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阎锡山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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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民国二十年(1931年)(二)(2)

戒族人:积善者生庆,积恶者杀身。勿以善小而不为,为小善积则成大善。勿以恶小而为之,为小恶积则成大恶。

理根愈深愈单纯愈难见。祸根愈远愈切突愈难拔。动机愈微愈真确愈难窥。只好待诸智者。

深言勿与交浅者谈,深理勿与见浅者道。交浅言深反生疑,见浅理深反生障。

六月十一日

问:智仁勇?

答曰:智知之,勇不能济之,无济于事。智知之,仁不能成之,无成于事。

问:何以处错?

答曰:错为自身最吃亏的事,但能知错、认错、改错,尚可补救。最怕是有错不认错,错是一错,不认错又是一错,一错变为两错,是最不聪明的人。

不可因人错而自己亦错,人错了是人的不对,不可因他人的不对换出自己的不对,反取消了他人的不对,落得等于人或胜于人的不对。

问:处人?

答曰:不原谅人的过错,是自己不能处人。不检点自己的过错,是使人不能处自己。处人不可以太不好的居心猜人,以伤情。人皆有善心者,亦何至于太无心肝。然亦不可以太好的居心不防人以中伤,人皆有恶心者,亦何至不能做出恶事。处人要悯人之错,不可疾人之错,悯人之错人愧,疾人之错人怨。但必须去了疾人的心,才能不疾。必须生出悯人的心,才能悯。不是空话能做到的。如何去,如何生?就良师,结良友,学古人,交今人,但全在自己立志,尤须一刻不放松的去,一刻不放松的生,久则必去必生。

问:身心兼成之道?

答曰:理施欲敛,是身心兼成之道。

问:唯心唯物孰对?

答曰:我不懂,以明白的知识格物,以公道的心理处事。不要离开物理以格物,不要违背心理以处事。儒者是平平淡淡的,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急急迫迫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三过其门而不入,要这顶好的心为办顶好的事。舍了事要心干什么,舍了心那还有事。撂了物者家必败,国必亡。撂了心者家必离、国必乱。什么是唯心唯物,证不明,辩不清,各说各对,你不必费那心,还是现实的事要紧。

问:你这一番话引起我的一个感想来,孔子是仁政仁学,但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答:孔子说仁全是从仁的效用说,不从本体上说,因本体上说亦是证不明说不清的,这证不明说不清的话说出来,难以取信,反惹起争辩,智者不为。

问:为什么仁的本体证不明说不清。

答:仁是种子,如桃仁杏仁瓜子仁,在人上说仁就是理性种子,是不可思议的,无法证明的,如何能说。

问:何为不可思议?

答:比如一个鸡蛋,说它是能飞能跳能叫的无量数的鸡子,能思议能证明么。

问:孔子亦说利,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又如五十而知天命,天命之谓性,何以说他不说利与命?

答曰:孔子罕言之利是利壳子的利,因利是智者之道,言之则违仁。至于不说命,因命涉及天道,亦是证不明说不清的,所以不说。

问:思想家为什么要从那个证不明说不清处说呢?

答曰:思想的最高点就是从证不明说不清处起,孔子亦是如此。但孔子为免人与争辩,故只说其效用,不说本体。

问:你为什么说你的收获的宇宙观、种子的宇宙论,岂不是亦要惹起人的争辩?

答曰:当然,但我那是为答山西大学学生的问,实际亦是多话。

问:将来是不是能根据上科学将证不明说不清的能证明能说清?

答曰:我想百分之九十九可以证明说清,恐怕那一还是证不明说不清。

问:佛家是不是将证不明说不清的说了尽净?

答曰:释迦牟尼说了尽净,但证不明说不清三千大千世界,你信么?信者信之,不信者不信,亦等于说不清。不只释家如此,儒家亦说大明始终。究竟是有始有终的,抑是无始无终的,你试想想有始有终是何始何终,无始无终是无到什么境地,恐怕不只是想不来,恐就不敢想,亦就不能想了。想且不能还说证明,说的清么?

问:取辱?

