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黄骅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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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潘特马上插上说:“陈二虎,陈二虎跟我倒是很近乎,他巴结我。你们不知道,他们经常去我那里领军用物资,具体给多少是我说了算。这个家伙海匪出身,没有多大见识。我每回都另外给他们意思点儿,虽不是要多少就给多少,但只要另外一表示,嘿,都乐得颠颠的。他跟我还不错。听说那个姓陈的非常佩服黄骅,当初就是黄骅又去做的工作,这才算死心塌地地投过来。不过听说对给他们派那么多人过去,那么一管,上上下下也都是怨声载道。我看,司令是不是可以多和他接触接触,人怕熟嘛。黄骅他们对海上特务团有些特殊政策,现在陈二虎发展也很快,自从他们跟了咱八路,风行海上,更是谁也不敢惹了。”

最后,邢仁甫讲话了。他说:“听说,他们几个这一年来干得确实不错,威信也挺高。怎么威信高?就得多打胜仗!大哥我刚来,不踢几脚怎么能行?想踢几脚那么简单?我得看看每个人的情况。黄骅这个人很能干,咱不能瞧不起他。永生和朝兴知道,在鲁西他还是我的领导,虽然时间不长,究竟是啊。你们先都别惹他,凡是有本事的人我都尊重,至少面上得过得去。咱们当然很亲很近,也别让人说咱们排外。说老实话,其他人我都没有放在眼里。咱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了。”

“我想跟你们讲的,都是大事,刚才你们已经说到了这个意思。这两年大哥我在外面,深深体会到了,也长了点儿见识。不论在哪里,也不管什么时候,自己手里没有兵不行。你有了兵,谁都看得起你,谁都不敢小瞧你!手里有自己的队伍,说一句走不了的话,那是左右逢源。刘景良、张子良、李景文、窦同义,先不管他们是到了国民党那里还是到了日本人那里,他没有兵,能当得上司令当得上旅长吗?你给人提鞋、舔屁股都没有人理你。要有自己的兵。岳飞建了一支岳家军,戚继光建了一支戚家军,他国民党那边也是呀,马步芳有一支马家军,阎锡山也是有他的阎家军,他李宗仁怎么着?没有他的桂军他站得住吗?你们别那么睁着眼看我,好像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样。告诉你们,这就是真理,地地道道的真理!”

“还有,我之所以跟你们讲这么几句,就是要你们知道,别看大哥我现在是司令了就怎么样,我心里有数。我当了司令了就是我说了算吗?你们不看看,以前他们派来了周贯五、杨忠,我走了又派来了黄骅,这一次你们没看见吗?又是参谋长又是团长、什么政委、部长的,据说还要来个书记,多少人?这我能当家吗?当得了吗?”

说到这里,邢仁甫扫视了一下。潘特立即跟上说:“对,太对了。咱们就得建邢家军!”几个人都跟着点了点头。邢仁甫立即制止说:“什么邢家军,这儿说说就行了,这可不能瞎说着玩的。现在是共产党,是八路军。咱们的队伍是打日本打汉奸的,别跟那些个混起来。”几个人又沉静了下来。

邢仁甫接着说:“你们只是在家里看到这么一小块地方,世界大着呢。日本人厉害,忒厉害了!大会上我讲了,抗日形势大好。那是会上讲!实际情况怎么着?不好说!那不是说着玩的。从他妈的甲午海战到这会儿,咱跟日本人打,打过一回胜仗吗?打着打着,台湾是人家的了;打着打着,琉球是人家的了;打着打着,满洲是人家的了;打着打着,东四省是人家的了,他妈的,现在又是华北,这不打吗?怎么样很难说,弄不好,哼……当然,他打咱,咱不还击那叫嘛?咱不能不打。抗日么,这还是个旗帜问题,不抗日谁跟你当兵?可是咱们得知道,日本人连美国、英国都敢打,一个珍珠港把美国炸得个稀里哗啦!他们还有德国、意大利做帮手呢!共产党指望什么?不就是指望苏俄吗?苏俄现在让德国弄得焦头烂额,也自顾不暇呀!往后怎么样?更难说。你们是不知道,我在学习的时候就听说了,大鼻子现在是支持国民党。弄了些武器都给了他妈的国民党了。共产党还有什么希望?”说着话,他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顿了一下感叹地说,“这里面复杂着呢!”

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水,语气慢下来说:“我的意思就是,任凭他风云变幻,我自风平浪静。怎么个风平浪静?没有自己的兵,浪静得了吗?光浪吧!有阵风来就把你刮没了。咱心里不能没有个数。”

“行了,今天咱们就说这些。再有什么事再找你们。总之,你们都得知道家里外头,别的话还用我多说吗?”

