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飞传:还我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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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二奸贼一见到秦桧以亲笔画押深夜来召,做贼情虚,以为发生了变故,急得心里头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忙命犯人还押,退堂候审。跟着狗颠屁股也似,急匆匆往秦桧家中赶去。

停刑以后,岳飞只管满身血流,依旧大骂奸贼,挺立在地。这一种临难不屈的凛然气节,满堂军校衙役,不论平日为人善恶,没有一个不在暗中赞佩的。

徐浩见行刑的二三十个恶奴先自溜走,便对众道:“他这样重的伤,万受不得风寒了。快取担架和几床棉被来抬了走吧。要是有个一差二错的,谁担得起呢?”

众恶奴同声应“是”,忙命人取来担架被褥。徐浩又说:“单把人卧倒还不行,我担一点责任吧。”随唤了四名老衙役一同下手,将岳飞轻轻扶倒,请其侧卧勿动,再把被轻轻盖好。

岳飞看出这个精明强干的班头有心照顾,想说无妨。忽见徐浩眼皮微眨,忙又忍住,任其抬走。满堂军校衙役,除护送岳飞的三四十名军校外,余都散去,都是低着个头,连二奸贼的爪牙恶奴也没一个开口的。

岳飞先虽受到那样毒刑,因在万分愤怒之下,体力又极强健,当时并没感觉厉害。及至上了担架,走不多远,忽然觉出伤处奇痛,宛如周身都被撕裂神气。休说翻身转折,有时上下台阶,微一颠动,便疼得冷汗直流。这边仗着徐浩一直在旁照看,抬的人又极小心,连快步都不肯走动一下,直和捧着满盆清水一样,把人抬送到监中才行放下,否则苦痛更大。

徐浩又向为首校尉道:“这时要把他放在‘匣床’上去,休想活命。口供还没有,怎么办呢?”

那为首校尉见岳飞面如金纸,周身血汗交流,心想,徐浩是老公事,此言有理。忙答:“先让他卧在担架上,我去向二位大人求恩再定便了。”

岳飞闻言大怒,挺身大骂道:“哪个要你这个奴才去向奸贼求……”底下一个字没喊出口,盛怒之下,伤处迸裂,血流不止,人也痛晕过去。

那校尉正在发慌,倪完忽由外走进,见岳飞在架上业已痛晕过去,故意骂道:“这真叫自作自受!好好的公侯将相不当,偏不听秦丞相的话,要去造反。”随伸手向岳飞鼻孔试了试,摸了摸脉,转向众校尉道:“天已快亮,诸位累了一夜,也该睡了。把岳飞交给我,有什么事,我倪完承当就是。”众校尉哪知倪完用意,嘱咐了几句,便即退出。

倪完刚把这班恶奴送走,立命禁卒紧闭监门,口中连喝:“此是钦命要犯,谁也不许进来。”

禁卒会意,便分人把门守住。内一禁卒悄说:“还不把岳爷爷救醒,时候久了,怕不行呢。”

倪完悄答:“此时把人救醒,那痛苦谁受得了?你看他这一身伤。”说罢,忙从身上取出一包药粉,先给岳飞全身洒上,再用棉花蘸了温水,轻轻拭净血污。此是倪完连夜回家取来的特制伤药,止血定痛,其效如神。隔了一会,岳飞一声怒吼,便自醒转。倪完早就防到,忙把他按住,附耳说道:“相公此时刚上好药,千万动不得!”旁立禁卒,忙将事先备好的一大碗姜酒送上,帮助倪完把岳飞的头轻轻扶起,喂了下去。岳飞觉得身上伤痛减了许多,忽想起岳云不知是何光景?刚问了一句:“小儿如何?”倪完明知岳云在另一处受审,已与张宪同一命运,仍以为岳飞始终未被屈打成招,只要保得命在,终有除奸复仇之日,恐其伤元气,忙道:“少将军今晚不曾过堂,只换了一个地方。相公此时保重要紧,不可多言,以免伤气。”

岳飞慨然长叹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千秋自有公论,吉凶祸福何足计呢?”说罢,便不再开口。

这时众恶奴早已走尽,全监中的牢头禁卒奔走相告,纷纷赶来慰问,都被关在门外。有的隔门和禁卒说好话:“只要看上岳爷爷一面,当时就走,决不给你们惹事。”有的说:“方才那些猪狗已去挺尸。外面风狂雪大,天还不曾亮透;除非那万恶的奸贼有话,你去请他们都请不来。我们都是自己人,休看平日也曾欺压过囚犯,不能丝毫没有人心。如果有人照应了岳爷爷,谁敢去向奸贼告发,我们先要他的狗命!你们还不放心么?”

