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天地颂(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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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师敌之长技以制敌” (1)

●容闳,第一个从美国大学毕业的中国人:国家如何才能强?走孙中山的道路。

●中国无烟火药研制成功,被誉为“东方诺贝尔”的徐建寅不幸遇难。

●列宁在《火星报》第一期发表《中国的战争》,痛斥西方列强镇压义和团,“像野兽一样”瓜分中国。

●通过日本学习先进的文化科学,被认为是中国的最佳出路。

●他开始怀疑:我们到外国来留学,究竟是为了什么?

上海。一座花园洋房里。容闳进了门,把化装用的假发、胡子取下:“啊,史密斯先生,听说您从北京来,我连夜赶到这儿,想听听你所说的义和团和八国联军。”

史密斯:“见到您,容老先生,我真高兴!首先,请允许我向您转达瓦尔金先生对您的敬意和问候!”

容闳:“瓦尔金先生的处境,一定很艰难吧?他既要向京都大学堂的学生们证明,他始终是中国的朋友;同时,他又要用事实来说明,美国参加八国联军并不表示美国就是中国的敌人。”

史密斯:“您是怎么看待美国参加八国联军的动机和效果呢?”

容闳:“动机,当然是为了美国的利益;效果嘛,恐怕是适得其反,这大大损害了美国的利益。至少像我这样的人,一直把美国看做是理想的天堂,忽然间从天堂里跳出了魔鬼,这就不能不使我感到意外和怀疑。您说呢,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我和您的感觉是一样的,容老先生。只不过,除了意外和怀疑,作为一个美国人,还要加上羞耻!”

孙中山和张东海一边从小楼上下来,一边说:容老先生,大驾光临,不胜荣幸!”

容闳:“啊,这位年轻人……”

孙中山:“他叫张东海。”

容闳:“好名字!有气魄!也是一位致力于国家强大的热血青年吧。至于国家如何才能强,这是我自1854年从美国耶鲁大学毕业以来一直追求的梦想!”

孙中山:“他从北京来见我,要我给他指出一条路——国家如何才能强?”

容闳:“这条路,从鸦片战争以后,无数的中国人,在探索、在寻找!”

孙中山:“整整寻找了六十年!”

容闳:“现在,终于找到了!这就是孙先生走的这条路!”

孙中山:“不,不,我还在寻找,还在探索。”

有人急急敲门。

孙中山又走上楼去。

又一位年轻的美国修女气喘吁吁地说:“在安徽省大通镇首先爆发的自立军起义,失败了!清兵奉命搜捕孙先生!”

孙中山转身站在楼梯上:“我又要搬家了!”

容闳:“我也成了通缉犯。走吧,我和你一起!”

1900年9月1日夜,孙中山和容闳上了轮船,迎着风浪,驶向大海……

波涛声、轮机声的轰鸣交织在一起……

汉口。汉阳钢药厂。拌药房,机器声消失了,徐建寅和章洋睡在地铺上,悄悄地交谈。

章洋:“师傅,你听说过孙中山吗?”

徐建寅:“早就听说了,可惜至今未能见到他。”

章洋:“他要发动起义,推翻清朝政府。”

徐建寅:“小声点!”

正在这时,窗外有人喊:“谁?”

偷听的人刚要溜走,老工人一把抓住了他。

徐建寅、章洋走来。偷听的人扑通一声跪倒,哀求着:“老爷!您行行好,放了我吧!我求求您,求求您呀!……”

徐建寅:“起来!你这个软骨头!你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就饶了你。”

偷听的人:“陆兵,陆兵……”

徐建寅:“陆兵是谁?”

偷听的人:“军官,是他那天大喊‘义和团来了’,于是就开枪,想在乱枪之中把你打死.”

徐建寅:“是他派你来的?”

偷听的人:“是的。那个英国老板叫戈登,住在长江饭店,天天等着。”

徐建寅:“等什么?”

偷听的人:“等我的信。”

徐建寅:“什么信?”

偷听的人:“机器爆炸,要把你炸死。可我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机器爆炸。”

徐建寅:“哈哈,你这个可怜虫,又蠢又笨!”

偷听的人:“是的,又蠢又笨!陆兵说,把你炸死了,赏我一百块大洋。这样,我就可以养活我全家八口!我那个病在床上的老母亲,连药也喝不到一口啊!我……怎么办啊!”

老工人:“你这个见利忘义的东西!……宰了他!”

章洋:“慢着!让他死个明白!你知道徐先生做无烟火药是为什么吗?”

偷听的人:“为银子!”

