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天地颂(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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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跋(3)

中秋将至,心如潮涌,“每逢佳节倍思亲”啊!记得,上世纪50年代,我在苏联留学时,有一次病卧在床,看着《人民日报》,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一个中国人,只有身在异国他邦,才能真正懂得“祖国”的含义,才能深切体会:“月是故乡明”。今天,脚踏神州大地,叫我加倍思念的亲人又是谁呢?当然,是我最亲最爱的母亲。她生我养我,为我受苦受难。如果她还在人世,我会扑倒在她的怀里,再喊一声:“妈妈!”可惜,她再也听不到我的呼唤了!……但是,我还有一个伟大的母亲,任何时候都可以向她倾诉衷肠。1940年,小小年纪,我就投入她的怀抱!是她,用真理的乳汁哺乳了我,使我长大成人。在她的怀抱里,像我这样的孩子有成百成千成万。9月4日,我们这群“孩子”——淮南联中(当时我还不到十一岁,被编在预备班)的同学,在清华园聚会了。真是:浮云一别后,流水六十年。“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我们又返老还童了,先唱校歌(即《抗大校歌》,只是第一句“黄河之滨”改为“江淮之滨”),后唱《新四军军歌》。用“心潮澎湃”来形容已不确切,因为我们都老了,最大的七十九岁,我属于最小的一个,也已七十一岁了。年老多病,怎能禁得起澎湃的心潮的冲击呢?确切地说,这是一群少小离家各奔东西的孩子们,走过了六十年风雨人生路,“乡音无改鬓毛衰”,又回到了故乡,围在母亲身边,向她倾诉着一切。此刻,我们每个人的耳边都回响着一首动情的歌:“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啊,党啊,你就是我的母亲!你就是我们的母亲!你就是千千万万孩子们的母亲!你是我们的生命,没有你也就没有我们的一切。为了你,无数英雄儿女血战沙场,慷慨就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些“两弹一星”的创业者,“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不管是有名的还是无名的,他们都是你的好孩子啊!在清华园的聚会上,我最后一个即席发言,时间只有三分钟。我说:“相逢恨晚,半个多世纪才重逢;相见恨短,聚会只有几个小时。我们都已经老了,但回顾一生,可以自豪地说:我们都是党的好孩子!在中秋佳节,我们更加思念伟大的党——我们的母亲!”我的话,激起了人们的共鸣,有的鼓掌,有的流泪。此时,在我们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共同的声音:党啊,我们永远是你的好孩子!

世界风云,变幻莫测。但一切都有其规律,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让那些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反华反共反人民的老爷们记住:经受了近八十年考验和锻炼的中国共产党,永远是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因为她手中紧紧握着任何核武器都无法比拟的战胜一切的法宝——科学的真理!

东生

2000年9月11日,中秋节前夕,于北京

前 奏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继屈原之后我国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这首诗,活灵活现地反映了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愁肠百结而又难以自解,苦也!哀哉!

五年了,《天地颂》问世后,受到了广泛的欢迎。可是,我很不安,甚至有一种愧对历史之感。什么是民族精神?井冈山精神、延安精神、西柏坡精神是什么?“两弹一星”精神从何而来?特别是,“两弹一星”的奇迹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国?在获得“两弹一星功勋奖章”的二十三名科学家中,二十一人是留学生,为什么?这些问题一直悬在我的心中。从2001年写电视剧起,我就下决心寻找答案,并把它告诉读者。这就是出版增补本的缘由。

《天地颂》是“纪实性电影小说”,是在电影剧本的基础上加工而成的。2001年元旦,我动笔写大型史诗剧。2月18号,在京西宾馆讨论话剧剧本的座谈会上,周克玉、逄先知、何敬修、陈孟君、魏风、罗锦麟、王正、王朝柱等十几位同志强烈呼吁:“这么好的重大题材,赶快拍电视剧!”从此,我又奋战十个月,写出了八十集电视剧剧本,第一部名为《呼天唤地》(二十六集)。剧本先后经宋健、周克玉等三十多人看过,一致认为很好,故决定将它原封不动地增补到小说中去(即现在的第一部《呼天唤地》一至十七章和第二部《顶天立地》一至九章),并冠以“纪实性电视电影小说”。这就是出版增补本的经过。