守门禁卒说:“岳爷爷正在上药,不宜惊动。”众人虽然安静下来,都关在门前,谁也不走,后听岳飞怒吼,误以为倪完受了奸贼指使,给岳飞苦吃。内中一个性暴的怒吼起来,竟想领头破门而入。

倪完暗忖:“这班吃公门饭的人,多半不是善良,对于岳飞尚且如此敬爱,不知秦桧等奸贼是何心肝!”随对禁卒道:“让他们进来。有什么乱子,都是我的。”监门一开,众人立时一拥而进。见到岳飞身受之惨,一个个咬牙切齿,咒骂奸贼,有的竟痛哭起来。

秦桧和万俟卨、罗汝揖等粮饷,由下半夜商计到天明,知道不把岳飞害死,全都不了。秦桧连眼都没顾得合,便匆匆往叩宫门,去见赵构,连进谗言带要挟,前后说了两个多时辰。

赵构先是紧皱眉头,一言不发,最后才说出“任卿所为”,只是要有一个说词。跟着便推神倦欲眠,示意令退。

秦桧明知赵构心意已定,偏偏费尽唇舌,讨不出一句准话,空自着急,无计可施,见赵构人已起立,只得辞出。一路盘算到了家中,见众粮饷还在等候消息,一个未走,都是眉头紧皱,面如土色。没奈何,把心一横,仍照原定阴谋行事,一面密令万俟卨、罗汝揖加细审问,软硬兼施,只要讨得一点口供,便可下那毒手。二奸贼硬着头皮,领命而去。

第二日薛仁辅、李若朴、何彦猷首上奏疏,说岳飞有功无罪,不应听人诬陷,兴此冤狱。还有一些朝臣也纷纷上疏保奏,到处都听到替岳飞呼冤之声。秦桧等奸贼听了,心中更自发寒;总算赵构为他撑腰,竟将这些主持公道的人先后罢免。

布衣刘允升伏阙上书,为岳飞喊冤,被秦桧下在大理寺狱内,活活打死。齐安王赵士褒因救岳飞向赵构力争,请以满门百口保岳飞无罪,也被放逐建州安置。

韩世忠越想越不平,往寻秦桧质问:“岳飞父子与张宪谋反,有何凭证?”秦桧强颜答说:“张宪虽未招,此事‘莫须(也许)有’!”世忠大怒道:“‘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说罢,拂袖而起。

秦桧赶紧出送,人已上马走去。回来呆坐室内,半晌做声不得。想了三日没奈何又向赵构连进谗言,虽将世忠官职免去,每日想起岳飞之事,心便急得乱跳。万俟卨等粮饷偏又用尽非刑,问不出岳飞父子口供!闹得秦桧两个多月寝食不安。

这日独坐密室,不许旁人走进,本意静心盘算,哪知平日和王氏商量还好一些,这一独自沉思,更是心乱如麻,坐立不安,残年风雪的寒天,双手竟捏出一把冷汗,连茶饭也无心吃。

王氏知他喜吃蜜橘,亲自端了一盘走进,见他搔首呆坐,喊了两声未应,便塞了一个大橘子在他手内,笑说:“此害非除不可,你也要保重些。”秦桧忽把眉头一皱,挥手令去。

秦桧素来惧内,这样颐指气使,是从来没有的事。王氏刚把脸一沉,忽一转念,便退了出去。秦桧意如未见,不知想到哪里,不知不觉把手一紧,手中橘子竟被握碎。橘汁迸射,溅了一脸。当时吃了一惊,手上又是粘腻腻的。本想唤人取水洗手,不知怎的一岔,人忘了唤,橘子也没有吃,却在室中低着个头,往来走动。只把橘皮一点一点的乱掐,撒了一地的碎皮渣。眼看天已入夜,他忽然匆匆走向桌前写了一个纸条,命心腹密送大理寺。

