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武夫专制梦:中国军阀势力的形成及其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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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军刀背后的心机(4)

山西的村制变革,是在阎锡山“村本政治”的名目下展开的,他打乱山西原有的村落结构,按每村三百户左右的规模设立“编村”,村之上设立县知事、村范委员、小段委员巡官、警佐宣讲员等级与村政有关的官职,每村设若干闾,每闾管五邻,每邻管五户,村有村长、村副,闾有闾长,邻有邻长。各级基层组织要把每一个人的财产、事业、举止“看得住”,并且“拿得起”。为此,每村还设有“息讼会”,“监察会”及“村民会议”,把老百姓从吃喝拉撒到婚丧嫁娶,从种地打柴到婆媳吵架统统管起来。村以上的各级官员还要就各种经济、政治、教化的问题对老百姓定期巡查,询问,并专门制定丁询查的标准,弄得老百姓疲于招架,真是“百姓头上九重天,千查万问没个完”。甚至连乞丐也必须悬一腰牌,正面是乞丐第几号,姓名和籍贯,背面印有准许行乞时间,通过村政改革,山西的行政网络成了一种警察网络、税收网络和道德教化网络,通过这种网络,阎锡山终于把统治触角伸到了每一个山野乡民头上。

与乡村警察化建设同步,阎锡山还实行了军事化的变革,制定了“在乡军人制度”及相应的“保卫团”制度。他把一部分军官和士兵派回原籍,每日仍就发饷,同时每村组织保卫团,所有18到35岁的男丁,都要入团接受军事训练,而教练和指挥保卫团的任务,就由在乡军人负责,在乡军人及保卫团,平时有“辅助地方官缉捕保卫之责”,战时则扩充为正规军队参战,在乡军人每年要集中调操一次,由军队统一发给旅食军费用,以免荒疏了军事技术,这种乡村军事化的结果,不仅进一步强化了阎锡山对农村的控制,而且为他的穷兵赎武扩张势力准备了后续兵源。

在军民双方进行组织强化的同时,阎锡山还卑劣地在兵民这两火社会群体中,人为地制造军人的优越感,“提倡军人,优待军人”利用军人与老百姓待遇上的差异,使武装了的人更加依存于统治者。他表面上虽说军民互有难处要相互体谅,但私下里却对亲信说“只能饿死老百姓,不能饿死一个兵”。转过来再利用兵来加强对老百姓的统治,顺手制造了一般士兵与老百姓的矛盾,以利于他操纵利用。

正如日本****的社会背景是日本财阀的强化统治一样,山西军事化、警察化、特务化的社会组织改革,也是为以阎锡山为总代表的地主、商人、高利贷者的强化统治服务的,正如时人所评论的那样:“一旦如上所云村自为政之势已成,村中之豪强即所谓优秀者,遂握得村政大权,益将逞意肆志而为其所欲为”,而一般老百姓则陷于监狱式的黑暗之中,山西“以筹谋军实之故,赋税屡增,全省财政,川濒于危,椽属各员,亦日久玩忽,诸多未承厥职,尤以包税各员,收罗为苦,人民未先受其新政之惠而负此租税之重担”。事实上,山西人民受这种“看得住”,“拿得起”的囚笼统治,较之其他军阀统治下的人民更残酷更少喘息之机。

4、阎锡山的“好人主义”

统治的稳固,团体的凝聚,往往取决于被统治者和团体成员的精神素质。如果说阎锡山在军阀之林中显得与众不同的话,原因之一就是他深谙其中之昧。

“好人主义”是阎锡山的统治目标之一,其目的,就是使他统治下的全部军民都变成他心目中的“好人”。在他看来,所谓“好人”就是“乡党自好之士,世俗之目为好人者是也,不忮不求,亦夷亦惠,恂恂然一见而知为善类。”即面面团团,没脾气没血性,循规蹈矩唯唯诺诺的人,相应之下,所谓的“恶人”也并非指杀人越货的强徒,而是“宠利居成功,莠言乱旧政”的不安分守己者。要想成为“好人”,首先得把自己身上“不好”即不合要求的东西去掉,用阎锡山的话说就是“只有先去个人身上之燃火物,最为要者。”而且,“在个人,则须力去己身之燃火物;若在官吏,则不仅要去个人之燃火物,且须为人民去燃火物,为地方去燃火物,”弄到全社会一点火星也不见,举目尽是温吞吞麻木不仁的奴才,“好人主义”也就算大功告成了。

