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天地颂(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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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浪淘沙(2)

龙大宝:“我们是哪一路?”

刘副官指着地图:“喏,你看,这一路。”

龙大宝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大大的明白,哈哈哈!什么时候出发?”

刘副官:“明天。”

龙大宝:“明天,还早呢!今日有酒今日醉嘛,来,再喝……喝……”

刘副官摇头,向三个小姐示意。

龙大宝发现了:“你摇什么头?给我滚,滚出去!”

刘副官吓得溜走了。

龙大宝喝了一杯酒,咕咕哝哝地:“谁?谁陪我?你们三位小姐,有两个留学生,一个留学日本,一个留学美国,今天晚上轮到谁了?嗯?”

三个小姐互相挤眉弄眼的。

龙大宝:“好吧,你,留学美国的,今天晚上我们要痛痛快快,性解放呀,哈哈哈!”

二小姐、三小姐向大小姐瞪眼,她搀扶着龙大宝走了。

大小姐扶着龙大宝上床、脱衣。

大小姐刚刚脱去衣服,正要关灯,传来急急的敲门声。

龙大宝:“别理他!”

门外又是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刘副官在喊着:“龙师长,龙师长,请开门,有急事,有急事!”

龙大宝:“什么屁事!明天再说!关灯,上床!”

大小姐关了灯,可门外刘副官在喊着、敲着门:“快开门!快开门!”

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了。

龙大宝举枪对准为首进来的那个人:“老子毙了你!”刘副官抓着龙大宝的膀子,子弹打到天花板上。而那个人却大叫一声:“爹!”

“华飞?!”龙大宝认出了自己的儿子,他接过刘副官递来挡住裸体的枕头。……他用枕头捂住脸,哭了!……

夜。武汉。汉阳兵工厂宿舍。

三梅伏在二梅怀里呜咽:“天呀,天呀,我的天呀!”

龙华飞站在窗前,望着夜幕笼罩的长江。

二梅紧紧握着三梅的手,两眼喷射着愤怒的光焰。

柱子和章洋默默地站在一边,互相望着。

还是柱子打破沉默:“二姐、三姐,既然事已如此,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办?”

二梅:“三妹,走!我们找他去!”

柱子:“去哪儿?”

二梅:“去江西!”

柱子:“他带兵去打井冈山,难道你们也上井冈山不成?”

二梅:“上井冈山,找不到那个叛徒,我们就去当红军!”

柱子:“这……”

章洋:“二梅,你还是冷静下来,好好商量一下。你要是走了,这个研究所就要关门,‘中华一号’鱼雷、‘中华一号’潜水艇……”

二梅:“算了算了,中华民族都要灭亡了,还说什么‘中华一号’,那是梦,是梦!”

柱子:“虽然是梦,我们还得去干。不干,那永远是一个梦。”

章洋:“柱子说得对。中央研究院刚成立,蔡元培院长就提出,要加强国防,必须从科学研究开始。”

二梅:“这么兵荒马乱的,还搞什么科学研究?!”

不知什么时候,三梅和龙华飞走出宿舍,来到长江边。

龙华飞:“娘,你也别难过。他虽然变了,可总还是我爹。他受尽良心折磨,很痛苦。临走的时候,他紧紧抱着我哭,叫我回家不要对你说。最后,他塞给我这一百块大洋,叫我好好伺候你。”

三梅默默地把一百大洋,一块一块地扔向长江。

一块块银圆在长江的波涛上闪光。

滔滔长江水流向大海。

在大洋彼岸,大梅在读着二梅的信,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下。二梅的声音:“亲爱的大姐,我们五姐妹连遭不幸,你快快来信,告诉我怎么办,怎么办?……”

大梅站在窗前,默默地望着自由女神像。

二梅的声音还在继续:“小梅在哪儿?传说她早已给一个华侨富翁当小老婆,这是真的吗?你每次来信都没有提到她,我很担心,为她的前途担心啊?……”

1929年10月24日,华尔街股票市场崩溃,经济危机席卷全球。

纽约。帝国饭店。

小梅挽着华侨富翁张永发的手臂走进帝国饭店。

饭店老经理杰克笑迎上前。

张永发:“要一个房间。”

老经理笑问:“睡觉还是跳楼?”

张永发:“嗯?什么意思?”

老经理:“到饭店来住的人,一个接一个跳楼自杀。”

张永发:“为什么?”

