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这枚中近程导弹,可是咱们中国人自己设计制造的一枚争气弹呀!要是她不争气,那可怎么办?”
唐技术员:“不会吧?”
少尉:“这也难说,A型导弹上天才一年零四个月,毕竟时间太短了!”
上尉:“争气,争气,这争气弹里也装了一肚子的气,上天之后肚子会不会气炸了?”
唐技术员:“不会吧?”
人们一个又一个偷偷溜出了掩蔽部,在战壕里伸出头,望着高高耸立的导弹。
传来口令:“牵动!”“开拍!”“点火!”
火焰喷涌而出,导弹从烈火中升起。
人们又叫又跳:“成功了!成功了!”
话音未落,升天的导弹突然偏离轨道向北飞去。
专家们眉头越皱越紧。
任新民看见:飞行的导弹在晃动,中间部位在冒火,平躺下来不再上升,然后又调转头来往后走,弹头耷拉下来,尾部拖着一股浓烟直飞而下,坠落在发射台附近,把荒滩砸了一个大坑。
任新民等专家,钟赤兵、王秉璋、王诤、李福泽等和几百名官兵,望着这个二十八米宽的深坑,陷入痛苦的沉思。寂静的戈壁滩上,一阵阵寒风在呜咽……
北京。聂荣臻双眉紧锁,一只手捂着电话。
此时,在东风基地大食堂的桌上,摆满了B型导弹上天后会餐的饭菜。而食堂里却空无一人。
发射场上。冷冷清清,见不到一个人影。
宿舍里。任霞子泪流满面,王旗向她瞪眼。
窗外。唐技术员又在拼命地抽烟。
招待所里。任新民默默望着窗外。
隔壁。钟赤兵放下电话,命令李福泽:“紧急集合!”
警报声响起。人们从办公室、宿舍奔出。
广场上顿时集合了上千人。人们睁大眼睛,一齐望着拄着双拐急急走来的钟赤兵。
钟赤兵激动地说:“聂荣臻元帅从北京来电话,向大家表示慰问!他说:既然是试验,就有失败的可能。这次失败了,下次就可能成功。失败是成功之母嘛!同志们,为了B型导弹,科技人员辛苦了一年多,其他同志开荒种地,为大家准备了饭菜,现在,请大家到食堂去,吃饱了再干!跌倒算什么?我们骨头硬,爬起来再前进!解散!”
《跌倒算什么》的歌声响起。
人们仿佛从梦中醒来似的,纷纷走向食堂。东风基地,继饥荒大疏散之后,又一次摆脱了失败的痛苦而恢复了生机。
第二天上午,东风基地,钟赤兵在干部大会上讲话:“昨天,试验失败了。大家的情绪反应很强烈,这是很自然的。许多人难过,痛苦,失声痛哭,一夜没有合眼,但他们没有倒下,而是挺起了胸膛,直起了腰杆,继续干!可有人呢,垂头丧气,悲观了,失望了,往后退了。在这个时候,我要像长征路上那样,大喊一声:‘共产党员们,跟我往前冲!’”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钟赤兵扶了扶眼镜:“不讲别的,光拿我们的军事工业来说,有过多少困难、挫折和失败!在中央苏区,我们自己制造的子弹,一出枪口就掉下来了;手榴弹扔出去不响,或者分成两瓣;地雷呢,不炸,或者光冒烟不开花;不会弄炸药,当场被炸死。我们解放军打仗,也有过失败,常胜将军、百战百胜,那是不可能的。火箭、导弹是科学,尖端科学,也是一种艺术,综合艺术,不是靠哪一个人、哪一个部门、哪一个单位,而是靠成千的人、成千的部门、成千的单位,共同努力,互相协作。只要有一个人、一个部门、一个单位出了错,那么,就可能失败!因此,我们应当好好总结,大家都来找原因,共同取得经验。我相信,我们有这样的毅力,有这样的智慧,来逐步地完善我们的导弹事业。总有一天,我们自行研制的导弹要飞上天!”