次日一早,便报岳飞死在狱中,跟着又将张宪、岳云害死,家属流窜岭南。是助成冤狱的,均有升赏。岳云死时年才二十三岁,除岳云外,岳飞先后共生四子(雷、霖、震、霆)一女(霙)。被害抄家时,岳霙万分悲愤之下,意欲冲出叩阙,代父鸣冤,为禁军所阻,自抱银瓶投井而死。后人把那井取名“孝娥井”,传诵至今。

这是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的事情,岳飞死时,年才三十九岁。死之日,家无余财。全国军民得到岳飞被害的消息,个个顿足号呼,悲痛不止。

兀术等金邦官将听说岳飞被害,全部备下酒宴,痛饮欢呼,大举庆贺。由此秦桧独掌朝政,更无忌惮,只要当时为岳飞说过一两句公道话的人,贬官的贬官,害死的害死。连岳阳因有一个“岳”字,也被改为纯州。后来由于作恶太多,心越虚怯,也更倒行逆施。茶坊酒肆中只要有人提到一个“秦”字,便难免于杀身之祸。

秦桧死后不久,江南百姓恨他入骨,大家凑钱把几个首恶元凶(秦桧、王氏、张俊、万俟卨)铸成铁像,跪在岳飞坟前面。

从此去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全指着铁像咒骂,并用砖石乱打,还有在上面便溺的。等到铁像年久残毁,大家凑钱又铸新的,永远如此,遗臭无穷。坟前还有一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的对联。下联以反面文章为白铁抱屈。这一切,都说明了我民族最重气节、崇拜英雄和对内奸民贼的永远仇恨。

岳飞虽遭奇冤,为昏君奸臣阴谋暗杀,但是金人屡被打败,元气大伤,知道岳飞虽然被害,宋朝民心未死,江淮一带还有岳飞的旧部,暂时也就不敢再作南侵之想。后来金主完颜亮听说西湖“十里荷花,三秋桂子”的湖山胜概,美景无边,竟起了“投鞭断流”的妄念,发动三十九万人马,分二十七军,大举灭宋(绍兴三十年九月)。事前还派人去向赵构暴跳辱骂,吓得赵构躲在屏风后面直哭。

这时,一些主张抗战的元戎宿将,有的被秦桧陷害,死亡流窜。有的被秦桧收买,再将兵权夺去,即使老而不死,也都成了老而无用。只刘锜、吴璘等有限两人尚在,未被奸贼害死,偏偏兵力单薄,衰老多病,只勉强将内中两路金兵敌住,收复了一些城镇。情势依旧危急,眼看非国亡家破不可。结果还是依靠当年岳飞手下的一些将士(如李宝等)和各地起义抗敌的民军(如宿迁、魏胜等)将金兵挡住。同时,山东、河南的义军首领赵开、刘异,李机、李仔、郑云、明椿、王世隆各举义旗,聚众攻袭金军后方城邑,金国又起内乱……完颜亮到处遭到宋朝军民的猛击,在进退两难中为部下所杀,残军也就退去。

中间虞允文采石矶一战,大破金兵,所部也正是岳飞、韩世忠当年所练的水军。

绍兴三十二年六月,赵构实在老聩昏庸,步履艰难,这才放弃权位,自称太上皇,传位给养子赵昚(音“慎”、孝宗)。赵昚即位的第二月,因朝野纷纷上奏,岳霖又抗疏为父辩诬,才恢复了岳飞的原官,以礼安葬。一面召回岳飞死后流窜在外的家属,把下余四子各封官职,并命御史中丞汪澈往荆襄一带宣抚岳飞旧部。

汪澈到了岳家军驻兵之处,只见灶幕鳞比,壁垒森严,旌旗萧萧,人却少见,先颇奇怪。等到登上将台,一声令下,金鼓齐鸣!当时万骑云屯,刀矛映日,也不知这许多人马是从哪里来的,不禁大吃一惊!等把来意一说,大小三军同声痛哭,为岳飞喊冤!请汪澈代奏。连汪澈和同去的人都感动得流下泪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