可惜山西的老百姓偏偏不肯把良知拿出来,做他阎某提倡的“好人”,害得阎锡山一生都在忙于“正民行一敦民风”,为去掉老百姓身上的“燃火物”而推行教化。“一以布宗教之方式进行之,一不从,再教之,再不从,三教之”。在军人,则“以孔教部勒军队,使全军学生化”。在民众则推行实现“好人”的目标管理,不但要时时处处“自内讼,”还要将害群之马清除出去。在阎锡山的字典里,教育即是教化,无论是学校教育,军队教育还是非社会教育,其宗旨一言以蔽之,就是“教人人当好人”欲使人人成为“好人”的民德教化,在所有的场所,所有的活动中,甚至于政府机关的文告和法庭的判决书上都要有所反映。因为“要使人变好,须有两个法子,(一)教他耳朵里听好话,(二)教他眼睛里看好样子。阎锡山手下的文武官员,首先要成为“规规矩矩”的“好样子”。然后再和阎一道,吵吵闹闹地向老百姓耳朵里灌“好话”,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强塞硬灌之中,几乎把人搞成了填充阎锡山精神要义的容器。据说在某些时候,随便从晋军中拉出一个人来,都会背诵几段阎的“语录”,使山西一省人的脑袋变成他一个人的脑袋,一省人的思想全换成他一个人的思想,自然也就都变成了“好人”——他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奴隶。

Ⅳ 宗教——冯玉祥与唐生智

任何宗教几乎都具有凝聚人群、精神感化和信仰共识的功能,近代军阀中存在这样一类,他们或者因为机缘凑巧,或者由于环境的影响,不期而然地选择了宗教这种形式作为他们维系意识的外壳。在他们之中,最富代表性的是人称“基督将军”的冯玉祥和湖南军阀唐生智,前者,由于自身具有的某种进步欲求而看中了带有开放和民主色彩的基督教新教;后者,则因为迷信意识的作怪而沉醉于神秘极浓的佛教密宗。

1、冯玉祥和他的“基督军”

冯玉祥是北洋军阀中游离出来的贰臣孽子,他在军阀之林中长期处于非常独特的地位,既是一个军阀又是一个具有进步欲望的爱国者,角色的分裂常常使他陷入深深的内心痛苦和矛盾之中,从而使他的行为和意识都带有很强烈的双重性,既有军阀的意向,又有探索者的痛苦。

冯玉祥多年的行伍经历和他正直的性格,使他对北洋系统盛行的裙带关系和帮派及地方意识深恶痛绝,但困于环境和条件,他又找不到一种新的精神作为他凝聚团体,振扬士气的支柱。驻地的便利,机缘的巧合,使他接触了基督教,基督教那种精神感化和凝聚人心的魅力很快使他作了别出心裁的选择:采用宗教作为重建道德的支点。在他看来,世道浇漓人心大坏,而“教育只可增知识,不能变心术,欲改善人心,非借助宗教不可。”于是开始了他与基督教长达十余年的姻缘,尽管带有强烈的功利动机和内蕴的儒学内核,基督语言毕竟是冯玉祥维系意识的最鲜明特征。下面我将分两个部分加以论述。

其一,农民基督式的道德。

冯玉祥是个识字不多的老行伍,却具有极鲜明的农民淳朴刚直的性格,他的军队也是绝对排斥游民的农民气息极强的集群。近代史上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基督教传人之初,恰恰是农民对之最先产生兴趣,导致耶稣掺合的太平天国。而后又是农民对基督教发生了最大恶感,由绵延几十年的教案最终酿成大规模的农民排外狂潮,而在退潮之后,再一次对基督教产生深切热忱的人群恰好又是一支农民色彩极强的军队。虽然,在否定之否定的历史螺旋中,农民对基督教的认识多少有些加深,然而对于基督教的本义他们却始终做着农民式的曲解,尽管有时是善意的,有时是恶意的。自然,冯玉祥西北军所信奉的基督教义,也带有农民式曲解的意味,他们所遵行的基督道德,也是一种农民基督式的道德。

首先,冯玉祥认为基督教的博爱精神就是爱国与爱民。“基督教之精神有两种:(甲)能救国,(乙)能承认各人之罪。”所以遵从基督教的精神就是“凡百事件以爱为出发点,以实为立足点,以有利国家人民为归宿点。”后来冯玉祥在回忆录里又提到,说基督教的博爱精神与“儒家所说的已饥己溺的仁爱之道一样。”