沉了一会儿,邢朝兴对邢仁甫说:“大叔,你老这次回来不回家看看去吗?好几年没回去了。这几年你老一走,老家对你老的传说还不少呢。”

邢仁甫说:“有嘛传说?无外乎就是死在外头啦,让日本人打死了,连尸首也找不着了,反正没有人会说他爷爷我升官发财了。哼,不管什么传说,我这一回来,什么也就没了。”

邢朝兴说:“说法多着呢。有的说你老去了苏俄了,有的说去了美国,还有的说去了日本,多了。不过倒也是,你老这一回来,风吹烟散,嘛说法也没了,都是些瞎鸡巴灯。”

邢仁甫又哼了一声,说:“不过倒也是,几年没回去了,也想回去看看。朝兴,再过几天六月十九菩萨生日的第二天,是你大奶奶五十岁的生日。我也想就着这日子回去趟,好几年没见着你大奶奶了。就是他妈的你小婶子这个货,有你大婶子在家里她不愿意回去……”

原来,邢仁甫的母亲王氏这些年一直随夫在外,先是随军,丈夫在部队里因军饷问题被解职,然后便常年在津做寓公。邢仁甫因参加革命又漂泊不定,便多年没有联系。前不久,王氏因偏房同丈夫拌了几句嘴,就回娘家盐山王家庄省亲,然后住了下来。邢朝兴近日回老家知道此事了,回来便告知邢仁甫。当年邢仁甫愤而离家出走,时间长了也是想念母亲,现在听说母亲回老家来了就想去探望;又突然想起再过几天正好是老娘的五十岁生日,便起了给母亲过生日的念头。

这时,杨铮侯跟上说:“大哥,我倒有个想法。你还是应该回去,正经八百地、郑重其事地、大张旗鼓地回去,回去给老太太做寿。咱们这些哥们儿都去,给老太太拜寿。小嫂子不愿意呢我去说说。回去,我看有这么几个好处,一是,从咱们结拜以来还没有给她老人家拜过寿呢,该拜拜。以前光顾着革命了,这个顾不上。现在这不正是个时机吗?再是,也给他妈的张子良、刘景良他们个信,再叫上冯鼎平、付炳翰一块儿过来聚聚,别他妈的磕完了头一拍屁股两清账,哏屁朝梁任嘛也不是啦。现在都是诸侯一方、人五人六的了,咱们整天价都是玩枪弄棒耍刀把子的,联络联络感情有好处,也是统一战线嘛。”

邢仁甫插话说:“刘景良、张子良,叫他们干吗?我烦他们。”

杨铮侯用手按了一下邢仁甫说:“这个你就别管了。他们来也好,不来也好,咱理不能不到。”又接着说:“还有,最主要的,大哥,是这第三。第三是,司令的老太太做寿,传出话去,看看咱们下面的每个人都怎么表现?跟大哥您是不是一条心?哼,这才是鸿沟划线——壁垒分明,到时候,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特别还有,这也是给大哥树威信的时候。”

“好!就这么着!”杨铮侯这一说,一片叫好声。潘特头一个说道:“哎哟,二哥,让你这一说,还真是。这寿不做还不行了。做,好好地做。怎么着庆贺,这一摊就交给我了。我非搞得个热热闹闹风风光光排排场场四面见现不可。咱大哥也是一方诸侯了。他娘的,看他谁敢在那里敲铲子?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其他几个人也都跟上,盛夸二哥眼界高。解玉山说:“杨司令,你真不愧称为亚诸葛。真有你的。就这么着!”

邢仁甫听了心中不由一阵暗喜,特别是对最后一点,深以为是,自己刚回来,第一招就是树威,但是他瞅了瞅众人又说:“这么着好吗?咱们可都是共产党呀,共产党不兴这一套。到时,让周贯五、黄骅,特别是,要是边委李启华那一帮说三道四的多不好。这事得慎重,你们说呢?”

立即就杂七杂八地嚷道:“大哥没有回来的时候,咱低着头做人,大哥回来了,咱怕谁?”“怕他们干什么?裤裆里耍棒槌,现在轮的就是这个屌!”

果然,周贯五把邢仁甫要回去给母亲做寿的事跟黄骅、李启华、张晔等一说,李启华先说了:“他这是搞什么名堂?”在日寇大举“扫荡”的情况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包围过来,咱们躲避还来不及呢,还敢搞什么庆寿?一个共产党的司令员刚一回来,还没有组织什么活动和鬼子斗呢,却要回去给母亲做寿,像话吗?”