章洋:“你就知道银子!不,这是为了中国人不受洋人欺侮。”

老工人:“什么叫‘为国尽忠’?你懂吗?嗨,他死也不会明白!宰了他!”

偷听的人磕着头:“求求你们留个全尸,我这辈子对不起你们,下辈子来还债!……娘呀!儿不孝,儿先走了!……儿下辈子还您的债了!娘呀!……”

老工人(对章洋)耳语:“这种事,我们别在徐先生眼前干。”

章洋:“走!”

“慢!”徐建寅掏出两块大洋:“拿去,快给你老母亲治病!”

偷听的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谢老爷救命之恩,谢谢老爷救命之恩!”

徐建寅:“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偷听的人:“牛小五。”

徐建寅:“牛小五,你是不是中国人?”

牛小五:“是,当然是!”

徐建寅:“既然你是中国人,那你就得像个中国人的样子!”

牛小五:“可我……我是个……又穷又丑的样子……”

徐建寅:“不是外表,是骨气!”

牛小五:“骨气?”

徐建寅:“就是为中国人争光,不为洋鬼子卖命!你懂吗?”

牛小五连连点头。

徐建寅和他耳语,他也连连点头:“好,好!一定,一定!”

西安。西太后:“把那个……那个章海也一块儿斩了!”

1900年12月8日,列强责令清政府“严惩首恶”,文武官员一百三十余人被处死。

八国联军先后押送一辆又一辆囚车驶往菜市口刑场。

囚车上有主战派大臣,有自卫还击打死德国公使克林德、送西瓜到东交民巷的章海等。

沿途百姓怒目相视。百姓中有龙大爷和他的三个儿子,有大梅、二梅、胡天福、张学勤等,有刚刚回到北京的张东海、章洋,也有奥匈帝国公使和夫人,美国传教士瓦尔金、史密斯和维耶尔。

一阵枪声,张东海、章洋双目紧闭,回想起1898年9月28日清军在菜市口残酷杀害“戊戌六君子”谭嗣同、林旭、刘光第、杨锐、杨深秀、康广仁的情景。谭嗣同慷慨就义前绝命词的声音响彻天空——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汉阳钢药厂的拌药房。章洋掩面而泣,脑海里是他哥哥章海慷慨就义的情景,手里握着的是那条像火焰一般飘动的红巾。

徐建寅望着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长江波浪翻滚。

章洋抬起头,抹去泪水,用木棍搅拌火药。

徐建寅也和他一起,不停地用木棍搅拌着。

门外,那个曾经偷听的牛小五,拿着一把大刀警惕地守望着。

搅拌炸药的木棍越转越快,忽然像一根魔杖旋转起来。随着欢快的乐曲,响起一片欢呼声:“无烟火药试验成功了!成功了!”

欢呼声中,徐建寅在笑,徐夫人在哭,老两口手拉着手,在长江边漫步。

章洋在笑,老工人在抹眼泪,技术人员和工人们手拉着手,牛小五也在其中,在长江边笑着、跳着。

戈登在长江饭店拼命地抽着雪茄,像狼一般凶狠的目光在黑暗中闪动。陆兵垂头丧气地缩在角落里,戈登把一沓钞票交给他,他点头哈腰地笑了。

牛小五奔出长江饭店。

徐建寅又来到拌药房,喊了一声:“开机!”

机器轰轰隆隆的声音震响大地。

长江边,牛小五、章洋在奔跑。章洋边跑边喊:“快!快!”

机器房,突然一声巨响,机器炸裂,屋瓦纷飞,徐建寅和在场的十六名人员葬身火海。

徐建寅——中国无烟火药创制人,被誉为“东方的诺贝尔”,不幸遇难,享年五十六岁。

章洋奔向火场,仰天长啸:“天呀!我的天呀!……”

宣武门外。铁匠铺。天上彤云密布,“东单牌楼”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人们一个个从阴影中走出,聚到一起,只是默默无言,愁容满面。

炉火没有了,打铁的声音没有了,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大地。

夜幕中,有一个人影在闪动。他,张东海,悄悄地来到铁匠铺。人们像看到了救星,霍地站起来围着他,喊道:“东海!东海!”

张东海以手示意:“小声点!”

二梅主动说:“你们谈,我到门外望风。”她隐藏在树后,警惕地望着四周。

铁匠铺内。张东海低声地说:“孙中山先生说:现在,除了革命,别无出路!”

胡天福:“什么革命?我不明白!”

张学勤:“革命,怎么个革法?”

张东海:“革命,就是推翻满清政府!”

大梅:“嗨!这还用说!”