5月,东风基地。导弹的残骸一堆一堆放在荒滩上,钱学森、任新民等和技术人员,分头围着残破的零部件在讨论。大家一圈一圈地坐着,远看戈壁滩像有无数个圆圈的图案,近看人们在5月的阳光下大汗淋漓,不停地用毛巾擦汗。
王诤匆匆走来,和任新民耳语。然后,他招手把华鹰从圆圈中叫了出来。
华鹰跟着他,边走边问:“王叔叔!……”
王诤几乎要发火:“叫我同志!”
华鹰:“啊,王院长,怎么叫我一个人回北京?”
王诤:“我也不知道。准备好,下午有飞机。”
香港。美国女记者麦瑞和张小姐走进中华服装公司。
胡少校站在一旁,看着她和张小姐走进客厅。
客厅内,电话机早已装了窃听器。张小姐刚一开口:“麦瑞,我想问你……”
麦瑞一把捂住她的嘴,连连摇头,大声说:“太热了!我们去游泳吧。”
张小姐这才会意地点点头。
晚。北京。聂荣臻:“原子弹导弹的研制,已经到了决战关头,自力更生是永久的方针,但又必须争取外援,现在苏联这条路断了,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吸收西方的科学成果,哪怕一点一滴也是好的。所以,组织上决定派你去香港,任务是公开合法地搜集科技情报资料,为我所用。”
陆小铃吞吞吐吐地说:“聂帅,我怕!……”
聂荣臻:“怕什么?花花世界,没有什么可怕的!这次去的人,都经过严格审查,是信得过的!这件事,我和总理考虑了整整一年。你从外交部调到统战部,几次去香港,任务完成得很好,只是你不懂业务,要华鹰好好教你一个月。”
华鹰深情地望着陆小铃,使她增强了信心。
聂荣臻在院子里散步,不时地看着手表。他刚回到办公室,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喂……我是,钱学森怎么还没有来?”
此时,刘亚楼在打电话:“天气不好,飞机晚点了。”
聂荣臻在电话中问:“他乘的什么飞机?”
刘亚楼在打电话:“还是那架专机。”
聂荣臻在打电话:“那好,我再说一遍,没有我的批准,钱学森同志不得乘坐任何类型的飞机!对于他的安全,你们要绝对负责!”
天黑了,夜深了,聂荣臻还在客厅里等着钱学森,不禁在沙发上睡去。直到醒来时看见钱学森站在面前,他才高兴地说:“啊,你回来了!”
他拉着钱学森、王诤的手:“辛苦了!辛苦了!”
钱学森心情沉重地说:“这次试验失败了,我是技术总负责人,要负全部责任。”
聂荣臻刚要开口,电话铃响了,他拿起耳机:“啊,总理,钱学森同志平安到达,就在我这里。”
周恩来在中南海西花厅打电话:“他心情怎么样?”
聂荣臻在打电话:“心情很沉重!”
周恩来在中南海西花厅打电话:“我跟他讲几句。……啊,学森同志,情况我都知道了。科学试验,也像打仗一样,没有什么常胜将军。不要追究责任,要好好总结经验教训,从失败中找到成功的钥匙!”
钱学森在打电话:“好,我把你的话向大家转达。……再见!”
聂荣臻:“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钱学森望着王诤:“你说说。”
王诤:“你先说。”
聂荣臻微微一笑:“学森同志,你先说吧。”
钱学森:“好。试验失败了,大家很难过,很痛苦!”
刘亚楼驱车来到聂荣臻家中。
钱学森站起身:“刘院长!”
刘亚楼和他热烈握手:“聂帅天天盼你回来。”
聂荣臻:“你也坐下来听听,你是导弹研究院院长嘛!”
“嗨!我是个挂名的。”刘亚楼把手一甩。
聂荣臻:“那可不行!试验要是再失败了,那可要追究你这个院长的责任了!”
刘亚楼:“那当然,这次试验,首先要负责的是我。”
聂荣臻:“好,一起听听吧。导弹的零部件一起摊开,像是一个展览会。”
钱学森:“也像是开肠剖肚,把导弹来了一个解剖¨。”
刘亚楼:“对不起,我这个导弹研究院的院长,至今还不知道,一发导弹到底有多少个零部件?”
钱学森:“谁也没算过,但至少也有十几万个!”
王诤:“乖乖!有十几万个?”