答曰:不顾人的利害只顾自己的利害的行为是不通的,强行之,不只是必失败,且要取辱。由不觉着人的痛苦,只觉着自己的痛苦,不晓得人吃了亏,只晓得自己吃了亏这一个心理上发出来的言行,不只不能得人之同情,亦是必然失败的,且是取辱的。如何能不取辱,遇事之来,先置身于对面,替人想想。人如有屈,替人补屈。人如有著,替人解著。自己心上走的通,方能求人心上走通。

六月十四日

煦南曰:政治家当有主义,使同者来而异者去,当结合人材,处事当果断敏捷。余曰:甚是此后当勉之。

自私自利之风行,国家不易为矣。

人生有欲,无主乃乱,今也名为民主而实不主,故变乱相寻不已,非有使一部分人民负起主张公道之责,不易过渡,此监察制之所由定也。

浮气者所著是也,有所著,动其著,气即动,去不了著,气不能沉。

六月十五日

说的聪明话,做的糊涂事,这说话的是谁,做事的是谁,可见人之精神有聪明与糊涂两者。说的糊涂话,做的糊涂事,是糊涂将聪明灭了,谓之下愚。说的聪明话,做的聪明事,是聪明将糊涂灭了,谓之上智。胜的过糊涂就是聪明胜,胜不过糊涂就是糊涂胜,求学之道尚矣。环境帮助聪明则聪明胜,环境帮助糊涂则糊涂胜。糊涂一定帮助糊涂,聪明一定帮助聪明,择友之道尚矣。

六月十六日

中其为天地之心乎,中道不显,世乱不已。得中则和,不中非刚则柔。天道偏阴则云,偏阳则燥。地道偏水则陷,偏火则崩。人道偏情则私,偏理则过。治国家偏于心则虚弱,偏于物则争乱。

太古尔(印度哲学家泰戈尔)问余曰:东方文化为何?余曰:中道。太古尔曰:何为中。余曰:难言也。比之鸡子,真鸡子所多于假鸡之一点是也,其效用有不可测者。

见偏者不可言正,见浅言不可言深,离者不可言复,陷者不可言出,自暴自弃者不可言上进。

六月十七日

有主性善说者,足征性有善也。有主性恶说者,足征性有恶也,主性善说者,意在使人扩充。主性恶说者,意在使人攻克。主善恶说者,意在使人为善去恶,其实非去恶善不能扩充,非为善恶不能攻克。天下事不如他是个什么就叫个什么,说的易说,听的易听,做的易做。

为一国之全利害主持一国之事,为公。为一部分之利害主持一国之事,为私。私之范围愈小,反对者愈多。

直接的三多二少,人皆知之,转一两湾的三多二少,中人以上的者始能知之。转三四湾的三多二少,非上智不知也。

仁向外则功,智向外则损。智向内则育,仁向内则朽。

六月十八日

或曰:崇古不若崇今。

答曰:崇古崇今不若崇对。

六月十九日

不慎之于初,必陷之于终。

或曰:儒者重情,岂不是撂了理么?答曰:推情即理,重己之情私也,重人之情公也。亦如己之利为利,人之利即己之义也,故拾金不昧义也。己之情为情,人之情即己之理也,己所不欲是己之情,勿施于人己之理也。

人有错,当矫正者矫正之,当置者置之,当惩戒者惩戒之。管事者不可生气,生气顶好能落个无害。与有一分气的人生气受一分害,与有十分气的人生气受十分害。

六月二十日

当如红炉点雪,不可滴水成水。

言行以道,以合天也。能合天则与天同。天无奇能,天亦不贵,能合天,则不自作孽耳。何为道,中是也。高于中为过,低于中为不及,过乎中者误于理也,不及乎中者陷于情也。偏于仁则弛,偏于义则刻。本仁以行义,由义以成仁。仁非义不成,义无仁不彰。仁义由中而发,合中之仁必义,合义之仁则中。中仁义之本也,惟中始能仁兼义,义不离仁。仁根于情,义根于理,情理相乘即仁义相得也。