张学勤:“怎么个推翻法?我还是不明白!”

大梅:“东海哥,你说咋办,咱们听你的!”

二梅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远处有人打着火把走来。

张东海站起身:“就这样吧,分头准备,后天动身!”

大梅:“东海哥,我一直在想依万诺夫!……”

张东海不解地问:“什么依万诺夫?”

俄国。圣彼得堡。依万诺娃和她的小儿子阿辽沙,沿着涅瓦河畔走向冬宫广场,不停地左右张望。沙皇密探跟踪着她。

彼佳,依万诺夫上尉的大儿子,在普梯洛夫工厂,向工人小组念着:“列宁说:同志们,干起来吧!要把分散在俄国各个地方的工人小组与社会民主主义团体统一成为一个社会民主工党!”

依万诺娃和阿辽沙终于甩掉了密探,进入工厂区。一位老工人领着她奔向车间。

车间里。彼佳还在念着:“列宁说:一批革命者倒下去,另一批新的人又带着新的力量站到队伍里。斗争不可能没有牺牲。对于沙皇强盗的野蛮迫害,我们镇静地回答说——革命者牺牲了,但革命必将胜利!”

依万诺娃喊着“彼佳”奔来。

彼佳喊着:“妈妈,怎么啦?”

依万诺娃投入儿子的怀抱:“你爸爸……在北京……被人杀了!……”

彼佳:“谁?被谁杀了?被中国人?”

依万诺娃:“不,不是中国人,是俄国少校把他杀了!”

彼佳:“为什么?为什么?”

密探悄悄进入工厂,四下搜寻着。突然,他发现工人小组在车间里开会,而且依万诺娃就在他们中间。他吹起哨子,埋伏在各个角落里的宪兵一起冒了出来,冲向车间。

依万诺娃:“彼佳,快逃!快逃!”.

彼佳在工人们的掩护下逃走了。可他的妈妈和小弟弟阿辽沙被宪兵抓住,带走了。

夜里,彼佳爬上火车头,司机给了他一把铲子。火车开动了,他不停地往火里加煤。炉火熊熊,车声隆隆……

德国。莱比锡。列宁的住所。列宁拿着一份刚刚出版的《火星报》,兴奋地走向卧室:“啊,娜塔莎,第一期《火星报》出版了!”

“祝贺你,伏洛佳!”克鲁普斯卡亚坐在床上拥抱、亲吻着列宁。

列宁像个孩子似的,头枕在她的胸前,望着天花板傻笑着。

德国女佣叶莲娜在敲门。

列宁没有听见。他妻子悄悄地说:“亲爱的,有人敲门。”

“谁?”列宁有点不高兴。他开了门,发现是女佣:“啊,叶莲娜,对不起,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叶莲娜:“有人从俄国来!”

“哦?他在哪儿?”列宁一边下楼,一边说:“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还来不及问。”叶莲娜快步跟着他,一不小心绊了一跤。

列宁扶着她:“对不起,叶莲娜,我走得太快了。我太高兴了!”

“我也为你高兴,先生!”叶莲娜拉着列宁的手,“祝贺你!”

“谢谢!”列宁握了握她的手,“德国工人,俄国工人,是一家!”

依万诺夫站在楼梯口,自我介绍:“我是彼得堡‘斗争协会’的代办员彼得?依万诺夫。”

列宁伸出手:“欢迎你,依万诺夫同志!”他转过身,“叶莲娜,给远道而来的客人弄一杯热咖啡!”

叶莲娜:“我早已准备好了!”

列宁:“你知道《火星报》今天出版吗?”

依万诺夫:“知道要出版,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列宁:“说得好!火星,革命的火星,迟早要点燃,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在西方,就在东方!中国,不是已经爆发义和团起义了吗?就在今天出版的第一期《火星报》上,我特地写了一篇《中国的战争》,你看,这里!……”

依万诺夫看《火星报》上发表的《中国的战争》。

他的耳边响起列宁的声音——

“欧洲各国政府已经开始瓜分中国了。不过它们在开始时不是公开瓜分的,而是像贼那样偷偷摸摸进行的。它们盗窃中国,就像盗窃死人的财物一样,一旦这个假死人试图反抗,它们就像野兽一样猛扑到他身上。它们杀人放火,把村庄烧光,把老百姓驱入黑龙江中活活淹死,枪杀和刺死手无寸铁的居民和他们的妻子儿女。”

随着列宁的声音,人们看到一组画面——

1900年7月17日,海兰泡和江东六十四屯大惨案。

俄国军警用刺刀、皮鞭把中国居民赶往黑龙江岸边。走不动的老人被刀砍死。妇女儿童被推下江活活淹死。抱着婴儿的母亲也被推下江去。逃跑的人被枪击打死。中国人被关在大屋子里被活活烧死。一边是大火熊熊,一边是江水滔滔。被淹死的中国人达七千多……

俄国军队一边在黑龙江趁火打劫,一边在北京镇压义和团。拒不执行命令的依万诺夫上尉被少校打死,士兵们高呼:“依万诺夫!依万诺夫!”

