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拉这个扯那个,一个个六神无主正闹得翻天覆地。又听见外面一叠声嚷说:“叫里头的人准备了,王爷随后过来了。”
这时候的贾府女眷,一个个都是面如土色,间或是有几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一个个就是比市井里的女人还颇有些不如。
这众人之中就只是剩下老太太和熙凤两个不是十分的惊讶,倒似是没有听到府里面临着滔天大祸的消息一样的。在众人都闹哄哄的时候,竟是很镇定的立在当中,熙凤只是扶住了老太太等着北静王进来。心知现在来的这才是正主儿。
听到王爷要进来了,李纨倒是定了神,原来,初时,她听了几个人的话,竟以为是强盗来了,现在听到王爷要过来的话,心中明白原不是什么强盗,只怕是抄家的来了才是正经。心中所以竟是想起上半年的时候,府里自己抄了大观园时候几个姑娘的话,心中只是说这家到底是抄了。
稳住神的她只是和熙凤两个人再三的宽慰邢夫人和尤氏。然后宝钗也是定神,她是明白了,今日这一场的遭遇只怕是北静王的手笔,所以只是躲在后面默默的流着眼泪。
莺儿原是不知道宝钗和北静王之间的事情,所以只是觉得自己家的姑娘命还就真是苦,原以为贾家富贵嫁过来总是有几天的好日子过,可是那里就知道这才进了贾家的门,就遇到了这样的祸事。
只是一会子,这些人倒是也就平静下来,就只是听到外面有人进来,却是北静王蓝静荣,“老太太受惊了。”
“王爷有礼了,原是我们家里的不是,老身在这里向王爷赔礼了。”老太太面色如常的对着蓝静荣行了大礼按着规矩拜见了北静王爷。
蓝静荣看着贾老太太面色如常,似是没有受到什么惊吓一般,倒是有些惊讶,没有想到这老太太竟是有如此处变不惊的魄力,倒是比她的这些只知哭哭啼啼吓得一张脸没有颜色的子孙们强得多了。心中也是钦佩老太太看得如此之开,这倒是出乎自己的预料了。
原来他之所以会从前厅到了这里来,就是为了看一看老太太的情况。他心中依然是明白的,虽然说是贾家诸般的对不起玉儿,可是玉儿对老太太终究是有一些感情的,只怕是不愿意看着老太太就这样没有了,要是老太太出了些事情,玉儿哪怕就是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必是不会乐意的。现在看到这样的光景可是好了,对玉儿也是能交代了。
“本王今日来,虽然说只是奉了皇命查抄贾府,要将一干人等均收监,不过也是会尽力保全老太太的性命也就是了。”北静王心中感叹这样一个精明强干的老人,如果有些好的儿孙,自然是不会有这般的遭遇了,心中竟是有一些替她可怜,所以说道。“来人,将这里的一干人等守在这里,不得放走了一个,等查抄完以后,再行发落。”
只说宝钗哭的凄凄惨惨的时候看到穿着亲王冠服的北静王爷走了进来,又似乎是在有意无意中间看了自己几眼,因此上倒是没有再哭了,倒是有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那一双如同青杏一般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红,只是直直的盯着蓝静荣,一副恨不能生吃了他的样子,只是恨没有他,就不会有自己的今天。
对于宝钗的样子,蓝静荣哪里就能看不到了,可是只觉得有了今日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而已,千不该万不该,她就是不应该时时的算计了玉儿,如若不然,贾府的事情原是和她没有想干的,倒是不至于就偏偏的挑了她初嫁过来的时候。
“家中有此一劫,原是老身管教不严之过,原是没有脸面再见王爷的,更是不敢请王爷周全的,何况,如今我已经是八十岁的人了,就算是护得一时的周全,又能有几年的活头。竟是不敢劳王爷费心了。只是如今终究是对于子孙心中难舍,有一件事,务必要求得王爷明示,贾家所犯的罪名是什么?又会牵连到谁?”