六月二十一日

以一易言而致杀人者,不慎之甚者也。子乔病,某视病,出语其家人曰,吾友某善医者,可请医之,一药而亡。社会上如此者,比比皆是也。有女生父母早定婚,校风皆非之。其父商之某某曰,毁婚不义。其父强女嫁,女自缢而死。父母定婚是乡俗,自由结婚为学风,两者不合而强走一端,过渡时代之今日,如此而死者,日有所闻也。愚者遇事每欲就决于智者,幼者遇事每欲就决于长者,当值者遇事每欲就决于旁观者。智者、长者、旁观者,当审慎至当而后可言,如有未安,缺之可也。易其言而败人事、杀人命者,不仁之甚者也。

六月二十三日

“私产制”有三罪:一为强盗罪,一为杀人罪,一为扰乱罪。三罪定案,经济革命始有劲。私产制度罔民之制度也。有是心必须有是政,有是政始能去斯病而显斯效。此“私产”系指供生产之产,非供生活之产,即指供生产之私人资本而言。去斯病,须变私人的资本生产为全民的资本生产。求均不能用按需分配,亦不能用按劳资分配,须用按劳分配,资由公给。

各尽所能各得所值,易于生产,难于分配。各尽所能,各得所需,易于分配,难于生产。然皆足以灭强盗与杀人犯。劳资合一,是使盗不盗物,犯不杀人,分配无各得所值之难,生产无各得所需之难,调子唱的不高,不至迷人,实行易于见效,可以去病。近乎人情,合乎人道。政不繁,政病不易生。权不专,人病不易生。

六月二十三日

不为利害所动,始能行义。

当以尺量长短,不当以长短量尺:余曰:我劳动所得为我所有,你劳动所得为你所有,公道不公道?皆曰:公道。又曰:你劳动所得我夺其若干,公道不公道?答曰:不公道。你劳动所得由你惠人,合情不合情?皆曰合情。一人少迟曰:当看在何制度之下。余曰:原理生制度,岂可以制度绳原理,当以尺量长短,岂可以长短量尺耶。或曰:合情则当准人遗产也,即使不准遗产亦属防弊,非为不合情也。

当道的荆棘,不是人要锄他,是他要妨害人行为。人处世不可等于当道的荆棘。作一人之荆棘,必为一人所锄,作社会之荆棘,必为社会所锄。

六月二十五日

为政当自处有界限,有定时,有定事。凡事必须有专责,处事本国利民福,待人以君子,防人以小人,有监察己者,有监察官者,有共治者,有与全范围通情之道路,有兴业防弊之法,则使奸邪无隙可乘,使智雄无口可藉。选人材,专任使,确考核,当赏罚,由人治速过法治,由无主速到民主。村村无讼,家家有余,公道森严,舆论正确,各尽所能,各用所值,用以自生、互生、共生、助生。自生者自生也。互生者家庭之生也。共生者公共之生,即今之所谓一切负担也。助生者,扶助他人也,今之所谓捐施也。

行有不得者,反求诸己。路走不通,不能怨路,若怨路,永走不通,当怨自己走的不对。人处不住,不能怨人,怨人永不能处人,当怨自己处法不对。处正人有处正人的道理,处邪人有处邪人的道理,处君子有处君子的道理,处小人有处小人的道理,法子对什么人也能处,法子不对什么人也不能处,只有反求诸己,是第二次的出路。

当随遇而安,随遇而安是仁者之道,亦是智者之道。随遇而安是最上算的路子,若不安于所遇,祸必临。小不安受小祸,大不安受大祸。

六月二十六日

亲而疏者,当存心疏,疏而亲者,当存心亲。继母之于前子,前子之于继母,皆亲而疏者也。

六月二十七日

与无益于某事者谋某事,非特无益,且受其碍。

六月二十八日

与自是者言理,等于与患吐者进食,非惟白作,而且惹憎。

采对置错,以听众议,则可以主会议矣。

六月二十九日

知识由浅说,大致相同,由深说,相差甚远。可从相同处说,不从相异处说。

六月三十日

力致之而不至,力避之而不免者,自然也。

七月一日

为国为晋只求其心安而已。

七月二日

仁者以财发心,不仁者以心发财。

知有天地者始知有心性。知有心性者始知有善恶。知有善恶者始知有神鬼。知有神鬼者始知人生何为。知人生何为者,始知人为天地心,天地亦以人为贵也。

仁不节则驰,义不节则刻,礼不节则繁,智不节则乱。

七月四日

大喇嘛的称钩与提绳在一孔中,虽千斤万斤亦称不下一斤,以致人民税草豆者无交了期,五台陆令知而劾之,罪大喇嘛。二喇嘛语人曰:若以吾升,吾将使称之钩孔与提绳孔为无量长,虽眼不能见之毫毛,称亦得称而显之。

