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心中一顿,半日才说道:“那是新娶的二奶奶。”
看这样的情景,她开始在心里担心,这一次怕是弄巧成拙了,早就知道但凡是宝玉清楚了,只怕是无论如何也是不会依的,这一次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的事故来,只是盼着不要将自己也连累进去就好。
只因为旁的人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所以只是当着宝玉又发了痴,连自己的新娘子都不认识了,因此也都回过头去忍不住的笑。
宝玉又道:“好糊涂!你只说‘二奶奶’,可是二奶奶到底是谁?我怎么看着有些像是宝姐姐的样子?”
袭人道:“可不就是薛姨太太家里的宝姑娘吗。”
宝玉只觉得心中一紧,急急问道:“林姑娘呢?前日你不是说老太太做主要给我娶的宝二奶奶是林妹妹吗?怎么到了今日又说是宝姐姐?”
袭人见宝玉心中疑惑,心中只是觉得坏了,只怕是二爷这一次连自己也是要疑惑上了。忙就道:“老太太作主娶的是宝姑娘,怎么混说起林姑娘来?二爷可是在梦里听到有人说二奶奶是林姑娘了?”
宝玉微微的怔了一下,摇着头道:“怎么说没有?我才刚看见麝月的时候问你,你也是回答说林妹妹跟前的丫头都做了宫女,所以才会叫麝月服侍的,怎么这会子倒是说我在做梦了。你们这都是做什么玩呢,这般的哄骗这我玩。”
凤姐见宝玉似乎是相信了,又像是不相信,便走上来,轻轻的说道:“宝姑娘在屋里坐着呢,别混说。回来得罪了她,老太太不依的。宝姐姐不好吗?你不是平素都说宝姐姐如何的贤德大方吗,怎么到了这会子倒是不记得了。”
宝玉听了,这会子糊涂的更利害了。竟是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别人在梦中。明明娶的是林妹妹怎么转眼的功夫就成了宝姐姐了?
他这糊涂的病原就没有好利索,此时这一惊之下,竟是叫他没有了主意,一时之后竟是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口口声声只要找林妹妹去。众人这才察觉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宝玉竟是不知道自己娶的是谁。
袭人等忙就拉住了宝玉,只是不让他闹,可是拉住了又如何,他心里终究是不愿意的。贾母等上前安慰,无奈他只是不懂。
贾母等又想着有宝钗在内,不好明说今日这事情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情。只得一边不停的安慰着宝玉,一边满屋里点起安息香来,定住他的神魂,扶他睡下。
众人见宝玉病发了,一时也是鸦雀无闻。停了片时,宝玉便昏沉睡去,贾母等才得略略放心,众人见没有什么趣味,便各自回了屋,这偌大的屋子里一时只是留下宝钗呆呆的坐在床边上。
莺儿猜测着姑娘的心中不乐意,可是又不好说什么,等了许久的时间,莺儿也是觉得困了,所以过来请宝钗安歇了。宝钗今日见这些也是受了打击,对于莺儿的话也是置若罔闻。莺儿无奈只得立在一旁相陪。两主仆心中自是难过,没有想到新婚之夜竟是这般的光景,这叫以后怎样做人。
贾政在外,未知内里原由,只就方才眼见的光景想来,心下倒放宽了。略歇了一歇,只是到了前厅接受众人贺喜,后又和贾琏贾珍一同送客。完毕以后,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有两日没有看赵姨娘了,所以也是早早的就回到了赵姨娘的处所。
哪里知道贾政才到了赵姨娘的院子里,就听到里面丫头们哭天抢地的,带走进去一看,却是赵姨娘已经撒手人寰了。
“什么时辰的事情,怎么不来回我。”
直到贾政出了声,丫头们这才知道老爷已经来了,彩霞忙就回话“姨娘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的光景了,只是因为宝二爷在办喜事,所以就没有过去回老爷,原是想着到了明日才去回老爷的,哪里知道老爷这就来了。”
贾政忙就走到了赵姨娘的床边上,却见赵姨娘的衣裳都是已经穿好的,只是她的面容好像是去的并不安心,心中也是难免责怪自己,应该早些过来看看的,那里就至于了。
“姨太太临走的时候说什么话没有。”明知道赵姨娘说不出话时间已经长了,可是贾政仍然问道。
“似乎是在喊着三姑娘和环三爷,不过是声音嘶哑,竟是听不真切。”彩霞忍住哭声,回到。
听了这话,贾政心知赵氏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一双儿女了,可是自己又何尝放的下心,只是如今他们走得那么远,倒是不知道过得如何了,可怜赵氏如今走了,竟是连一个守在身边尽孝的儿女也没有。
“明日发丧吧。”贾政这一瞬间似乎是老了许多,只是说了这一句以后就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呆呆的在赵氏身边守到了天明。
原来就在外面鼓乐喧天的时候,赵姨娘忽然的就睁开了眼睛,倒像是醒了一般,彩霞看了心中只是高兴,忙就对赵姨娘说到:“姨娘可是醒了,今日正是好日子,宝二爷成亲呢。”
可是赵姨娘那里就在听她说话了,只是直直的盯着炕上搁着的一件衣服看,这正是探春去苏州的路上给赵姨娘赶着做的哪一件,彩霞见了知道赵姨娘是想念三姑娘了,忙就又说道:“姨娘可是想三姑娘了?”
