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黄骅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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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说了这么两句以后又听不到声音了。两个警卫员在外面就互相瞅着笑,谁也没有敢进去。一会儿又听见里边相继迸出“老表个屁”和“湖北佬”的词语来。他俩在外边都捂着嘴不出声地笑了起来,而且也都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一连串地小声学着说,“你‘老表个屁’、‘老表个屁’!”“你‘湖北佬’‘湖北佬’!”说着说着,小声也提高了。就听屋中的二人都大声说:“谁在那里瞎喊?”两个人吓得都不吱声了,做个鬼脸都往后躲。

后来不知又怎么吵的,到底还是周贯五去鲁北了。小李揣摩着,黄骅这正憋着气呢,谁敢再去摸这个老虎屁股!于是决定,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就跟着你。呜呜呀呀不说话,天王老子也没法。可是,小李哪晓得黄骅的心思!

黄骅来到了“铁帽子”连。连长郭宗凯正跟战士们说话呢。屋里屋外都是人。

郭宗凯自从被黄骅看中调到“铁帽子”五连当连长,一直是一路春风,不用说他,就连他连里的每一个战士走路脚趾都朝上。这个连队原来只是十六团二营的一个连队,从一营一连依次排下来叫五连。由于经常跟着黄骅出去执行任务,又经常打胜仗,自然缴获不少。虽说是缴获归公,但终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且黄骅有意要建设一支装备较好、战斗力较强的连队,以备不时之需,于是,他们的装备逐渐就好起来而优于其他连队,尤其还从日本鬼子那里缴获了不少钢盔和被服,这样连帽子和军服都装备起来了。五连成为全边区战斗力最强的连队。是啊,队伍往那儿一站,每个人都觉得比别人高一头,都觉得威风凛凛的,羡慕死个人。于是就有了“铁帽子”五连的称号。可能是黄骅用起这个连队来觉得顺手,后来就干脆编进旅部特务营,成为直属连了,但是习惯上还称之为“铁帽子”五连。

这个郭宗凯就更不用说,来到“铁帽子”五连之前也没有少出风头。他在东光县大队的时候,也就是个小班长。一次攻打连镇火车站,他的班攻进了车站银行,弄了几个口袋大把大把地装钱,回去一数,竟缴获了十多万,给当时处于艰难境遇的部队解决了不少困难,大大地立了一功,从而立马升为排长,一下子出了名。由于枪法好,后来让他组织手枪队,当了手枪队队长,英雄虎胆,勇敢机智,完成了不少艰巨任务。主要是从敌占区购买枪支、弹药、布匹、医药、铁锅等物资以保障根据地的急需,有时还执行锄奸等特殊任务,在当地很有些名气。被黄骅发现后,调来五连当连长,又成为响当当的人物。

这一天闲暇,郭宗凯来到战士们的宿营地,又被战士们缠着讲起故事来了。黄骅进来后见战士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故事,便也不出声地坐在后面听了起来。

“怎么还买铁锅?买那么多铁锅干什么?”郭宗凯讲到一次他当手枪队长时受命买“铁锅”的事,一个战士刚听到说买铁锅就奇怪地问。

旁边立即就有一个战士有些嗤之以鼻地回答说:“这个还用问?买锅做饭呗。咱们吃饭不用锅?哪个班没有锅?一个班一个,不少呢!真是的!”

郭宗凯笑了,用手指点着这个战士说:“哈哈,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不对。买锅不是为了做饭用,而是为了做手榴弹。哈,给鬼子当饭吃。”

“手榴弹?”听故事的人们都惊讶地问。

“对,手榴弹。咱们兵工厂制作手榴弹没有生铁,怎么办?就买来铁锅化成铁水,浇铸手榴弹!”郭宗凯解释说。

“你们别瞎打岔,让连长说。”又有其他的战士迫不及待。

“我们接受任务后,第一次行动就去了泊头火车站……”郭宗凯笑笑又说下去。战士们都眼睁睁地看着他,郭宗凯有意说得很慢:

“第一次行动不是买铁锅,是买药品和布匹。我们去泊头火车站,那是车站重地,有百十来个鬼子把守呢。事先我们与车站内的地下党联系好了,当天晚上我们手枪队十几个人,有的身穿大褂,有的穿绸子短衣,就像伪军的便衣队一样。地下党的同志派人引路到泊头商会找到商会的会长,那个会长姓张。一见面,这个家伙就感到我们来头不小,他还以为我们是汉奸特务呢,又是鞠躬敬礼,又是敬烟敬茶,点头哈腰殷勤极了。”

“我大模大样往那儿一坐,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慢慢呷着,半晌不说话。他弄不清是酸是辣,越发小心,过了一会儿问道:‘敢问先生贵姓?’我没给好气,硬硬地答道:‘姓郭。’他又小心地说:‘先生来敝处不知有何贵干?’”

“这时,我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们是八路军边区手枪队!’声音不大,可是他听了这句话,脸就变了色,像一张白纸,手也像弹弦子一样抖了起来,两条腿软得像面条,差一点儿就瘫在那儿。”

“看着他那个样,我心里一笑,接着说:‘张会长,你不要害怕。我们调查过,你虽然给鬼子当会长,可还不是铁杆汉奸,不是死心塌地跟鬼子干,这才来找你。今晚是为了抗日的事来,抗日是每个有良心的中国人的责任,你们商会也要为抗日出力……’”

“我对那个姓张的会长进行了一番教育后,直截了当地说:‘我们需要常用药品多少吨,治红伤的,还需要洋布几十匹,一星期内,由你负责送到东南王八家村公所。同时,也请张会长考虑,你接近日伪军人员较多,你是否能帮助购买一些武器,各种枪支、弹药都行。我们用大洋购买,该多少钱都给,绝不少给,不白要。’”

“那个张会长哆嗦着又在不停地说‘好好好’连个掯都不敢打。”

这时有的战士说:“连长你真行!”有的就立即接着问:“后来呢?”郭宗凯说:“哼,还问什么后来?他敢不给咱弄来!咱不管他怎么弄,就是要。七天以后,他如数给咱弄来了。枪支弹药拉了好几车,那真解决了咱部队的大问题!”说着,他仰着胸脯伸出了大拇哥,头也高了起来。

“后来呢?”有的还问。

“后来,就是刚才说的,还给咱们专门弄了一回铁锅。”郭宗凯接着说:“那一回我找那个姓张的会长,要他给咱们购买五百口生铁锅。那小子说,数量大了不好办,还威胁我说,出门不远就是车站,意思那里有鬼子。我听了拔出驳壳枪往桌子上一拍,大声吼道:‘怕鬼子老子就不来了!’你猜怎么着?那家伙一下子被我震唬住了,他吓得满脸都是汗,赶紧满口答应照办。果然,不出一个月,他就把五百口铁锅运到了我指定的地点。这批铁锅可顶了大用了,解决了根据地兵工厂急需生铁造手榴弹的困难。”郭宗凯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和平时都不一样了。战士们都向连长投去赞叹和钦佩的目光。他们也自豪起来,好像他们自己也参加了那些战斗一样。

“哦,了不起呀!还有什么光辉业绩,都抖抖。”郭宗凯正滔滔不绝地同他的战士们讲,突然人群中传出他只一听就能分辨出的声音来。他赶紧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起立!敬礼!”

说话的是黄骅,他也和战士们一样听得津津有味。郭宗凯是他手下得力的干将,自己一向器重他。每次布置下任务,他都能深透地理解自己的战斗意图,善动脑筋,往往圆满完成任务,有时还出人意外地带来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战果。对此他并不吝啬自己的表扬。

这一次他听了郭宗凯的讲述之后,突然想,“自己是不是表扬过多了?”他站起来还了礼,笑着说了一句:“我们的成绩一定要说,而且要说够,这样可以鼓舞士气,教育战士。但是,郭宗凯同志,我当着战士们说一句,不要光讲‘过五关斩六将’,不说‘走麦城’。咱们五连,人称‘铁帽子’,确实不错,立过很多战功,给革命做了不少贡献,应该自豪。可是,咱们也有好多教训要汲取呀,是不是也应该总结一下?相信同志们都会好好总结,以利再战的。好,同志们解散,我和你们连长有些事。”战士们解散了。

虽说天气渐渐转暖,凉风依然袭人,不过,凉风拂面,可以使人头脑清醒。黄骅同郭宗凯走出屋子,走出驻地,在田间漫步起来。

“郭宗凯,还真不知道你有那么多事迹,很光荣嘛。”黄骅一边走一边说。他很喜欢这个连长,也决定要敲打敲打他,好钢得要高温炼哪!