聂荣臻:“只要一个出了问题,那就要坏大事!可见,导弹涉及几百、几千个企业单位,不搞大会战怎么行?”
刘亚楼:“对,必须搞大会战!”
聂荣臻:“明天我就向总理建议:要全党上下、全国上下,凡是有关的部门和个人,都要积极参加这个大会战!”
南苑。专家楼。小礼堂内。墙上挂满了各种图表。张爱萍、刘亚楼等和专家们一起看着、谈着,有人还在做笔记。铃声一响,人们纷纷回到座位。
主席台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钱学森在主席台上笑微微地说:“‘技术方案讨论会’开了一个月,大家认为收获很大。B型导弹失败的教训很多,归结为一点,就是导弹不能带着问题上天。怎样才能证明没有问题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强地面试验,而这个试验不是部分的,必须是全部的,也就是全弹试验。现在,我传达五院党委常委的决定:立即抢建全弹试车台!”
随着他的声音,人们看到——
一台台挖土机、推土机像战车一般,从四面八方开往长辛店附近的龙冈。
夜晚。工地上。灯火辉煌,红旗飘扬。工人、学生、战士们,把各种建筑材料、机器设备从卡车上卸下,肩挑人扛,车轮如飞,一辆辆运土的大卡车在奔驰……
星期天下午。钱学森家中。
蒋英带着两个孩子走出来,迎面遇到任新民、屠守锷、黄纬禄、梁守槃等人,笑着说:“你们来,我们走!”
任新民:“嫂夫人,实在过意不去。”
蒋英小声说:“保密第一。再见!”
梁守槃:“每个礼拜都来打搅!”
钱学森:“没有关系。请,各位请进!”
客厅里。茶几上只有清茶一杯,有人还自带玻璃瓶子当茶杯。
钱学森:“B型导弹的问题,首先是发动机不可靠,你说是不是?”
任新民:“是的。严格说来,我们只是改造了苏联导弹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四十的零部件,而不是真正的自行设计。就是说,还没有摆脱仿制苏联的束缚。”
梁守槃:“试车几次都成功了。我原以为发动机过关了。”
屠守锷:“这就造成一种错觉。”
钱学森:“我看,必须花大力气修改发动机的设计方案。人手不够,是不是从基地调一些人回来?”
任新民:“可以,先把任霞子借调回来。她和华鹰一样,胆子比较大,有一股子闯劲。”
东风基地。一批大学毕业生唱着“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举着共青团的旗帜,昂首阔步走过。
晚。宿舍里。王旗和任霞子拥抱在一起。
王旗:“后天一早你要去北京,明天团日活动,你就别去了吧。”
“什么?”任霞子生气了,“我是基地团委书记,又是兼课老师,能不参加团日活动?”
王旗:“你先别生气,我是……”
“什么?”任霞子又火了,“你说呀?”
王旗沉默着。任霞子故意激他:“哼,还是个男子汉、战斗英雄!”
王旗沉默着。任霞子:“你说呀?为什么不让我去?说呀!你怎么啦?”
王旗大吼一声:“我想你!”
任霞子大笑:“哈哈,我们天天在一起,你这个大傻瓜!”她看见王旗那么诚挚、温柔,她的心被感动了,又一次投入他的怀抱,热烈地吻着他。
王旗抚摸着她的短发:“抗美援朝,在战场上,我想你;回国了,你在苏联,我想你;到了基地,你在北京,我想你;现在,你又要调到北京!”
任霞子:“只是借调,全弹试车台一建成,我就回来。基地是我的家!”
王旗:“你走了,还成个什么家?妈妈临终以前说,你像是她女儿!”
任霞子:“你还有个妹妹?”
王旗:“不,我是孤儿,父母都被日本鬼子杀害了!”
任霞子:“那她……”
王旗:“她不是我妈妈,可又是我世界上最好、最亲的汉族妈妈。她走了,你……你又要离开我!……”他伏在她怀里哭了,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任霞子也感动得泪如雨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亲爱的,我不去了!”
门外又出现了那个人影,火星一闪一闪。他,唐技术员,回到房间,灯也不开,躺在床上。只见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动,他的脑海里出现——
哈军工第一期毕业生,胸戴大红花,站在台上。
他对女朋友说:“我要做一个大科学家!”