老经理:“难道你不知道?华尔街股票大崩溃,一夜间多少人破产了,住在饭店无路可走,只好从窗户往下跳。”

张永发:“哈哈,你放心,我不会跳楼的。”

“那就好。”老经理把钥匙交给他,“张先生,万一需要我帮忙……”

张永发:“开窗户,还是关窗户?”

老经理:“当然是关窗户啰!张先生,饭店少一个客人,少一分收入嘛。祝您好运!”

小梅一边听着,一边抿着嘴笑。

张永发拿着钥匙,走向电梯:“你笑什么?”

小梅:“好玩。”

张永发:“跳楼还好玩?”

小梅:“好玩,就是好玩嘛!”

龙二宝突然出现在面前:“张大哥!小梅!什么事这么急?我刚下飞机。”

小梅:“二宝,你要是晚来一小时,密斯脱张就要跳楼了!”

龙二宝:“真的?”

小梅:“这还有假?”

龙二宝:“为什么跳楼?”

小梅:“股票大崩溃呀!”

说着,他们走进了豪华套间。

张永发环顾左右,走到床前,朝下望了望说:“万丈深渊,可怕,可怕!”

小梅:“有什么可怕的?你看我跳给你看!”

说着,小梅真的把窗户打开,吓得张永发紧紧抱住她:“别,别跳!”

小梅哈哈大笑:“你说好玩不?”

张永发:“好玩,好玩!人生就是一台戏嘛!来,二宝,听我说,事情很急。1927年蒋介石和共产党闹翻了。1928年日本人炸死了张作霖,张学良‘改旗易帜’,服从南京政府,北洋军阀统治到此结束,蒋介石统一了中国。可是,1929年,蒋介石和李宗仁、冯玉祥、阎锡山又打起来了,各方调动百万大军,中原大战即将爆发。”

龙二宝:“张大哥,你跟我讲这些干什么?我比你知道得还多呢。”

张永发:“可我知道的,却是你从报上看不到的。”

龙二宝:“你就开门见山,要我连夜从旧金山赶来干什么?有什么急事?”

张永发:“宋美龄派人来找我,说急需大批军火。”

龙二宝:“军火?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搞航空的。”

张永发:“正因为你是航空专家,所以我才请你来商量,尽快为蒋介石订购飞机一百架。”

龙二宝:“一百架?蒋介石要这么多飞机干什么?打日本,我帮忙;打内战,我不干!”

张永发:“哎,只要有钱赚,管他打日本,还是打内战。”

龙二宝:“不,张大哥,你错了。我们都是中国人,怎么能帮蒋介石打内战呢?”

小梅:“二宝哥,这件事,你必须帮忙。不然的话……”

张永发:“我真要跳楼了!”

说着,他朝窗口奔去,吓得小梅、龙二宝紧紧抓住他。可他哈哈大笑:“你们看,我这种人,能跳楼吗?股市崩溃,经济萧条,正是军火工业大发展的好时机!”

小梅:“二宝哥,实话告诉你吧,除了一百架飞机,蒋介石还要从美国订购军舰十艘,大炮五百门,马克沁重机枪一万挺,轻机枪十万挺,自动步枪一百万枝,手枪、炮弹、子弹……”

“你把我的秘密全暴露了。”张永发走进卫生间。

小梅:“这一切都是为了抗日!”

龙二宝:“真的?”

小梅:“我还能骗你?1928年5月3号,日本占领济南,杀死中国军民四千多人,制造了济南惨案。从那以后,宋美龄发誓加强国防,第一件大事就是从美国订购军火,于是就通过张永发……”

龙二宝:“宋美龄跟他……”

张永发:“是同窗好友。”

小梅:“关系非同一般。他几个兄弟姐妹中,永法最有出息。他已经是哈佛大学的博士生了。”

龙二宝:“他攻读什么专业?”

小梅:“航空。”

龙二宝:“所以宋美龄才找他?”

张永发:“找我有什么用?想来想去,还是小梅说你最合适,航空专家嘛!”

龙二宝:“飞机设计制造,我懂。可我忙着科学研究的事……”

张永发:“什么科学研究!没有钱,你研究什么?宝老弟,我劝你,先研究如何赚钱,这也是一门科学,而且是人生最重要的一门科学!”

小梅:“二宝哥,你和美国航空界关系多,特别是史密斯先生和你是同学。他现在手里就有一百架飞机!”

龙二宝:“你怎么知道的?”

小梅:“他亲口对我说的。他还说,这件事必须有你参与。”

龙二宝:“为什么?”

小梅:“他相信你呀!”

龙二宝:“一百架飞机,要多少钱?”