老太太问道,其实自己的心中何尝是不知道的,贾家这些年罪过大了,随便的拿出来一两件说事也是难以逃脱的,只是想着到这些儿孙到了最后会有怎样的下场,还能不能有几个幸免于难的。
“有两宗,一宗是宫妃贵人贾氏欺君罔上,罔顾圣恩,累及亲族。另一宗是府里的人败坏朝纲,巧取豪夺,私通外臣。这样的罪名,会牵连到谁想来老太太也是心中明白的。”
“谢过王爷。”老太太听这话,已经是知道,这两宗罪,哪一件都是够灭九族的,照这样看来元春在宫中只怕是也是在劫难逃了。
心中不免是有些悲哀之意,只是盼着,惜春如今不在这里,他日有黛玉护着周全,能逃过这一劫才好。
“老太太放心吧,想来如今不在这里的四姑娘是不会牵连到中间的。”看出了贾母的意思,所以蓝静荣明确的表示惜春如今是在黛玉的保护之下,没有什么危险。“至于其他的人,只怕是要审过以后才见分晓。”
“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老身不敢再有什么期盼。”贾母忙就躬身说道。如今二丫头出嫁,三丫头和亲,环儿随行,四丫头不受牵连,已经是祖宗恩德了,那里就敢再有什么期盼。
尤氏虽然素来是和惜春不和睦的,可是这时候心中也是高兴的,只要是姑娘可以逃过一劫,也算是对得起当初公公婆婆的托付了,也就是好的,心中只是高兴。
只有宝钗心中不平,到如今自己才是这姐妹中间最可怜的一个,枉自己平日里最是心高气傲,到头来依旧是抵不过命运造化,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就连三日的新妇也没有来得及做,就下了牢狱,说不准也是这些年来作恶的报应。
不多时,就有人来报,各处已经查抄完毕,请王爷示下。北静王听了之后,看一看贾府中的众女眷,然后说道。
“传本王手谕,怜贾门史氏年老,准予特赦,任其自在外找处所,又有贾琏之女年幼,免于收监。另因贾政之妻赵氏姨娘殡天,因其生女长宁郡主与国有功,特留着贾琏之妻王氏为其发丧照料后事。其余一干人犯俱都收监,丫头仆从各随其主发落。府中查抄物品一概归公,只另留一千两纹银为赵氏办理后事。”
想到这熙凤曾经在黛玉有危险的时候冒险送过信,蓝静荣也是不忍心,所以竟是令其留下来,也算是回报了当日里对于黛玉的一番关照。何况这老太太如果只是一个人留在这里倒是也不好,说不得会早早的就因为无人照料没了也说不得。
众人一听只是觉得不明白,二老爷家里死了人,为什么倒是留了大老爷家里的媳妇为其治丧,就算是要留也是应该留了李纨或者是宝钗才对。可是,在如今这种情况之下,哪里敢问王爷原因了,只是听着也就罢了。
熙凤暗中猜测,王爷今日放过自己,想来是因为当日之故,却也是不敢在面子上露出一些儿,就只是怕破了天机,倒是惹来祸端,只是恭恭敬敬的领了北静王的命。
只是贾母心中高兴,“凤丫头才说是要给赵姨娘披麻戴孝做了堂前孝子的,这会子果然是这一份心思感动了上天,竟是得了这些造化,也算是上天看到了。”
安顿完了,蓝静荣自是离开了贾府先行离去,自是有人将贾家的人一一按照王爷的吩咐收监。
平日里宽敞的宁荣街今日俱是人头,除了前来抄家的御林军以外,又有贾家上下的几百口子人,除此之外还有受过贾家欺凌的一些人等无不过来看热闹,见到贾家这些人如今这般的落魄竟是十分的拍手称快。
却说贾家男人们,如今那里就有一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走在街上的样子了,一个个衣冠不整,面如土色,叫一根绳索困住了,倒像是绑成了一串粽子一样,只是低着头不敢看人。宝玉虽然是病情反复,可是却也是被人扶着朝前走。
却说贾琏,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凤姐平时说的话,竟是对的,这家果然是没有保住多长的时间,又想起来女儿巧姐尚且年幼,也不知道又没有受到惊吓,所以倒是留心看了,可是仔细的看了一回,只是觉得这些人中间没有自己的妻女和老太太,心上也是放心了不少,又度黛玉平日里和熙凤最是亲厚,想来也是会伸出援手的。
女的这一边,也是蓬头乱发的,一个个不成个样子,先是误以为强盗来了,一番虚惊,之后又获罪抄家,连番的惊吓让这些天之骄女们早就乱了方寸,被绳子绑住了也只是哭哭啼啼的一路走着,没有想到昨日还是红红火火的受人恭贺,今日竟是就成了阶下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