八年前,时任国防科委(后改为总装备部)政委的李继耐将军对我们说:“‘两弹一星’创作是一个工程。”我非常赞成他的看法,并为实施这个工程而努力——电影、小说、电视剧、史诗剧、报告文学,这五个项目加上规模宏大、影响深远的两大公益事业(西柏坡开发工程和国际友谊工程),像七个音符,在钢琴上跳动了十几年,组成了我生命的最后乐章。毋庸讳言,创作是非常艰苦的,急功近利或不甘寂寞的人恐怕无法忍受,也许要半途而废,当了逃兵。科学家爱迪生说:“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百分之九十九的血汗。”贝多芬的《欢乐颂》孕育了三十八年才出世。可惜。他耳朵聋了,听不到这首激励全人类友好团结的歌声了。正如罗曼?罗兰所说,贝多芬自己并没有享受过欢乐,但是他把伟大的欢乐奉献给所有的人们!我特别爱听《欢乐颂》,经常想起贝多芬,甚至巴不得像聋子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头搞创作。我甘于寂寞,却又身不由己,处在一片喧闹之中,不得不常常“逃”到偏远的角落,躲起来写点东西。尽管长期超负荷运转,身体老化,心力交瘁,但我还是要写。这就是出版增补本时我所处的环境。

增补本要出版,我还有很多话要说,有些过去不能说的,有些过去不想说的,现在能说了,想说了。可又苦于没有时间和精力,只好“信天游”,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或者,权且当做在追求时尚、百花齐放的舞台上,我也“玩”一回“超级老声”吧!

9月1日,早晨散步时,偶然路过一个幼儿园。听到喇叭里小朋友的声音:“升国旗!”我站住了。望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在灿烂的阳光下冉冉升起,听着孩子们高唱的《国歌》声随着微风飘荡,我张开嘴想唱,可又发不出声音;我睁大眼想望,可又看不见天上的白云,因为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激动得想哭,可又一直在笑……直到幼儿园开学典礼结束,我才缓缓地离去。

在蓝天下,我一边走,一边想。沉睡的历史,像电影镜头一般,浮现在我的眼前。1900年,义和团反抗八国联军的悲壮情景,历历在目。长矛大刀敌不过洋枪洋炮,刀枪不入的迷信被先进的科学技术所粉碎,成千上万的同胞惨死在侵略者的屠刀下,绝大多数是妇女、老人和儿童。正是在这种走投无路的背景下,一批又一批热血青年,被迫漂洋过海,到日本、欧美留学。他们身在异国他乡,备受凌辱与痛苦,但牢记林则徐“师敌之长技以制敌”的遗训,刻苦学习西方的科学技术;又历经磨难和曲折,从“科学救国”转变为“革命救国”。在血与火的斗争中,他们一次次呼天唤地,终于找到了一条真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这就是增补本所添加的主要内容。

从开国大典之后,我还没有参加过升旗仪式,更没有看到过幼儿园的孩子升国旗,这不禁使我想起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是何等重要!要让孩子们知道,五星红旗是无数革命先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其中也包括一代又一代中国留学生。他们含辛茹苦,忍辱负重,一心要为祖国争光;他们孜孜不倦,埋头用功,一心要为祖国效力。追根寻源,正是伟大的民族精神的核心——爱国主义,创造了“两弹一星”的奇迹!这就是增补本所弘扬的主旋律。