张永发:“嗨!你管他多少钱?蒋介石反正有的是钱。”

龙二宝:“那不是蒋介石的钱,是中国人民的血汗!花那么多钱买飞机,还不如自己制造飞机!”

张永发:“自己制造飞机?中国人连饭都吃不上,蒋介石忙打仗都忙不过来,还能想到制造飞机?”

龙二宝:“他不想,我想!我天天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回国办个飞机制造厂。”

张永发:“好呀!这个主意好呀!你帮我向史密斯先生买了这一百架飞机,就有一大笔收入,就可以回国办工厂,制造飞机!”

龙二宝连连点头:“嗯,这倒是个机会。”

张永发:“机不可失呀!

龙二宝:“不过,我还要跟她商量一下。”

张永发:“她是谁?”

龙二宝:“大梅!……”

纽约。海边。大梅和龙二宝边走边谈。

大梅:“抗日?蒋介石的后台是日本,他能抗日?宋美龄通过张永发的关系,是要把美国这条线接上。买这么多飞机、大炮、机关枪干什么?那是为了打共产党,打内战!”

龙二宝:“那我决不参与!”

大梅:“而且你还要跟你的同学史密斯说,这笔交易不能做。”

龙二宝:“这恐怕不行,说了也没有用,因为资本家就是资本家,一切为了赚钱。”

大梅:“这倒也是。我很奇怪,为什么史密斯要你参与其事?他直接和张永发做交易,不是一样吗?”

龙二宝:“不一样。我是懂航空的中国人,由我出面,可以打消张永发怕上当受骗的心理障碍,在讨价还价中,对史密斯更有利。”

大梅:“这些生意经,我一窍不通。我们还是专心搞科学研究吧!”

龙二宝:“可张永发讲的也有道理,没有钱搞什么科学研究?他说这笔交易做成了,我会有一大笔收入,可以回国去办工厂,制造飞机……”

大梅:“回国办工厂,制造飞机?”

她停下脚步,自问自答:“不,不可能。你说呢?”

龙二宝:“我想,即使有了钱,回国办工厂也不可能,因为条件不具备,竞争不过人家。”

大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回国办飞机工厂,这是一个多么诱惑人的梦想啊!可惜!可惜!……”

龙二宝:“大姐,我不明白,小梅原来跟着你,在美国专心搞科学研究,怎么突然当了人家的姨太太?”

大梅:“这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为了她走上正道,你也好,我也好,付出了多少心血?可她不争气,宁可给人当小老婆,吃喝玩乐,花天酒地。……算了,不谈她了!……”

“大姨妈!”贾德走来:“我妈妈来信了!”

大梅:“说什么?”

贾德:“你自己看吧。”

大梅看着信,拿信的手在微微发抖。她克制住自己,凝神地望着大海,久久地、深情地……

龙二宝:“大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梅望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睛微闭着。

贾德扶着她:“大姨妈,我们回去吧。”

大梅:“好,走吧。”

大梅迈着缓慢而坚实的步子走回家中。

她看见从中国带到美国来的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有的成人了,长得都像他们的父亲和母亲。她第一次感到自己老了。孩子们全都默默地望着她,那祈求的目光终于使她镇定下来,深感责任重大。

贾青、龙青、李青三个女孩子在啜泣。

贾德、龙华武、龙华清、李长江、李长山、李长勇六个男孩子,活脱脱像他们的父亲,尤其是贾德酷似贾彦,龙华武酷似龙大宝。大梅望着他们,想着贾彦、龙大宝。

龙二宝一到家,就埋头看信。他也像大梅一样,望着孩子们脸上痛苦的表情,沉闷的空气令人窒息。他慢慢把窗户打开,仰望着星空,思念着祖国。

大梅打破了沉默:“孩子们,你们都长大了。信上说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贾彦被杀害了,死了,再也看不到你们了。是谁杀了他?是蒋介石!是他哥哥土匪地主贾斌……贾彦参加了共产党,发誓要消灭世界上一切压迫和剥削,为劳苦大众谋幸福。可他还是逃不了反革命的魔掌。我跟你们一样,很伤心,很愤慨!华武、华清、龙青,你们的爸爸龙大宝,背叛了革命,也背叛了你们的妈妈,成了最卑鄙、最无耻的叛徒!他从师长升到军长,帮蒋介石打红军,杀共产党,太可恶了,太可恨了!二梅很久没有来信,我预感到事情不好,果然,出事了!可以想象,这两年,二梅、三梅,她们经受了多少磨难、多少痛苦,我的心疼啊,疼啊!……”话说到这里,大梅泣不成声。室内一片哭声。

大海在呜咽。一阵阵涛声,仿佛是一声声叹息。

室内。三个女孩子抱着大梅哭泣。大梅慢慢冷静下来,抹去眼泪:“孩子们,别哭了!”

