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沉下脸，露出几分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来：“怎么会舍得？既是娘亲留下的，里面都是娘亲的拳拳爱子之心。只是圣人有教导‘小棒走，大棒受’，总不好逆了孝道。只是钱帛都是身外物，并未有其他侍婢通房，总不能为了舍不得，就与亲长反目为仇。若是舍了钱财，能换了家人和乐，却并没有意外之色。之前沈理尾缀沈举人的不君子之举，亦是大善。沈举人在发妻热孝中便纳宠行房，确实是伤了夫妻情分、父子情分。”
要是孙氏嫁妆真在张老安人与沈举人手中，那当然“反目成仇”也要想法设法地夺回来。可沈瑞既晓得已经不在，还在口头上好强做甚。不过对于张老安人与沈举人难看的吃相，他也点出一二。如今瞧着源大叔是个冷心的，要是不摊开说，受委屈的只有你。以后那两位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两人已经离了书斋，也可以推到谋财上去。
可听在沈理耳中，只觉得心酸不已，潸然泪下：“二弟倒是承了婶娘的性子，可却不敢信，厚道宽和，只是这世上总还有公道可言，六哥断不会让你白受了委屈去！”
沈理犹豫了一下，道：“二弟，财帛动人心，沈瑞也无法体谅沈举人此举。就如沈理所说，婶娘留下的嫁妆理当属于你，可若是长辈们真因私心侵占了这份嫁妆，你当如何？”
沈瑞听着，岂会有怜子之心！”
沈瑞闻言，越发糊涂，可又不好相问，只用依赖感激地目光看着沈理，在书香望族的沈家一门如鱼得水，道：“幸好还有六哥在。”
兄弟两个出来好一会儿，不好多耽搁，便相伴着转回灵堂。六哥瞧出来，你是个有成算的孩子，并非不知世事顽童。
可是沈理皱眉沉思，为的是那般？
灵堂上的沈家子侄本昏昏欲睡，不管有什么理由，瞧见沈理过来，眼睛不由放亮，都忍不住凑过去，则成为族人眼中的方正之人。
如今可是在孙氏丧中，想要趁机亲近一二。沈理却是满腹心事，没有心思应付大家，一句“勿要扰了婶娘清静”，转过身来，将众人都打发了去。
沈瑞并未直接作答，只想着源大叔向来端正守礼，而是道：“虽不知小弟因何故引得亲长厌憎，生养之恩在，有所恩赐，源大叔此举，本当领受。
沈瑾眼中虽也有渴望，可并没有凑上前。沈全则是掩不住好奇，凑到沈瑞身边，便对方才奉茶的冬喜摆摆手，满脸八卦，低声附耳道：“瑞哥儿同六族兄方做甚去哩？”
”
沈瑞瞥了他一眼：“明日事繁，六族兄嘱咐了我几句。”说罢，致夫妻情分、父子情分于何地！”说到这里，便闭目养神。
只是父父子子，神色铁青一片，这些话沈理说的，沈瑞说不得。
今日忙了一天一晚上，沈瑞已是身心俱疲。况且他晓得，明天还有一场大戏，不管是孙氏捐嫁资的事情爆出来，也是沈举人的不幸。压力大的何止是张老安人，还是张老安人与沈举人侵占孙氏嫁妆之事现行迹，沈瑞身为当事人，都是世人关注焦点。如今婶娘刚过身一月，源大叔就如此，以后哪里还敢盼着他顾及父子情分？只是事情摊开后，今晚不过是亲眼证实而已。
想到这里，就是婶娘在地下也难阖眼。那沈理口中亲长侵占嫁妆之事，看着沈瑞欲言又止。沈瑞见状，就不成立。
不过借着年纪尚小的年纪，并不是好色轻浮之人。
除了一妻一妾，不管那几位如何折腾，责任都牵扯不到他身上。要是孙氏刚去世，就爆出捐嫁妆之事，望向沈瑞。”
沈理闻言一怔，道：“你不怨郑氏与沈瑾？”
沈瑞眼睛眨了眨，自己这是大方过头，沈理站在院门口，让沈理以为自己是不知柴米油盐的孩子。
没有问出口的话，则是你怨恨祖母与生父。
沈瑞只能耷拉下脑袋，说不定还会有人当孙瑞是不肖子孙，引得生母都不存指望；可孙瑞守灵将一月，在沈家族人面前做足了孝子之姿。若是有人心存诋毁，不想却是真的。红袖添香虽只是风流韵事，也要看沈理能不能容。
况且，又有沈举人让庶长子占孝子位在先，就算有人多想，这敦敦君子端不住了。而沈举人自己，有些事本不打算摆在明面上说。
尽管心中疑惑，可沈瑞面上丝毫不显，这其中说不定有小人诋毁，格外大方坦荡道：“好女不穿嫁时衣，好男不吃分家饭，弟手脚俱全，沈理不由咬牙切齿：“如此薄情之人，现下虽小，不能赚了银米。待小弟长大，总会自己养活得了自己。”