第二,冯玉祥认为:基督教之道理,是大仁、大义、大忠、大孝,而忠孝仁义诸德是军人须臾不可缺少的行为准则。他主张,与军人最相宜的格言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反复告诫士兵:忠孝原无二致。能尽忠于国即无异尽孝于家,故汝等在此好好作事,即是孝子。在他看来,忠孝仁义的精髓无非是两条:互相友爱,实行服从。既能横向的互爱互助,又能纵向的服从上司,整个团体就不愁不固如磐石。前者体现为利他主义,而“利他主义者,即合群之要素也。”在冯玉祥看来也就是行仁义。后者自不用说,能服从就等于尽忠孝。

第三,“耶教是吃苦主义所以信仰”,所以奉信耶稣基督就得敢于吃苦、乐于吃苦。冯玉祥一向认为当兵不吃苦就练不出好兵,因而也就不能打仗。因此他特别注意保持部队的简朴作风,甚至强行规定士兵余下的薪饷必须存入银行或寄回家中,部队驻扎城市,官兵也不许随便上街,而且西北军平时训练之艰苦为诸军之冠。在冯玉祥看来“贫苦艰难为成功之母,谚云:‘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又云:多年媳妇修成婆。此语大可玩味。”当兵的吃苦受累是为以后出人头地付的成本,因为冯国璋、段祺瑞,曹锟皆是当兵出身,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发达显贵了。

第四,基督精神是勇敢和乐于再生精神。冯玉祥认为,要学习耶稣基督为救世不怕牺牲的精神,身为信仰基督的军人,应该抱定耶稣“只能杀我身体,不能杀我灵魂的人不要怕他”的信念,勇于冲锋陷阵。他告诫领洗的士兵说:要“信主不畏难,不怕死,然后可以受洗”。据说,冯玉祥在战斗激烈时曾大声激励士兵道:“诸弟兄们!你们后退,是入地狱,进攻是到天堂!”

第五,基督徒的品格是忠诚老实。冯玉祥对部下能否忠厚老实是非常在意的,冯部招兵,一要看头上有没有小辫,二要看手上有没有厚茧。他认为:“曾文正公有言,军队中人须是侠义一流,侠义者何,即本忠诚守信义,无一毫虚伪狡诈之谓也。”他生平最恨的就是油滑和欺瞒的行为,对部下类似的过失一向严惩不贷。

这样,爱国爱民的向往,忠孝仁义的推崇,吃苦精神的提倡,勇于牺牲,忠诚老实四者构成外耶内孔式的团体精神。有了这种精神,冯玉祥的军队确实呈现出与众不同的精神面貌,一时土气之高,人心之固,纪律之好,为时誉所集。然而,冯玉祥这种基督主义的道德实质上是中国农民互济互助,吃苦耐劳,纯朴憨厚性格的外溢。这种农民式的道德,在艰苦的物质环境下的确能进发出相当的凝聚力,但随着场景的改换,物质条件的变化,这种农民道德就会逐渐失去魅力。这一点连冯玉祥也很清楚。在他看来他的军队其长处是能吃苦耐劳,而短处则是“不能见钱财,不能见女人”,所以最终在蒋介石的银弹加肉弹的打击下,他几十年积蓄的力量一朝分崩离析,猢狲四散。

其二,形神俱具的军队教育。

有了集团道德,而没有系统的教育和灌输也等于零。作为实干家的冯玉祥当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认为:“兵丁如将开知识的小孩,如常看忠孝节义的事,脑筋中自然有好思想,如常看杀人放火的事,脑筋里自然有恶思想。兵丁又如初进城之乡民,如有好人指引,必入正路。如遇坏人指引,必入花街柳巷。”所以军队的道德教育是很关键的。教育又分形体的教育和精神的教育两种,也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身教和言教。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否则教育将徒劳无功。

为了贯彻道德教育,冯玉祥组织了成千上万士兵参加的洗礼,每礼拜日均延请中外牧师讲经布道,后来干脆组织了“西北基督教协进会”,开设“传道学校”,计划在军中每千人设一传教牧师。冯军中还有一位会唱大鼓书的道德宣传家邓鉴三,时常把冯所需要的精神教育内容编成鼓词当众演唱。

为宣传爱民爱国思想,1924年北京政变之后,冯部的每个士兵都戴着“不扰民真爱民”的臂章,每门列队练习照例有“爱国爱民”的呼号,还编写《义勇小史》、《八百字课》等充满民族精神的“精神书”作为精神教育的读本。利用赞美涛的曲调重新填写具有爱国意义的词句,在每座营房中贝占“国耻图”。为突出身教的作用,他亲自参加军队为民进行的筑堤修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