正在上小学的李青抬起泪眼:“妈妈,你怎么不讲爸爸呢?爸爸在哪儿?他还活着吗?”

大梅:“活着。”

李青:“他好吗?”

大梅:“好。”

李青:“他有信吗?”

大梅:“好久没有了。”

李青:“那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呢?说不定他……他也死了!”

大梅:“不会的。”

李青:“你怎么知道不会呢?”

大梅:“我相信,相信……”

南京。蒋介石住地。

张东海身着戎装,走进总司令部,沿途军警都向他立正敬礼。

蒋介石笑脸相迎,和他握手,久久不放:“东海兄,辛苦了!”

张东海:“哪里!哪里!”

蒋介石:“中原大战,我以少胜多,三十万打败了七十万大军,终于统一了中国。东海兄,你真不愧是军事家、战略家!”

张东海:“总司令过奖了。还是黄埔军校那一大批战将……”

蒋介石:“那些战将,差不多都是你的学生嘛!”

张东海:“你是校长,我只是一个教官。”

蒋介石:“学打仗,全靠你教嘛!所以,打胜仗,首先归功于你教得好呀!”

张东海:“不敢当,不敢当。总司令领导有方!”

蒋介石:“还有美国帮了大忙,给了我们那么多飞机、大炮、机关枪!”

张东海:“是用钱买的吧?”

蒋介石:“那当然,而且是用黄金买的。多亏江浙大老板慷慨解囊。”

张东海:“总司令,恕我直言,我们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伤亡也不小!”

蒋介石:“是的,据统计,中原大战打了七个月,战火遍及二十多个省。双方动员兵力一百万,死伤三十万。”

张东海:“无辜百姓,还不知死伤多少!所以,国家需要休养生息。”

蒋介石:“是的,是的。可是,共产党要打仗,怎么办?”

张东海:“我看,还是按照孙中山先生临终遗言去做为好:和平奋斗救中国!何况,日本虎视眈眈……”

蒋介石:“我早就说过,攘外必先安内。共产党发动农民暴动,工人罢工,组织工农红军,气势汹汹。你知道红军已经有多少人马?”

张东海:“不知道。我刚从前线回来,什么也不知道。”

蒋介石:“那我告诉你。据可靠情报,到1930年2月为止,红军编成十三个军,人数已将近七十万人,分布在八个省一百二十七个县;而游击队分布在十个省一百六十二个县。当然,他们的武器装备很差,差不多一半士兵没有枪。”

张东海:“那他们用什么打仗?用打狗棍?”

蒋介石大笑:“哈哈,对,对,用打狗棍,还有铁棍、铁叉、大刀、长矛,就像当年义和团那样。”

张东海:“这还能打仗?”

蒋介石:“啊,你可不能小看他们。义和团多厉害,你是亲身参加的嘛!”

张东海微微一笑:“再厉害,也敌不过八国联军的洋枪洋炮,最后还不是失败了?所以,我们这些义和团才漂洋过海,出国留学,总司令不也是走的这条路吗?”

蒋介石:“是的,是的。东海兄,今天我请你来,一是当面向你表示感谢,感谢你在中原大战中立下的汗马之功。”

张东海:“功谈不上,我只是为实现孙中山先生的遗愿,为国家的和平统一,尽了一份力而已。”

蒋介石:“是的,是的。我们追随孙中山先生多年,东海兄的资格比我还要老,军事上造诣比我还要深,我蒋某人实在敬佩之至。”

张东海:“总司令,你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

蒋介石:“今天请你来,有两件大事。一是军事装备,迫切需要补充加强,美国要我们列出清单。在武器装备方面,东海兄是专家,务请多加指导。二是培养人才,为党国命运之所系,从创办黄埔军校起,我就十二万分地注意。现在,中央政治学校迫切需要一位副校长,帮助我训练军事人才。我这个校长管政治训练,你这个副校长管军事训练。你看如何?”

张东海:“恭敬不如从命,何况我是个军人,当然要服从总司令的命令。”

蒋介石:“不不不,你我都是孙中山的信徒,又是留学日本的同学,不能这么说,不能!”

女秘书送来一份急电,蒋介石看了,脸色发白。

张东海起身:“我告辞了。”

“啊,再见!”蒋介石专心看着电报,伸出一只手。

张东海装作没看见,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