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凝汐,你不过是一个活在父亲羽翼下的废物,你凭什么比我强?你凭什么得到所有人的喜爱?你凭什么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我付出的努力一直比你多,为什么最后得到掌声的却总是你?!”
“夏凝汐,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所有的荣耀都抢夺过来!”
“夏凝汐,我恨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涂着鲜艳唇彩的红唇张张合合,一个个“你”字充满尖锐的恨意,在那个幽闭黑暗的空间里回荡。
她看到那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的双唇在向她逼近,鬼魅的嘴巴越张越大,大得她能清楚地看见喉头那个恐怖的黑洞!然后,那张大嘴竟化身成巨蟒的血盆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她扑来——
“不要!”夏凝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黑暗褪去,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盆大口也不见了,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夏凝汐凌乱的喘息声。床头柜上的小夜灯亮着,橘红色的暖光映照在四壁,驱散了一室的清冷。
头有些晕,脑袋还处于混沌之中。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急促的心跳声像是失去节奏的鼓点,不规律地从胸口传来。
闭目休息片刻,夏凝汐揉着疼痛的太阳穴,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
晚上十点零二分,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睡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
掀开被子,她正想下床洗把脸,床头柜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炫目的七彩闪光灯伴着轻快的钢琴曲,在这幽静的夜里显得异常突兀。
这个时候,会是谁找她呢?
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不安,夏凝汐迟疑了片刻,方才动作缓慢地拿起手机。
屏幕上闪烁着一个不算陌生的号码,数字上方那个熟悉的名字让夏凝汐的心猛地一紧,脸色瞬间大变。
是她……居然是那个女人!
目光复杂地盯着手机屏幕,夏凝汐迟迟没有按下接听键。她潜意识里希望铃声停止,只是电话那端的人却像是坚信她会接一般,无比耐心地等待着,就像是静候在一旁等待猎物一步一步走进陷阱的猎人。
铃声依旧连绵不断地响着,眼看着一首《卡农》就要唱完了,夏凝汐终究熬不过内心的挣扎,颤抖着手按下接听键。
“终于愿意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躲进乌龟壳里,一辈子不愿意出来了。”听筒里传来一个阴郁的女声,用词尖酸刻薄,话语间满含嘲讽。
夏凝汐沉默片刻,冷声问:“你找我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你可以挂电话,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如果挂了,你会错过一场终生难忘的好戏。”
一丝不好的预感在夏凝汐的心底滑过,她眯起眼,声音变得越发清冷,“陆雪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端的人哼了声,不答反问:“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夏凝汐深吸了口气,捺着性子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在东华路金牡丹酒店豪华单间208号房,你现在过来吧!我有份大礼物要送给你!”
“不好意思,我很忙,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无聊游戏!”夏凝汐冷着脸说完,正准备挂电话,听筒里头却意外地传来一个语带挑逗的男声——
“甜心,你洗完澡没?我已经等不及了……”
夏凝汐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尖尖的瓜子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这声音……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是他呢?!
像是猜到她的想法般,讥讽的女声再度响起,“怎样?现在你还觉得无聊吗?如果你再不过来,就会错过最精彩的部分啦!夏凝汐,难道你不想看看,你的男人是如何对我俯首称臣的吗?”
夏凝汐的脸色苍白得仿若白纸,握着手机的手紧紧地收缩着,指节泛白,那力道像是要把手中的手机攥碎。
“不!我不相信!”她竭力想要压抑下自己的情绪,只是那微颤的嗓音泄露了她的惊惶,“你这个恶毒的妖精!你肯定在撒谎!”说罢,她不待对方回应,啪地拔出手机电池,连同机壳一起扔到床上。
她不相信……
她怎么能相信,那个早上还温柔地亲吻她的脸颊的男人,晚上就变成禽兽,臣服在另一个女人的脚下?