望着孩子们的笑脸,笑得那么天真,那么可爱,你也会自然地咧开嘴跟着笑,仿佛是无忧无虑了。然而,就在你笑的时候,世界上还有多少人在哭啊!望着9月1日报纸上的大标题:《八百四十一人命丧巴格达踩踏惨剧》《“卡特里娜”飓风重创美国》《“第二原子弹”正在逼近人类》《美军围着中国接连搞演习》《台军摸底日介入台海冲突可能性》《人类正“导演”地球史上第六次生物大灭绝》……看到这些,你还能笑吗?你还能像孩子们那样无忧无虑吗?忧国忧民,这是自古以来中国一切先进的知识分子的特点。正是这种忧患意识成了海外学子为振兴中华而发愤图强的原动力,成了浸透着他们灵魂的爱国主义思想的核心。即使在今天,祖国强大了,我们仍然不能忘记历史,不能歌舞升平,而要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增强忧患意识,居安思危。这就是增补本要向读者传达的党和人民的心声。

儿童是祖国的希望。未来之星甚至是领袖人物,就在今天的幼儿园里。但是,有名的英雄毕竟是极少数,而无名的英雄从来都是绝大多数。显然,没有无名的英雄,也就不可能产生有名的英雄,正如没有藕和绿叶也就不会有荷花一样。因此,在往往被忽视的“小人物”当中,我们要不断地去寻找、去发现、甚至去造就那些具有英雄品质的人,使他们的“孺子牛”精神放出光彩而照耀世界。创造“两弹一星”奇迹的,除了我们知道的那些“大人物”,就是我们还不知道或者不完全知道的“小人物”,正是他们用血和汗滋润、培育、甚至造就了那些“大人物”。这里,我要特别介绍一位导弹专家并带有传奇色彩的“无名英雄”——贺麓成。他是毛泽覃的儿子,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因为在他出生三个月之后,毛泽覃就壮烈牺牲了。他是毛泽东的亲侄和姨侄(母亲贺怡是毛泽东夫人贺子珍的妹妹),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伯父和姨父毛泽东,直到毛泽东去世,才被列入守灵人的名单之中,望着伟大的领袖和亲人默默地流泪。他是一位没有留过洋的导弹专家,1957年就在国防部第五研究院院长钱学森领导下,对中国导弹和航天事业作出了贡献,1980年成为总参系统“0001号”高级工程师。1982年,要把他从正师级提为副军级的报告送交邓小平审批的时候,孔从周(毛泽东的亲家)恪守“亲者严”的传统道德而有意“压下”,说了一句:“过两年再说吧。”在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小屋里,他一住就是二十年。1949年8月,他和母亲贺怡离别十四年后重逢,即在江西正式参加工作,理应算是离休,可他至今还是“退休”。同年底,贺怡带着他去寻找毛泽东和贺子珍的儿子小毛毛,不幸翻车,母子团圆才三个月,妈妈当场身亡,儿子左腿骨折。贺麓成带着心灵和身体的伤痛,在上海交通大学毕业,本已考取留苏研究生,又因中苏关系变化而留在国内。他不仅学会了俄语,而且还自修英、德、日语,翻译了成百万字的资料,写了好几十篇论文。1961年,他参与研制的控制方案与实现方法,用于我国自行设计的第一个装备部队的导弹,后又用于导弹、核武器和“东方红”卫星上;可是,直到1978年,这项成果获得全国科学大会奖,人们才知道在导弹专家当中还有一位叫贺麓成,但仍然不知道他和毛泽东家族的关系,更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毛岸成。今天,有着两个姓、两个名字的贺麓成(毛岸成),已是身患绝症的古稀老人,可他还在顽强地战斗,一边为科学事业呐喊,一边为绿色经济和公益事业尽力。苦难的人生和伟大的事业,造就了这位在农村长大的毛泽东家族唯一的导弹专家,他像无数隐姓埋名为“‘两弹一星’”献身的科技工作者一样,是一个只讲奉献、不求回报的人。唯一不同的是他和毛泽东家族的特殊关系,以及随之而来的传奇式的经历。获得“两弹一星功勋奖章”的那一朵朵“荷花”,不正是像贺麓成(毛岸成)这样的一片片“绿叶”扶持起来的吗?难道我们能够忘记这些具有英雄品质、为人民的事业奉献终生的“小人物”吗?这样的无名英雄,真是成千上万!正因为太多了,文艺作品不能不虚构人物,作为他们的典型代表。过去,我注意到了“不能忘记小人物”,但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今天,我要用更多的篇幅和热情来歌颂无名英雄。增补本对原稿的这些遗憾和不足力求进行一些弥补。

