“日昇”，微微舒了一口气，踏步走进门内。
日昇公司是世界知名的游戏公司，由键盘网游起家，做了几处证券与股市的投资之后，实力逐渐雄厚，直到三年前人工智能这一尖端技术的问世，在网游界沉寂三年的日昇公司凭借首款全息网游《乾坤》迅速驰名于全世界，公司的董事长周彦更是跻身于中国富豪榜的前一百名之内，日昇亦坐稳了中国网游第一家这个响当当的名号。
在几乎所有人眼里，《乾坤》与日昇公司都是不灭的神话。
庄明月走进正门，很快便有一个动作优雅的迎宾女郎走到她面前，向她做出一个行礼的姿势。
“小姐您好，请您前往服务台登记姓名。”
庄明月点了点头，在前台提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庄小姐是么？我们的科技部主管就在2306室等待您。”看见她写下的名字，服务小姐的语气异常客气。
庄明月沉默半晌，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好，谢谢你。”说罢，径直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
敲一敲2306房间的门，很快便传来一个略带咳音的低沉声音：“请进。”
庄明月打开门走进去，下意识的四下打量一番，却见房间里整个铺着地毯，正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一位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儒雅青年正平静地坐在书桌背后。再打量一下周围的装饰——看上去，日昇的装修风格偏向中式，古色古香的红木书柜与茶几，茶几上，一壶刚刚泡好的新茶热气氤氲。
“庄小姐您好，我是日昇公司的科技部主管萧若尘，您前几天打电话所提到的问题，由我来为您解答。”青年看见庄明月有些犹疑的眼神，微笑道：“请放心，您想要问的问题并非系统Bug，而是公司有难言之隐。”
庄明月微微点头，思索片刻，轻声问道：“这会不会损害我们作为玩家的利益？”
萧若尘似乎有些惊讶于她的问题，沉默半晌却依旧摇头：“这倒不会，庄小姐请听我解释。我们之所以没有公布隐藏技能的事情，就是因为它与游戏中的一条主线任务有关。这是一个很长的连环任务，隐藏技能不过是通向它的一把开门钥匙。”
“这个任务的触发条件是什么，还有，为什么其他人进入龙怒之谷的时候都没有进入那个有毒虎的副本，只有我进去了？”庄明月听得有点糊涂，连忙多问了几句。
“这便是公司没办法给予正面回答的原因了，”萧若尘微笑道：“这项任务的触发条件便是……灵狐面具。当然，我们并不会直接将这个条件写在系统公告上，我们只会说这和个人的幸运值有关。”
“什么？”庄明月愣了一下：“这么说的话，只有用到灵狐面具的玩家，才会触发这种连带有隐藏技能与职业的副本任务吗？”
“可以这么说，”萧若尘平静道：“不过，根据我对人工智能的研究，隐藏技能共有六种，都是智能芯板自动生成的，你所学到的鉴定师是其中一种，另外的五种分别为召唤师，建筑师，降头师，催眠师和观星师。这几种隐藏职业目前为止只有鉴定师出现了，虽说你并非是回风落雪服务器中第一个使用灵狐面具的人。”
“研究……这不是公司里创造编写的程序吗？”庄明月察觉到萧若尘话中的一个漏洞，忍不住继续问道。
“你听说过人工智能么，”萧若尘沉默一下，缓缓道：“人工智能，就是《乾坤》这款网游的灵魂。这是一种能够模拟人类思想的计算机程序，也是《乾坤》之所以能够在游戏界稳胜不败的最大机密。”
“听说过，是三年前申请专利的那种程序么？”庄明月轻声问。
“是的，这种程序打破了以往计算机编程的局限性，真正赋予了电脑如同人一般自主思考的能力，发明者便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周彦先生。所以……可以说《乾坤》中所有的场景和NPC全部都是由电脑自主制作并改变的。我们这些技术管理员，所需要做的也不过是查看一下游戏中是否正常，并保护系统不被病毒侵害。”提到自己的工作，萧若尘也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听起来好像满厉害的，你们的董事长……”庄明月没有想到人工智能的作用竟是如此，便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萧若尘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对了，萧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关于指点江山……”庄明月忽然想到刘烨他们的嘱托，便继续问道。