可是这由得她不相信吗?那声音是那样的熟悉,每一个音节都曾在她的梦里出现过,甚至那声“甜心”,他今早才这样唤她,余音犹在耳畔,现在这个甜蜜的单词却成了另一个女人的昵称,这让她情何以堪?
紧掐着身下的被子,夏凝汐死死地盯着那部被她扔到床角的手机,眼睛里的薄雾渐渐地凝固成冰。
无论怎样,她一定要去酒店一趟,至少她要弄清楚,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背叛她!
抄起床上的手机,她连衣服也顾不上换,旋风般地卷出门。
金牡丹酒店对夏凝汐来说并不陌生,她的父亲是这家酒店的三大股东之一,甚至那个男人的免费住宿证也是她代办的。酒店的管理人员几乎都认识她,以至于她穿着睡衣睡裤也能够顺利地进入这家五星级酒店。
站在208号房前,伸手轻触着紫檀木门框上的豪华浮雕,夏凝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她记起来了,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吧?那时她心疼他一个人在外创业不容易,让春婶熬了汤,亲自给他送去。他红了眼眶,感动地抱着她,信誓旦旦地说为了她会更努力,早日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闯出一片天下,做一个配得起她的男人,风风光光地迎娶她。
如今,不过月余,人犹在,誓言已不再。
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她的双眼,吸了吸鼻子,她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正欲上前敲门,房间里却隐约传来几声嬉笑。
柳眉皱起,夏凝汐下意识地把耳朵贴近房门,那模糊的嬉笑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亲爱的,那个女人那么无趣,当初你怎么会选择和她在一起呢?”说话的是个女人,语气轻佻,和陆雪卉平日那副精明深沉的模样不太相符,但夏凝汐不会听错的,和陆雪卉认识了七年,这个女人的声音哪怕是经过变声器处理,她也能听出来!
“你以为我真的喜欢她吗?我和她交往不过是为了她背后的利益。”回话的是个男人,那淳厚质朴的声音正是属于尹榕涛的,“甜心,你知道夏景雄吗?他是艺旭市商界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涉足的行业繁多,这家酒店便是他名下的产业之一。夏凝汐是他的女儿,有她的帮忙,我的创业之路会更加顺畅。甜心,届时我功成名就,你就是总裁夫人了……”
原来这就是当初他接近她的目的?
拳头紧紧地握起,泪意染红了她的眼眶。
心,一阵阵抽搐的痛……
大学四年,他苦苦地追了她三年。天天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给她送早餐,风雨无阻,为的是博她一句“谢谢”。每逢大小节日,他总是绞尽脑汁给她送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哪怕是清明节也不例外。知道她喜欢会弹吉他的男生,他就报了吉他课外辅导班,每逢周日就转三班车,去百里之外的辅导班学习,把一双修长漂亮的手弄得红肿不堪也毫无怨言。他还为了她学习各种绕口的英文歌,有段时间勤于练习,把喉咙都唱得发炎,还执著地说那首歌是送给她的圣诞礼物,不练好不罢休……
终于,他的诚恳和坚持不懈在大学的最后一年感动了她。她慢慢地喜欢上这个外表温文尔雅,内在质朴憨厚的大男孩。所以,在毕业那年,他说要留在这个城市创业,她毫不犹豫地表示支持。他家在千里之外的乡镇,家庭环境也只能算是小康,在本地没有住所。她从没嫌弃过他,不但让他免费住在市内最好的酒店里,还说服自己的父亲资助他,让他的创业之路无缺少资金之忧。
然而,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质朴是假的,他的憨厚是假的,他的深情也是假的……
那些自以为是的幸福,那段状似甜蜜的爱情,不过是他为了利用她伪造出来的假象。
房间里的两人似乎没有发现门外的她,暧昧的对话依旧在继续着——
“亲爱的,你会永远喜欢我吗?会不会有一天,你对我就如同今日对那个女人这般,弃如木屐?”
