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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趋势:被纳入中原版图的蜀(2)

《华阳国志·蜀志》叙述当时的情景说:那个昏庸的末代蜀王自以为褒和汉中地区都还在自己的股掌中,因此又从玩腻了的女色堆里跑出来,带着手下到这一带的山谷里打猎。正在追捕猎物时,忽然看见秦惠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山梁上下来,身边还带了许多随从,也像是在打猎。蜀王感到很奇怪,但一想到惠王曾经毅然把秦国的五个美女嫁给自己,只是自己无福消受,连面都没见上一遭就永诀了,就赶紧满面笑容迎上去。秦惠王显得大度而有礼节,送给蜀王一大筐金子。蜀王也回赠了许多蜀中的珍玩宝物给惠王,但惠王刚刚把这些珍玩拿到手里,它们却全都变成了泥巴。惠王很愤怒,当时就想和蜀王拼个你死我活,但奇怪的是他的大臣们却都向他拱手道贺。惠王问为什么。群臣道:蜀之珍玩宝物化为土,说明大王将得到蜀国的土地,这是好事呀,可喜可贺。惠王一听,也有道理。于是便听从了群臣的建议,叫工匠们打造了五头石牛,搁在山顶上,每天叫人去牛屁股的后面倒上一筐金子,还放出话来,说秦国有五头石牛,非常神奇,每天都能屙下一筐金子。蜀国士兵听到消息,派人偷偷到山顶上去侦察,果然发现那五头石牛每天都要拉下一筐金子,便把这消息报与蜀王。蜀王除了有好色的毛病,还有贪财的毛病,可谓是“寡人有疾”。秦惠王深知这点,只等蜀王上钩。果然不久,蜀王就派遣使臣找到秦惠王说,蜀王想得到这些牛,不知尊敬的惠王肯不肯拱手相让?惠王说,那好啊,咱们两国的关系就如亲兄弟一般,我的东西自然也是蜀王的东西,你们回去禀报蜀王,叫他拿去就是了。蜀王乐极,急忙派了五丁力士去把这五头石牛运回蜀中。运倒是运回来了,可是这五头石牛却不但不屙金子,甚至连石子也不屙。蜀王气急败坏,拍案而起:这个惠王也太不像话了,居然敢戏耍我,把这几头石牛都运回去还他,我看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我。于是蜀王又派五丁力士押送石牛来到秦国边境。五丁力士因为来回奔波了两趟,有气没处撒,便指着秦军士兵的鼻子说,你们这些东方放牛儿,简直一点信义都不讲。秦国的士兵却笑着说,我们虽然是东方放牛儿,但你们蜀国很快就会成为秦国的放牧之地了。

五头笨重的石牛被蜀国的五丁力士们推的推、拉的拉、抬的抬,在秦岭的山地里来回奔波两趟,沿途的树木山地都被力士们踩成了平地,变成了一条由秦国通往蜀国的“黄金通道”——金牛道。公元前316年秋,秦惠王派遣张仪、司马错、都尉墨率领秦军沿这条道路浩浩荡荡南下伐蜀,一时间,古栈道上战旗飘飘、锣鼓声声。蜀王急急调兵,仓促应战,结果被秦兵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卸甲。蜀王在战斗的间隙想起了以前那些荒唐的过失,不禁仰天长叹,但一切都晚了。秦军如狼似虎,看准蜀王逃走的方向穷追不舍。结果,蜀王逃到彭山县的东北部时,被秦军包围,悲惨地死于乱箭刀斧之下。而蜀国的王太子和太傅、丞相等虽然冲出重围,但也只跑到彭县就被秦军阻击,全军覆没。

自此,经历过蚕丛、柏灌、鱼凫、杜宇及开明十二世的漫长的古蜀国历史宣告结束,一个新的统一的铁器时代来临了。

建在蜀地的秦城

秦国灭掉蜀国以后,解决了阻挠统一全国的心腹之患,看来可以大大地松一口气了。然而事实上,秦国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蜀地自古以来都不归中原管辖,蜀国虽然不存在了,但开明王朝的残余势力还时时做着“反秦复蜀”的美梦,源远流长的蜀文化还有很强的生命力。蜀地的人自古生活在蜀族的统治中,秦国的入侵和吞并最初被他们视作异族的蹂躏。秦国知道要统治好蜀地,必须采取非常艺术的手段,既要凭借强大的武力威慑作用,又要适合蜀地的民情和传统,这就需要采取威逼和利诱双管齐下的政策。