处听诸在人者,如逆言错语、富贵贫贱、权威名功与夫治国行道,当如大喇嘛的称,使皆不足以动其心,是使外者向内成功。处尽其在我者,虽一饮一食,一应一对,一钱一物,一言一诺,一刻一寸,当如二喇嘛的称,使皆得其义之宜,是使内者向外成功。二者兼备,才够个儒。

七月五日

烦恼皆由自取。慷慨之举,自己难于继续,过量之求,他人难于继续。

不出邪道,不能入正道。不入正道,则不能无鬼蜮之行为,其败也必矣。

自强而曰我不能者,自弃也。

滴水成冰,快乐灭尽,烦恼丛生。红炉点雪,烦恼灭尽,快乐无间。

心支配物则治,物支配心则乱。心支配物,则心之用显,物之效宏。物支配心,则心之用灭,物之效失。物则非藉心则不显,心则非假物则不彰。心与物如人与车,车无人御则车之效不显,人无车御则运之能不彰。

七月六日

对的起父母易,对的起妻子难。对的起众人易,对的起交着难。

死易生难,优于生者始可以死。

七月七日

孟子曰:王如用予,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皆安。孟子将用何法以达此目的?吾人应当研究,得之则可为今日之孟子矣。孟子曰: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孟子所恃者何?其方法为何?吾人能有其所恃,得其方法,吾人亦可曰,夫天未欲平治中国也,如欲平治中国,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七月九日

圣人之大宝曰位,手无斧柯、奈龟山何。孔子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士三月无君则吊,是儒家合天心处,亦所以异于佛老者也。田不耕农之责,器不修工之责,天下不平儒者之责也,孟子若以此义阐答周霄可省后儒辟佛。

七月十日

或曰,南京以为义和团亦民族之勇气也,此言何如?曰民族之妖气,何得谓之勇。曰彼以为外族无理已极,怒而一击之亦一勇也。曰怯之至也,何得为勇。前者鲁议员团到晋,以日本输送吗啡快枪于鲁,杀我精神,乱我国家,不人道者也,彼以不人道对我,我岂可忍而受之,当不顾一切与彼奋斗,欲以此鼓晋人。余答曰:日本以不人道施之于我,固非彼立国之道,然何以彼不送之于美、英、法、德,而独送之于我国乎。彼之不人道于我,故有由来也,不自强而徒逞一时之愤,实足以益其祸也。且勇者以自振为正意,非专用以制人也。义和团由国家之安乐危亡而变为不祥之举,不能自强不仁也,不知人强不智也,何勇气之足云乎,当国者出此言,国害无穷矣。

七月十一日

与盲人说看,与聋人说听,不能怨盲聋,怨己不智也。

讥讽之言不应辩,责备之言不当辩,错误之言不必辩,若辩徒激之甚耳。逞能之言不必答,答亦无益,求正之言应当答,答亦不可距伊太远,使之莫及。顺以止之,主会之良法,辩以止之,不可能也。不言之言贵,不辩之辩高。口之言效小,心之言效大。言在心,其言效大。言在口,其言效小。

或曰,知行本是合一的,何必又讲知行合一。曰赌博对乎,曰不对,曰汝定不曾为赌博也,曰未能也,曰何知行不合一也,当用知行合一之功。

七月十二日

德日进可以生,从心所欲不踰距可以死。人生如炼钢然,死如蘸火然,炼的精者钢好,醮的当者器好。

七月十三日

梦偕玉堂(冀贡泉)宿管常中之店,见守先伯,而闻寄生在内。梦本常也,录此可以促进德整业,以预备死。

七月十四日

铸成即是大错之事,但有一分可虑处即当考虑,一成即无法挽回,可不惧哉,可不慎哉。

七月十五日

只有树正销邪,为将来坦途。正己而不责于人,为自诚之大道。细事计之不精,秘事为之不密,均足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