“怎么会呢!甜心,你想太多了。你是我的宝贝,而她,不过是我的事业版图上的一枚棋子!为了避人耳目,只好委屈你继续假扮我的客户,等我事业有成,我会娶你的。来,宝贝,亲一个……”
“嗯……亲爱的……你的手……别摸那里……”
夏凝汐再也听不下去,转身游魂般离去。赤裸的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冷了未着寸缕的玉足,也冷了那颗毫无戒备的心……
经过服务台时,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转头对柜台小姐说:“诺诺,帮我取消208号房的免费住宿服务,还有,立刻打电话给公安局,联系扫黄组的赵队长,就说金牡丹酒店豪华单间208号房有人在进行色情交易。”
年轻的柜台小姐一脸为难,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却让夏凝汐眼底冷厉的寒霜吓得噤声,再多的意见也只能咽回肚子里,唯唯诺诺地点头,“是的,夏小姐。”
深秋的夜充满寒意,夜风扑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夏凝汐赤着脚,孤零零地在路上走着。
大城市的夜生活总是繁华的,即使接近午夜,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闪烁着五彩的光,行人的谈话声不绝于耳,整条商业街都洋溢着一种澎湃的活力。
只是,这一切热闹都与她无关。
男友劈腿,小三嚣张地打电话过来挑衅,发生这种事,任谁也高兴不起来。这个晚上,注定是个无眠夜。
夏凝汐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好姐妹林小柔打电话。
“喂,小柔吗?我是凝汐,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过去找你。嗯,我没事……好的,一会见。”
挂了电话,夏凝汐想了想,又朝四周的商店环顾一遍,最后拐进路边一间不甚起眼的便利店。
小店里人并不多,不修边幅的老板娘正坐在收银柜前喝糖水,看见顾客进来也不招呼,一双被琐碎生活消磨得黯淡无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柜台上那台黑白小电视。
夏凝汐乐得自在,独自沿着小货架一排排地看,最后在摆放啤酒的货架前停下。
她以前一直不喜欢啤酒,难喝不说,喝多了第二天起来还会头痛。现在,她第一次觉得酒也是一种好东西,至少喝醉了,就能暂时地忘掉那些折磨人的烦恼。
借酒浇愁,以前一直是她不齿的,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变得如此矫情。
苍白的嘴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伸出手正想握住酒瓶,却不承想另一只手的动作比她更快,几乎在她诧异的那一秒,那只大手的主人已拿起啤酒准备离去。
夏凝汐的眉头一蹙,下意识地拉住那个人的衣角,“等等!”
那人停顿了半秒,转身——
出乎意料的,那竟是个外表相当出色的男人。目测至少一百八十二厘米的身高,没有一丝赘肉的傲人身材被包裹在质料极好的米色休闲服中。值得一提的是那张比明星还炫目的俊脸,就连夏凝汐这种平日见多了俊男美女的人,和他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心脏也不禁漏跳了一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双过于清冷的黑眸,凝望别人的目光毫无温度,就连墨色瞳孔里流动的仿佛也是来自北极的冰水,乍看之下,让人联想到冬夜天边那颗最寒冷的星。
“小姐,有事吗?”他淡淡地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声音清冷,宛如山涧里幽凉的泉水。
如果在往日,夏凝汐一定被他的帅气,还有那份清冷孤傲的独特气质迷倒,说不定还会游说他到朋友开的杂志社里当平面模特。不过在她刚被男友背叛的当下,再帅的男人看在她眼里也只有厌恶的感觉,对他的态度自然也不会客气到哪儿去。
放开他的衣角,她毫不客气地指着他手中的酒说:“先生,你手中的啤酒是我先看中的。”
其实货架上还有很多一样的啤酒,但夏凝汐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凭什么她看中的东西,最后都成为别人的?
男人扫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凌乱的睡衣和赤裸的脚上停顿了一秒,而后什么也没说,放下手中的啤酒,拿起另一瓶就走。
可是,夏凝汐分明在他转身的刹那,看到一抹不屑中夹带着厌恶的神色在那双清冷的墨眸中闪过。那眼神分明在说,他看不起她!