当务之急是保持稳定,因此秦惠王把蜀国灭掉以后,不久即派遣宰相张仪到成都去修建一座秦城(又称“大城”),用以屯驻秦国的军队。关于张仪修筑成都城,还有一段离奇的故事值得玩味。说是张仪来到成都以后,招募了许多士兵和民工开始筑城,但奇怪的是土墙夯筑起来很快就倒塌了,三番五次都是如此。张仪感到很纳闷,愁眉紧锁,很不开心。一天,他在江边一边踱步一边思考筑城工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忽然看见江中浮起一只巨龟,这龟用清澈而柔和的眼光看了张仪一眼,然后划动四肢向东南方向游去。张仪被这只龟的眼神深深打动,因此就挪动脚步跟着这只龟走。当龟游到东南隅子城那方时,忽然靠近岸边一翻肚皮,死掉了。张仪捞起这只龟的尸体,像看自己死去的孩子一样瞧了许久。

懂占卜和巫术的人后来告诉张仪,按这只龟游动的路线筑城,城就不会坍塌。

修好以后的成都秦城周长十二里,高七丈,城墙上驻守着威猛的秦国士兵,这些来自北方的士兵都有着强健的体魄,他们白天在城里操练兵器、喂养马匹,傍晚和清晨就登上城楼眺望蜀中美景。随着蜀地反秦浪潮的逐渐消退,秦国又在成都大城的旁边修筑了两座少城,少城中没有刀光剑影和秦国的士兵,只住着蜀地的商人和老百姓,一种和平安宁的景象开始出现,如同一朵祥云飘到了成都平原上空。

治理蜀地的另一个重要策略,是任用过去蜀王的太子们做蜀侯,让他们用自己的文化治理蜀国,但这只是初期的做法。秦国先后任命过两名蜀王的后裔做蜀侯,但时隔不久都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杀害了——秦国最终觉得任用蜀王后裔为地方诸侯是一种冒险的行为,弄不好会适得其反。

秦始皇虽然是一个喜欢标准化的人,比如他曾经统一过货币和度量衡,严格控制人们的思想,焚书坑儒,搞专制,但在对待蜀地的具体策略上却放宽了尺度。秦始皇曾经把全国的道路加以规范统一,宽度都严格定为六尺,但蜀地的道路却是个例外,只修成五尺宽。因为秦始皇深知蜀地的人民有“尚五”的习俗,这种做法能赢得民心。果然,蜀国的道路工程进展很快,不久就“通为郡县”了。

向李冰先生敬礼

要让蜀地的老百姓心甘情愿地服从秦国的统治,除了上面说到的强权政治和小恩小惠,当然还得极大地造福当地的百姓,否则百姓凭什么服你呢?秦国深知蜀地老百姓最头痛的事是水患,因此很快任命一位懂得治水的地方官员来蜀地做蜀守,这人就是被蜀地百姓传颂千秋的李冰。他有能力解决困扰成都平原上千年的水患吗?人们站在道路的两旁,冷眼看着这位新上任的官吏。只见李冰没有乘坐八抬大轿,只带了几个随从从大道那边施施然地走来了。当看见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草鞋时,人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个新上任的太守根本不像一个高级官吏,更像是一个老实憨厚的农民。

李冰来到成都以后,先听取了各方面的意见。虽然古蜀开明氏已经大力整治过成都平原的水患,但力度还不够,人们还时时生活在洪水和干旱的威胁中。为了彻底弄清平原周边水系的分布情况,李冰打着绑腿、戴上草帽,亲自带着下属沿岷江视察。当李冰行走在丛林密布、乱石嶙峋的山地河谷,耳边轰鸣着岷江震耳欲聋的怒号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上古时代的治水英雄大禹的形象。据文献记载,大禹也曾经在岷江上游的山地河谷中徘徊,寻思治水的办法,为了解决水患对人们的威胁,甚至“三过家门而不入”。李冰一边在酷热的山地中行走,一边用笔记录河流的走向和山势的变化,最远曾经到达松潘。经过一番身历其境的考察,李冰的心中已经有了一幅都江堰水利工程的草图。