夜晚。依万诺夫的泪水滴在《火星报》上。

列宁安慰他,充满信心地说:“义和团起义虽然失败了,但是,它播下的星星之火,必将燎原!”

天亮了,在柏林的大街上,依万诺夫提着一包《火星报》匆匆走着。迎面走来几个中国留学生。

依万诺夫停下脚步,用不熟练的德语问:“你们是……中国人?”

贾彦:“你……不是德国人?”

依万诺夫:“不,我是俄国人,俄国……”

贾彦:“啊,就是你们在东北制造了海兰泡和江东六十四屯大惨案!”

依万诺夫:“那不是我,是沙皇,帝国主义坏蛋!”

贾彦:“你在俄国干什么?”

依万诺夫:“我是工人,无产者!”

贾彦:“无产阶级?”

“是的。”依万诺夫说着,把几份《火星报》给贾彦:“你看,这是《火星报》,列宁写了《中国的战争》,你拿去看!”

德国警察走来,贾彦赶紧把《火星报》揣到怀里。

依万诺夫望着贾彦等远去的背影,笑了。

依万诺夫又上了火车头,把《火星报》给了司机,然后就躺在煤堆上,耳边还响着列宁的声音:“如果有可能,你马上到中国去,最好能找到孙中山。……”

日本。东京。孙中山和容闳走进励志会会馆,受到中国留学生的热烈欢迎。

孙中山在掌声中发表演说:“同学们,同胞们!你们是最早来日本留学的中国留学生,我代表中国的父老兄弟向你们表示慰问!”

众人热烈鼓掌。

孙中山:“大家都知道,1896年,也就是甲午战争的第二年,清朝驻日本公使裕庚在上海、苏州一带,招募了十三名学生随他一起来到日本。这是第一批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这十三个人今天来了吗?来的请举手!”

十三个学生举起了手。

孙中山:“好,请放下。你们可知道,这位容闳老先生,是什么时候到美国留学的吗?”

众人默然。

孙中山:“容老先生是1847年到美国去留学的,也就是说1840年帝国主义的大炮轰开了中国的大门以后,他是第一批,一共三个人,到美国去留学的中国留学生。从时间上讲,中国留学生到日本学习,比到美国晚了半个世纪!但是,晚来总比不来好,是不是?”

众人:“是!”

孙中山:“到日本留学的中国留学生越来越多,1898年为七十七人,1899年为一百四十三人,1900年为一百五十九人,加起来在日本一共有四百多名中国留学生。而且,到日本来的中国留学生将越来越多。为什么?日本参加八国联军侵略我们国家,可我们这些被侵略者为什么还漂洋过海到日本来留学呢?”

张东海领着胡天福、张学勤、大梅、二梅等走来。

孙中山快步上前,紧紧抓住张东海的手说:“为什么中国人要到日本来留学?这个问题就由他——张东海,来回答吧!”

张东海茫然不知所措。他想了想,深沉而有力地:“为了生存,为了……报仇!”

台下有人问:“为谁报仇?”

张东海:“为国报仇!”

全场鼓掌。大梅、二梅拼命鼓掌。

孙中山:“好,为国报仇。那么,这个国是什么?是满清帝国?不是!满清政府,从鸦片战争以来,一次又一次把中国出卖了。我们为之牺牲、为之奋斗的国,是有四万万五千万人民的伟大的中国!或者说,是将要诞生的,像美国总统林肯所说‘民有、民治、民享’的中华共和国!”

全场鼓掌。大梅、二梅似懂非懂,看见张东海鼓掌,也跟着他拍手。

孙中山:“为了这个共和国,我们必须行动起来,为推翻满清帝国而奋斗!”

全场鼓掌。

台下有人问:“怎么奋斗?”

孙中山:“鸦片战争失败以后,林则徐就明确提出,‘师敌之长技以制敌’。魏源在《海国图志》中把它发挥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请大家注意,林则徐说的‘敌’是敌国,魏源说的‘夷’是外国,外国并非都是敌国,也包括友邦。.就是说,我们要向一切外国,包括敌国在内,学习它们的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