“司令员……”郭宗凯喃喃地叫了一声,他已经意识到黄骅要跟自己说什么,响鼓也不用重锤敲啊。

“讲讲过去的成绩不是说不好。郭宗凯,我是想说,自己头脑中一定要清醒。有光荣的过去,讲一讲,特别是跟战士们讲一讲有好处。可以激励自己更加奋进,可以鼓舞战士们为革命做更大的贡献,但是自己一定不要骄傲。刚才我听你讲,言语之间可是有些个人英雄主义哟,这可要不得。一是咱们确实还有许多事做得不够好,要总结要改进;再是,我们所做出的那些成绩,都是在党的领导下,在同志们的帮助下,甚至就是和同志们一起做的,不能把功劳全放在自己头上。你想想,我讲得对不对?”

“是。”郭宗凯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黄骅接着说下去:“如果只说自己多么能耐,就可能眼里没有了群众,没有了同志,甚至没有了党。这样就会脱离群众,疏远同志,甚至干事跟党要条件讲价钱,那可要不得。我这样讲,不是危言耸听,在咱们队伍里,在党的历史上就不乏其人。咱们党的领袖中有一个叫张国焘的,就是这样。他是咱们党早期一个老资格的领袖人物,但是最后怎么样?走到革命的反面去了。他背叛了革命跑到国民党那边去了。”

“是吗?”郭宗凯惊讶地问,他没有听说过此事。

“是。张国焘这个人,我在长征的时候见过他。那时他很威风的。他在建党、在建立鄂豫皖根据地和发展壮大红军队伍上都有很大的功劳,但是他把自己摆错了位置,过分夸大了自己的成绩和作用,同党闹起对立来,向党伸手,向人民伸手。当然,他的问题不只是骄傲自满、狂妄自大,他有个人野心。结果呢?就走向了反面。”

“我们党经常用他做例子教育自己的党员。我想,跟你讲讲这些有好处。注意了这些,你就会成为一名更优秀的共产党员。张国焘是一个非常沉痛的教训!咱们应该照照镜子。”

“是,司令员,我一定注意,一定努力学习,提高觉悟。”郭宗凯回答说。

“还有,虽然咱们的队伍、咱们边区是在艰难困苦中壮大,但是,你的成长还是比较顺利,还没有经历过大的困难和挫折,要有遇到更大困难、遭到更大挫折的思想准备。现在敌人又开始‘扫荡’,根据各种情况分析,形势还会进一步恶化。咱们得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这种困难和挫折对于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郭宗凯呀,你这个连,是咱们军区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连,军区首长们对你们连可是抱有很高的期望的,全边区的人民都看着你们呢。”

“是!我知道。司令员,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党的教导和首长的期望。”郭宗凯随着黄骅的脚步也停下来,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接着,黄骅又问了战士们的情绪和整休情况,郭宗凯都一一作了回答。“走,到他们那里看看去。”散了一会儿步,黄骅想到战士中转转,两人便向战士驻地走去。

战士们大都住在老百姓的偏房或车屋里,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秫秸或麦秸草。此刻,在一间屋里挤好多人,郭宗凯担心有什么情况,先快步走了几步。他刚走进一处院子,只见东偏房跑出一个战士,后面紧跟着一个追着胳肢他。前一个战士嘎嘎直笑,一面躲闪,一眼看见郭宗凯大叫道:“连长,快救救我,他胳肢我。哎哟,哎哟,笑死我了……”一面就往郭宗凯身后躲。原来战士们在开玩笑闹着玩呢。郭宗凯一面也笑着帮他抵挡,一面说:“你不会回头胳肢他!你一胳肢他,他就顾不上胳肢你了。”那战士听了后,一面笑着一面就回过头去胳肢对方。那个战士也就笑着开始躲闪起来。