“对于指点江山的行为，公司也很无奈，不过……对方应该是个黑客，即便是我们使用了公司里功效最强的追踪电脑，也查不出指点江山这个ID究竟是谁操控的。而且他的行为虽说狠了些，但升级与任务都与普通玩家完全一样，没有任何不同，也算得上是靠自己的努力，所以，对于玩家的投诉，我们也是无可奈何。”萧若尘似乎没有奇怪她问出这样的问题，只是温和地给予她解答。
“警方介入这件事了么？”庄明月续道。
萧若尘摇摇头：“我们的证据还不够。指点江山并未用任何外挂之类的物事，虽说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依旧算得上是按照正常步骤进行游戏，所以，我们无法指控他。”
庄明月忆起指点江山以前做过的所有事情，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为我保密。”她笑了笑，轻声道：“对了，能够查看玩家真实信息的人，除了你们技术部，还有谁？”
“其实公司中有一套职员，都是电脑高手，他们的工作就是维护并加密玩家信息，不让黑客与网络攻击者有可乘之机。但是，对于公司内部人员，电脑编程达到了一定水准之后，这些资料也就都可以调出来。不过技术部也算得上是我们公司最难进去的一个分部，进入后几乎等同于与外界绝缘，我们身体内都被埋入了测谎仪，用来保证我们不将玩家的机密泄露给他人。”萧若尘不曾介意，只是轻笑着回答。
庄明月点点头表示理解，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快到七点了，便忙不迭的站起身来打算离去：“萧先生，谢谢您的时间。公司的情况我能够理解，指点江山的事情，我感到抱歉。”
萧若尘点了点头，将她送出办公室。
“也谢谢您的配合，庄小姐，衷心希望您游戏愉快。”
少女刚刚走出房间，萧若尘便轻轻将门合上，凝视着空空的门板看了许久，终只是轻轻一叹。
敲门声音恰在此时响起，紧接着，也不待屋内人答话，门就自顾自地开了。
一双白皙的手操纵着电动轮椅，轮椅上的青年静静将萧若尘打量了一番，瘦弱的双手轻轻抬起拉住他的衣襟，苍白的皮肤下，淡绿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少爷，你怎么来了，今天病情没有发作么？”萧若尘看见来人也有些惊讶，青年却只是轻轻摇头，唇角微笑宁静而温和。
“若尘，放心吧，你家少爷的身体没有那么差，”青年抬起头来，消瘦脸颊上带了一丝浅浅的微笑：“刚才那个姑娘是你的女朋友？”
“少爷你误会了，她是我们游戏的玩家，来这里咨询的，”萧若尘面色一尬，有些不好意思地分辨道：“她就是我曾经说过的那个得到隐藏技能的人。”
“明月别枝？”轮椅上的青年目光中多了些玩味：“这倒是有趣了……”
“另外，我拜托过技术部的人，用编码软件查出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萧若尘沉默一下，继续说道：“你前些日子说的那个夜深独倚楼，她是莫家的人。”
“独倚楼的事情就暂时算了，”青年脸上闪过一丝温柔：“若尘，我妹妹喜欢她。”
“好，我明白了。”萧若尘默默点头。
“对了，前两天才听说你弟弟也玩起了游戏，这是真的么？”青年刚想驾着轮椅退出，恰好想到了一件事情，便停下轮椅，转头问道。
“是。”萧若尘也不隐瞒，只是微笑着回答道。
“我知道了，”青年面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融合了好奇与难解的皱眉。
“少爷，请将心放宽些……当初董事长时常劝您的话，您还记得么？”萧若尘沉默了些许时候，只悄悄将目光投向地面。
“我还记得，全都记得，”少年唇角的笑意倏忽便多了些讽刺意味：“周彦的儿子，不能给周家丢脸。而我……哈哈，父亲的脸，早就被我给丢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