第一声呼唤

幼儿园的许多孩子,将来也会像他们的先辈一样,到国外去留学。那么,在古老的中国,留学生是些什么人呢?他们什么时候、为什么要留学呢?那二十一位“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又是怎么样留学的呢?这个问题早在1997年就引起了我的兴趣(在卫星研究院一次讨论“两弹一星”电影剧本的座谈会上,我的“小老弟”王朝柱说:“能不能从留学生的角度来写?”这句话触动了我),但直到2001年才开始行动——跑书店!找书、买书、看书,一时间成了我最急的大事,也成了我最大的乐趣。哪怕在一本书里找到一点点线索,我也欣喜若狂。就这样,一本一本,一点一滴,搜集到的素材越来越多。这时候,我才发现,19世纪后五十年和20世纪前五十年中国留学生的事迹可歌可泣,惊心动魄;而表现他们(特别是留学欧洲的中国学生)的影视作品(除赴法勤工俭学有一点外)几乎是零(也许我没有发现)。天啊,这不是文艺创作急待开垦的一块处女地吗?我下定决心,去拓荒,去耕耘,去播种!……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同窗好友宋健也一直在研究留学生的问题。我把《呼天唤地》电视剧本送给他看,他很快看了并给我写了一封信,现全文抄录如下:

东生同志:

敬佩你又把“两弹一星”这段史诗向前延伸了五十年,从而把这一伟大的业绩镶嵌到中国雄壮的近代史中,生动地描绘了数代中国先驱们如何从“科学救国”的幻想发展到“科教兴国战略”的实施,这是中华民族无数儿女们用生命和鲜血争来的胜利。《天地颂》这前二十六集是“两弹一星”的序曲,高潮还在后面。如果真的完成八十集的写作,那又是一场新的战斗,我担心你的精力、身体耗费太多。望为国珍摄,多多保重,争取完成这一宏伟计划。

前二十六集中留学生占了很多画面,我想这是对的。应该如实承认,中国的现代科学技术是从西方学来的。得到“两弹一星”功勋奖的二十三名科学家中有二十一名是留学生。年初我发表过一篇长文:《百年接力留学潮》,其中有很多文字讲到这一点。李滔、陈先玉、朱训、陈锦华和很多大学教授们都十分赞扬。现寄你一份复制件。近来,很多刊物都在转载。我是想把百年留学运动,包括留法勤工俭学、莫斯科中山大学等都嵌入中国近代史中。请你一定读一遍,我写的是历史,不是文学,所有文字都可考可查,附有文献来源。

你在前言中说有“五代留学生”,建议改为九代。这是著名史学家戴逸同志划分的(他现在主持编《清史》)。我从其倡议,将留学生分为十代。荣闳率一百二十幼童留美是第一代(其中唐绍仪是1881年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回国,你文中误说他是耶鲁毕业,请查正),我们留苏是第九代,改革开放后的五十万留学生是第十代。这个划分比较严密,而且有史实年代可考,似可采用。

前二十六集我已粗读一遍,还拟细读。如有建议,随时奉报。

“非典”无恙,万幸。天缘有福,让我们再奋斗一番,为这个大地,为后人再贡献一点智慧、力量和生命。

祝顺利完成大作。歌者不惜苦,但喜知音多!大家都支持你。

敬颂

大安

宋健

2003年6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