他来到东风基地,风沙把他埋在沙堆里,人们把他救了出来。
他顶着烈日,口干唇裂,望着大戈壁,水车无影无踪,他只好拿一片白菜帮子嚼着。第二天夜里,水车来了,他拿着碗穿过人群,冲向水车,大口大口地喝水。
他想象着金发碧眼的女郎微笑着向他走来。
他在办公室偷走了别人的手表。
他想出门逃跑,可又返回宿舍……
现实把他从想象中拉了回来。他霍地坐起,终于奔出门,投向黑暗,逃跑了……
晨。军号声起。
军号声越吹越嘹亮,王旗果断地说:“霞子,你去吧!”
任霞子又一次拥抱着他:“你真好!”
一辆又一辆大卡车驶离基地中心,经过发射台,穿过机场,向7号营地开去。一群男女青年,高唱着“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共青团旗帜在迎风飘扬。一片绿油油的庄稼从他们眼前飞过,接着便是大戈壁,无边无际的沙漠。卡车停下了,人们搭起一个又一个帐篷。
晚上。一堆堆篝火升起,人们围着篝火唱呀、跳呀。任霞子一个人在帐篷里,摊开图纸,写着笔记。小孙和几个年轻人跑进来吵吵嚷嚷地问:“霞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跟大伙一块玩嘛!”“我们到处找你!”“呵,你在画图纸呀?”“好多人提议,团委书记讲故事,忆苦思甜。”
任霞子:“B型导弹失败了,我怀疑设计有问题!”
“那,你画吧!……我们等你。”“你快来!”小孙等又像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夜。篝火旁。任霞子:“我从小在南洋长大,眼看中国人低人一等,净受洋人欺侮。抗战时期,我随陈嘉庚和一大批华侨回到祖国。在国民党统治下,人民受苦受难,我十三岁当了童工。幸亏八路军来了,我到了兵工厂,然后组织上又派我去读书。从苏联学习回来,心里想的就是把火箭导弹打上天。我也像你们一样,向往爱情,向往幸福。可是,没有国家的富强,哪有个人的幸福?!没有国,哪有家?!”
随着她的声音,人们看到——
海外老华侨,在外国老板的皮鞭下,背着沉重的箱子,步履蹒跚,终于力不能支,倒在地上。
一大批华侨在陈嘉庚带领下,冒着日本飞机的轰炸,踏上祖国的土地。
任霞子在张家口一个纺织厂当童工。夜里,她伏在织布机上睡着了,膀子被老板用针扎出了血。
八路军来了,十五岁的小霞子穿上了大军装。
任霞子又从兵工厂到了学校……
夜。一排排帐篷静寂无声。几个女青年在睡梦中,任霞子打着手电画图纸,眼皮打架慢慢睡着了。突然,狂风大作,飞沙满天。任霞子被惊醒。她迅速地把图纸卷了起来。正在这时,一阵狂风呼啸,帐篷被风卷走。任霞子的眼前只有一卷图纸,她就随着图纸奔跑,摔倒,再爬起来追赶着,图纸终于被她抓住,死死地抱在怀里。她笑了!……沙尘却把她全身盖上,淹没!……
第二天。烈日炎炎,王旗在沙漠上走着,喊着:“霞——子!霞——子!”
李福泽等基地官兵和男女老少在沙漠上走着、喊着:“霞子!霞子!”
上尉奔来:“报告,李司令!唐技术员逃跑了!”
李福泽:“什么?他逃跑了?”
此时,唐技术员正站在一个外国人面前,用英文说:“我有国防核心机密!”
大鼻子外国人连连向他摇手。
他藏在一个外国商船的底舱里,双眼闭着等待开船。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人民警察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他被戴上了手铐。
北京。中南海西花厅。周恩来在接电话:“任霞子……我记得她,失踪半个月了,还没有找到?……继续找!派部队、派飞机,一定要找到她!唐技术员已经被抓获,要军法审判!”
北戴河。海滨别墅。
林彪拿着电话,气愤地说:“叛逃投敌,卖国贼!这种人还判死缓?要立即枪毙!”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无耻的叛逃分子被枪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