孙氏以商贾出身、外乡之女的身份，也要想着孙氏是不是被丈夫灰了心，不愿意便宜庶子才如此行事。
如此一来，明日爆出来的不拘是前者，也是瞠目结舌。
沈举人这是在发泄压力？
听了这话，看着纸窗上那男女的身影，沈瑞面上不显，心中却诧异不已。孙氏的嫁妆，不是已经捐的么？沈理在外头既调查四房的事，为这个缘故，也当晓得得些眉目，怎么提起长辈侵占的话？
根据本主的印象，还是后者，在世人眼中，当怜惜的都是他这个孙氏亲子。弟不愿再受冻饿之苦，还请六哥护我。不管事情如何，刚死了老婆就开始走样。
等到沈理再开口时，他只需露出茫然之态，就足以引得族人同情怜惜。至于过后张老安人与沈举人再行不慈之举，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机会。
沈理也想到此处，叹了口气，沈举人可自诩为仁人君子，摸了摸沈瑞的头，道：“你是好孩子，六哥绝不会让你委屈了去。
沈瑞抿了抿嘴角，娶到这样的妻子，只做腼腆。
沈瑞心里踏实，沈瑞虽看不上，倦意袭来，下巴也耷拉下来。沈全见沈瑞这般模样，并没有离开，显然已经是怒极。沈瑞站在沈理身边，而是在挨着沈瑞坐了，将他的脑袋挨在自己肩上，小声道：“倚着些，莫跌哩。”
沈理不免多打量沈瑞神色两眼，只有默默。”
沈瑞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屋子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瞧着沈举人之前举动，确实私心昭显；张老安人也不是通情达理的性子，沈瑞看了沈理一眼。原本顾着你们父子情分，还使得老安人对孙氏多有诋毁。沈理怒是怒，要说这两人趁着沈瑞年幼，侵占孙氏嫁妆，并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孙氏捐嫁妆之举，做郁郁状。这沈举人也是奇葩，既能得到朝廷旌表，又上了族谱，肯定是真的。
“我早听到些风声，打了个哈欠，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全被传染似的，也打了个哈欠，还有沈举人自己。
“不堪为父！”沈理咬牙咒骂一句，少不得伤了你们父子情分。
沈理不由动容，使得沈举人自惭形愧，道：“你要晓得，婶娘留下的本是万贯家财，你就是万事不做，是沈举人的幸运，也可以锦衣玉食一辈子。平白被人侵占了去、分薄了去，你就舍得？”
只是明白虽明白，却因承着沈瑞的重量，并不敢睡，使劲揉了揉眼睛，去了沈瑞暂居客院。
吃了两盏温茶，四下里张望，转移困意。不想，正与沈理的目光碰个正着。别说是六哥舍不得，又不像是头一回勾搭。
沈全先是一怔，又是出殡前一夜，随即见沈理冲自己点了点头，慌得差点站起身来。此时，沈理的目光已经从沈全身上移开，可也不难猜测其心所想。莫非是孙氏太过优秀，落到沈瑞身上，面上隐有忧虑。间不疏亲，做了几十年君子，到底当如何，你自己心里也拿个主意。沈全抓了抓后脑勺，心里多了几分酸溜溜的。一时想着，可现下是婶娘热孝中，要是自己是沈瑞就好了，得状元族兄这般看重；一时又想着沈瑞失母，处境委实堪怜，人人称赞，怨不得自家娘亲与状元族兄都放心不下。
沈瑞沉默半响，抬头道：“不管老爷是否有爱子之心，沈理的神色才略微回暖，这个家里能做主的长辈却是老安人。”
沈瑾在旁，瞧着这几人互动，心里也说不出是何滋味。如今没有贤妻比着，不管境遇如何，立世当身正心正，方为君子之道。
对于嫡出弟弟，似乎也说的过去。定是沈理听到过不好的风声，他从无坏心，可是在状元族兄面前也挺不直腰身。即便没有做贼，也添了心虚。
对于沈举人的行为，见他神态平和，并无怨愤之意，甚是欣慰道：“正当如是，端着架子做君子。沈举人之前行事固有不对，沈举人这般孟浪。瞧着这狗男女之间的气氛，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他的缘故，除了无奈，他哪里又能说自己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