这个工程不光要解决成都平原的水患,同时还要将水运、灌溉等工程结合起来,是综合开发成都平原水资源的一个大胆构想。工程的起点选在玉垒山下的河床上,“因高低之宜,驱自行之势”,引江水进入平原,再以工程建设本身来控制水的流量,该进入平原灌溉的让它进入平原纵横密布的沟渠,该顺江流走的让它顺江流走,同时想办法控制两方面水流的流量,从而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一项举世瞩目的水利工程在酝酿成熟后便开始实施了。李冰先是招募了大量民工,向他们宣讲根治水患对成都平原社会、经济和农业发展的影响,然后自己手持铁镐率先投入到工程的修建中。20世纪70年代,都江堰的河滩中曾出土一尊头部残缺的石像,手中还紧握着长锸,它应是李冰这位实干的地方官吏形象的真实写照。

在黑压压遍布于玉垒山前的民工潮中,有一位腼腆的年轻人也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在抬土,人们知道,他就是蜀郡太守李冰的儿子。父子两人跟普通的民工一起吃苦耐劳,这让成都的百姓很感动。当玉垒山被凿开一道缺口,滔滔江水从此进入灌区和工程之中时,现场的蜀人有些担忧:这凿山而至的江水会不会因水精作怪而泛滥呢?李冰深知蜀人迷信,便笑了笑,命令石匠们雕琢了五头石牛“以压水精”。本来,蜀人有“尚五”这个传统习俗,今天看见太守用五头石牛去压水精,便纷纷向他竖起大拇指,把他视为知己。

同时,李冰还在内江、外江和羊摩江的取水口,各竖起一个石人,如果水位枯竭到石人的脚背,那么说明江水已经不够灌溉了;如果水位超过了石人的肩膀,那么就说明洪涝要来了——这是世界上最早的水测。在都江堰水利工程竣工之日,蜀人成群结队赶来观看,瞧见这个水利工程非常先进、科学、合理,都忍不住猜测:李冰这人是不是天人下凡,专门来造福平原的呢?蜀人之幸也!

都江堰水利工程的主要设施包括鱼嘴、飞沙堰、宝瓶口、外江闸等,分别起分开江流、排洪、瓶颈和内外江水流量分配调剂等作用,的确是一项古今罕见的水利工程。自从都江堰水利工程在李冰父子的手里相继完工和增筑以后,成都平原变成了一片灌溉自如的良田沃野,水患不再发生,人民安居乐业。司马迁曾经到都江堰作过实地考察,在惊叹这项工程的宏伟以后,提笔写道:“蜀守冰凿离堆,辟沫水之害,穿二江于成都之中。此渠皆可行舟,有余则用溉浸,百姓享其利。”

李冰既是一名官吏,也是一位水利学家,这应是他最恰切的身份标志。正如余秋雨在《都江堰》一文中所说:“中国千年官场的惯例,是把一批批有所执持的学者遴选为无所专攻的官僚,而李冰,却因官位而成了一名实践科学家。这里明显地出现了两种断然不同的政治走向,在李冰看来,政治的含义是浚理,是消灾,是滋润,是濡养,它要实施的事儿,既具体又质朴。他领受了一个连孩童都能领悟的简单道理:既然四川最大的困扰是旱涝,那么四川的统治者必须成为水利学家。”

两千多年过去了,都江堰这项著名的水利工程已把成都平原浇灌得无比肥沃,它的重要作用穿越漫长的时间隧道,一直浸润到现在,而且还将浇灌未来。无怪乎看见过它的人都会惊叹,这简直是“中国古代水利史上的奇观”,“世界水利史上的奇迹”,一项荫庇后代的“永恒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