这时,黄骅也迈进了院子,正看了个满眼。他突然站住,一脸沉思的郑重神情,只听他嘴里说了一句:“对呀,让他顾不上!”接着说:“对,郭宗凯,你说得对,让他顾不上!让他自顾不暇。”说着也不再往里走,转过身子又向旅指挥部走去。警卫员小李赶紧跟上走了。郭宗凯莫名其妙,追出院子喊了声:“司令员,司令员,黄副司令员……”黄骅连理也没有理,径自走了。

原来,这几天黄骅一直在苦苦思索对付鬼子“扫荡”的办法,像这样老是躲藏不是个法子,然而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出来走走也是为了换换脑子。今天走到“铁帽子”连来,突然从战士们相互嬉闹中得到启发。他立即回去又趴在地图上看起来。嘴里说着:“对呀,他来扫荡,我就趁机去袭击他,让他也不得安稳。我打不过你就走,但是我也不让你消停!”然后又说道:“哈,这就是变消极防御为积极防御。你扫荡我,我就袭击你。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哈哈。”

他在地图上东西南北扫视了几回,心里一下子有了主意,便用拳头狠狠地击打了一下手掌,说了一句:“对,就这么着!让你尝尝我的‘胳肢战术’。”他决定派一支精悍、机动的小部队,深入敌方袭扰其后方。你来打我,我也去打你,让你后顾有忧!

这方法逐渐完善起来,便是后来罗荣桓总结的“翻边战术”,进行反‘扫荡’往往有效。

黄骅决定袭击刁公楼。

刁公楼古称孝义里,是位于南皮县东南的一个名镇。村镇不算大,但是这里曾是东晋时期尚书令刁玄亮的故地,此后,刁家世代为官,又自我标榜孝义传家,因而名闻遐迩;清代时又以出土了一块有着很高书法艺术价值的刁遵墓碑“缺角碑”而名声再震。现在,这里是日伪一个较大的据点。攻打这个据点便可震动南皮,威慑津浦线重镇泊头镇,震撼整条津浦线。

为了袭击成功,黄骅又把二营调来打接应。他亲自带领特务营来袭击刁公楼,这时,天早已大黑了。根据情报,鬼子已经全部出动随大队往东参加清剿去了。不过因为这里位置重要,也未敢太马虎,据点里尚留有一个连、大约百十多个皇协军驻守。历次鬼子进行“扫荡”时,以为只要他们一出动,抗日军民就只有挨打、到处逃跑的份儿,哪里还有还手的工夫。每逢此时,驻守军队都是吃喝玩乐的好时机。日本人和大部队出去了,没有人监督他们,都乐得屁颠屁颠的,防守懈怠得很。

惯于夜袭的八路军战士此时乘着夜色,迅速地将刁公楼包围了起来。这是个城堡式的镇子,周围围墙不高,此时驻守的伪军都闷头睡大觉呢。黄骅跟特务营营长肖长贵说:“你们分成几个组,从几个方向同时行动。趁着天黑把炸药都同时填到几个门洞子里,听命令炸门。每一个行动组后面都配好队伍,哪一处得手,就立即冲上去,迅速扩大战果。”他对二营营长林长春强调说:“你们搞接应,一定要准备好。前面一得手,炸了炮楼就走。你们的任务就是接应,别贪功。一定要速战速决,绝不能黏糊,打完就走。”

两个营,又是正规军,攻打一个连是绝对优势。等到皇协军守军在被窝里听到接连的爆炸声惊起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穿上衣服,就都当了俘虏。攀越围墙的战士们早已得手,他们干掉那些值勤的敌人之后,同喊声震天冲进城来的战士们一起,一个个像小老虎一样冲杀了进去,他们很轻易地解决了这百十来个伪军。天大亮时,红旗插上了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