可是他凭什么看不起她?做错事的又不是她!
男人的眼神彻底激怒了夏凝汐,她想也不想,冲上前就夺过男人手中的啤酒。
“你干什么?”男人回头,诧异地看着她。
“这瓶啤酒也是我的!”她昂起头,凌乱的发丝在因怒气而染上绯红的脸颊上滑过,露出那双大大的,充满固执和倔犟的水眸。
男人的眼睛微微眯起,面无表情地凝视了她片刻,略带嘲讽地回道:“小姐,难道这货架上所有的啤酒你都看上了吗?”
“是又怎样?”她双手叉腰,毫不畏缩地和他对视着,脸上的表情接近嚣张跋扈,“我跟你说,不仅这货架上的啤酒是我的,这店里所有的啤酒,包括仓库里的存货,都是我的!”
“小姐,你真要把我们店里的啤酒全买下?”老板娘不知何时站在两人的身后,正一脸喜色地盯着夏凝汐,那双混浊的绿豆小眼里闪着贪婪的光芒。
夏凝汐睨了面前的男人一眼,脸上是骄傲的表情,“我夏凝汐从不说没把握的话!”
“那就太好了!”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唯恐她反悔般,连忙转身从柜台里拿了计算器,肥短的食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按着,不出一分钟,喜滋滋地对她报出一个数字,“小姐,这货架上的啤酒加上仓库里的存货一共是二百二十五瓶,每瓶五元,合计一千一百二十五元,你这么漂亮,我就算你一千一百元好了。”
“不用!该多少就多少,打折的东西我不要!”傲然地说罢,夏凝汐下意识地摸向衣服的口袋,却摸了个空。她一怔,低头看着身上的睡衣,立刻就懵了。钱包呢?对了,出门有些急,除了手机,她什么也没带,打车到酒店的钱也是大堂经理帮她付的。
怔愣了片刻,夏凝汐抬头看向老板娘,对方正紧紧地盯着她的动作,那张贪婪的笑脸已多了几分猜疑。再看面前的男人,他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也不关他事的淡然表情,只是那双清冷的墨眸里分明透着几丝讥讽。
这种情况,她该怎么办?如果她这个时候说忘了带钱包,面前这个男人肯定会嘲笑她吧?说不定他还会认为她没钱装阔,故意导演了这出可笑的闹剧。夏凝汐不由得有些急了,手心全是冷汗。
察觉到她的异样,老板娘脸上的笑容立刻冷掉半分,“小姐,啤酒你还要吗?”
夏凝汐咽了咽口水,看着老板娘的目光不自觉地带着几丝微不可察的哀求,“老板娘,那个……我忘记带钱包了,不过我可以打电话让朋友立刻过来付账,你能不能……”
“去!没钱还学人家装阔气!”老板娘脸上的笑容完全冷掉,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把计算器扔回柜台上,转而招呼衣着光鲜的男人,“这位帅哥,你要买什么呢?”
男人瞥了一脸窘态的夏凝汐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老板娘,“两瓶啤酒,不用找。”
说罢,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意,放着满货架的啤酒不拿,偏偏拿起她手上的两瓶,转身就走。
夏凝汐又怒又窘地站在原地,一双美目瞪得大大的,气愤地瞪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看什么呢!人家那才叫有钱人!”老板娘扬了扬手上的钞票,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不买东西就快走,别碍着我做生意!”
夏凝汐的目光从男人身上收回,转头没好气地瞪着老板娘,气呼呼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客人?你没听过顾客是上帝吗?你再这样下去,店迟早倒闭!”
“我呸!有钱就是上帝,没钱就是乞丐!你还不快走!再不走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着,老板娘作势拿起门边的扫把。
夏凝汐再也不敢乱说话,抱着脑袋狼狈地跑出便利店。
更深露重,室内与室外的温差很大。之前气在头上,夏凝汐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被冷风一吹,脑袋冷静了些,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