张晔问:“这会儿搞庆贺还真不是个时候。他是请示呢?还是打个招呼,行也去不行也去?”

周贯五说:“他今天早晨碰见我时这么一说。我说这事要谨慎,商量一下吧。他却说,这是他自己的私事,用不着组织商量。看来他坚持要搞。”

周贯五说着,又看了看黄骅。黄骅听了半天没说话。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也想起了如同母亲一样疼爱自己的嫂子。母亲去世了,嫂子怎么样了?关山重重,天地茫茫,烽火遍地,音信杳然。在记忆中自己的家中就没有谁过过生日,也没有谁提起过过生日。一年到头连顿饱饭也难得吃上,谁还有心思过生日?他好像连“过生日”这个概念都没有。他只知道过年才长岁。从不记得每年还要过生日一说。是啊,给长辈、给老母亲过生日,又是五十整寿,这不是很孝顺的一件事吗?是作为晚辈很应该做的一件事。共产党怎么样?共产党不一样有父母儿女有人情世故吗?是啊,赶上日本人大“扫荡”,时机很不好。这个时候举办这样的活动,是个问题,特别是作为一位高级指挥员,还有个影响问题。但是,绝不能说给老人做个生日不应当;再说,他既然坚持要搞,也犯不上因为这么个非原则问题弄得不痛快。

他琢磨了一会儿,特别想到那天欢迎大会后,周贯五跟他说的那些事,便说:“对这件事我有这么一个看法。司令员要回老家去看看,给母亲做寿,这是人之常情。不过,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私事。邢仁甫同志是我们八路军队伍的高级干部,是我们边区的司令员。他的行动不仅是他一个人的事,也关系到我们教导六旅、我们军区甚至整个冀鲁边区。这也是我们革命队伍中革命同志的一件事,那么,我们同志的母亲要过生日了,我们不是也应该向他表示祝贺、向老人家表示祝贺吗?我们共产党人又不是冷血动物。”

“我觉得,我们都应该祝贺。她老人家给了我们一个领导边区军民抗战的司令员,这是一个大贡献。我们不应该感谢她老人家吗?应该庆贺老人家的诞辰。我们这样,既表达了我们作为革命同志的感激之情,也会通过这件事情加深革命同志之间的情感,加强我们整个革命队伍之间的团结,可以鼓舞和提高我们打击敌人,夺取胜利的信心。”

“当然,现在搞庆贺活动确实不是个适当的时机。大敌当前,我们面临着敌人的‘扫荡’,随时都可能有战斗。现在我们又是处在防御和避免决战的时候,弄不好就可能会造成损失。这是我们应该认真考虑的。”

“总之,不应该不搞,也不适宜大搞,应该确定一个合适的方式表达我们的意愿。”

黄骅说得比较委婉,还说了许多自己对过生日一事的感受。他真希望通过这件事能使同志们之间消除隔阂,紧密团结起来,拧成一股劲进行抗战。

黄骅的意见得到了几个人的共同认可,大家统一了认识。决定:一是以边委、军区和旅部名义写一封信,所有领导同志以个人名义签名写一封信,营、团级干部集体具名写一封信,用热情洋溢的语言,都祝贺邢老太太五十岁诞辰,感激老人家对革命的贡献,祝贺老人家健康长寿,并派人去专程祝贺;二是给邢仁甫做工作,一定不要大搞,重在内容不搞形式,注意保密,防备敌人,保证安全。决定由周贯五代表组织去做工作,届时由周贯五和李启华代表边区和军区前往祝贺。

邢仁甫听了周贯五谈的意见以后很高兴,回去对邢朝兴说:“朝兴,你大叔这个司令没白当。周贯五他们知道了,上上下下都表示给老太太祝寿,连李启华他们也不落后。虽说不同意大搞,还要保密不让声张,可也够风光的了。”

潘特这个军区后勤部长也没有白当,他使出浑身解数组织这次活动,要在大哥和众人面前显示出自己的才干。屋里屋外院里院外都挂了大红灯笼,堂屋布置一新,迎面北墙上高贴了一个红底洒金的金色硕大“寿”字。两边高悬几幅常见的应景寿联,写道:

蟠桃子结三千岁;

萱草花开八百春;

乃冰其清乃玉其洁;

如山之寿如松之青;

萱草荣敷正百岁平分春浓璇阁;

桃花开满又千年结实瑞献瑶池;

只见堂上红烛高烧,贺礼满案,香烟缭绕,一派喜庆。院子里摆了数桌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