听到彩霞这样说,赵姨娘似乎是有些反应了,眸子里面竟是一闪而过的光芒。彩霞忙叫小丫头过去请了李纨和周姨娘过来,说是再找个大夫给姨娘瞧一瞧,说不定姨娘这就有救了。
吩咐完了以后,彩霞只是坐在炕沿上对赵姨娘说着话,“姨娘不知道,三姑娘出嫁了,姑爷是东陵国的皇子,对我们姑娘也是极好的。姑娘走的时候连着环三爷一起带走了,所以姨娘现在看不到三姑娘也看不到环三爷,要是他们知道姨娘如今醒过来了,只怕是也是高兴的。”彩霞说着话只是眼泪不住的流着,姨娘苦了一辈子,眼看着有好日子过了,又是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是叫人心疼,现在可好了,竟是老天有眼醒了过来。只是盼着从此以后没有病没有灾的过几年好日子吧。
就在彩霞说话的功夫,周姨娘已经匆匆忙忙的走进来了。她到了炕头上看赵姨娘只是眼睛微微的睁着,倒像是要汤水的样子,心里只是觉得不好。
周姨娘终究是经过些事情的,看这情景知道是回光返照了,只怕是支持不上多少时间了,心里想着好歹叫她吃一口吧,所以忙就叫彩霞端些汤水过来,自己坐在炕上看着赵姨娘。
“妹妹心里只怕是在想着儿女吧,你就放心吧,他们如今虽然说是去了其他的地方,但是好歹也是衣食无忧的,妹妹就不要担心了。”
这个府里原是拿姨娘不当人看的,这些年里自己和赵姨娘一样是受尽了委屈,可是赵姨娘终究是有子女的,倒是比自己还要好些。可是终究也是不受待见的,平日里都没有人愿意和自己两个说说话,如今这赵姨娘走了,自己就越发的孤单了。想着这些年的遭遇,周姨娘只是哭,这赵姨娘倒像是有了一些直觉一样的竟是也流下了泪水。
彩霞端着一碗莲子汤过来,小心的喂着让赵姨娘吃了两口,赵姨娘却已经是不能下咽了,彩霞只得流着泪放到一旁。
就在这时候李纨也是已经赶了过来,原来这宝玉成亲是喜事,她是个寡妇自然是要回避的,因此上也是没有事情的,听到小丫头过来说是赵姨娘醒了忙就赶了过来。
周姨娘见了,忙对她说道:“大奶奶快瞧瞧赵姨娘吧,她只怕是不成了。”说着,泪如雨下。
李纨过来,摸了摸赵姨娘的手,已经凉了,连目光也都散了。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做了。
恰巧这时候大夫也已经找来了。那大夫只是摸一摸脉,然后道:“办后事吧,不中用了。”说完了话,自去了不提。
周姨娘听了忙就叫彩霞给赵姨娘换衣裳,好在这赵姨娘病了这些日子,衣裳都是已经便宜的,彩霞流着泪匆匆忙忙的找了出来,几个人七手八脚的给赵姨娘换上,还来不及歇一口气,就听到赵姨娘似是说了一句什么话,看着嘴形倒像是“探春、环儿”的样子。再看时已经是气绝了。
周姨娘想着自己以后的日子,不由得大哭起来。李纨想她素日里虽然说是讨厌一些,可是说白了还不是要争一个活着的尊严,倒是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到了今日更加可怜,一双儿女远远的离了自己,府里的人又都是在忙着宝玉的喜事,临走的时候多连一个送行的都没有,便也伤心痛哭。
过了一时,李纨想起贾兰尚且一个人呆着,怕他害怕,忙就止住了哭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走出院外再听时,那边尚且是热热闹闹的,而这里惟有竹梢风动,月影移墙,好不凄凉冷淡,心中更是觉得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