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了。
翠缺坐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着墙篱笆上的丝瓜架发呆。丝瓜架是春上她帮着娘搭的。这会儿花开得正稠,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泼辣得很。鸡们疯了一天,早早歇了。猪吃饱了,在圈里懒懒地躺着,偶尔百无聊赖地哼两声。翠缺把蒲扇往大腿上拍一拍,赶走涎皮赖脸的蚊子们。
缺,早睡啊,赶明儿好有精神。
村西头老坷垃家孙子要过满月,娘去帮着捏饺子。娘是出门前冲着翠缺说这话的。当时翠缺正端着一盆泔水走到猪食槽前,猪听到了动静,吱吱叫着,翠缺不理它,哗啦一下把泔水倒进去,猪拿鼻子试探了一下,还是吱吱叫着。馋货。翠缺骂道。她从糠篓子里抓了一把糠扔进去,猪这才把嘴埋进食槽里,哼哧哼哧吃起来,两只大耳朵时不时满足地扇两下。翠缺听见了娘的话,她没吭声,只管站在食槽前,瞅着猪吃食。猪把表面那层糠吃完了,又抬起头冲着翠缺哼哼。惯的你。翠缺拿食勺照着猪头就是两下子,猪委屈地叫起来。
天慢慢就黑透了。
不知什么时候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院子里菜畦啊丝瓜架啊鸡笼子啊都没有了轮廓,浸在湿润润的雾气里。翠缺摸了一把胳膊上鼓起的包,拿指甲慢慢地掐着,心里烦得很。
前天娘赶集回来很高兴,说是村里的家具厂又招人了。
这回就招俩。缺,试试去,风吹不着日晒不着,一个月八百块呢。
娘伸出两个指头比划了一下。那些出去盖房子的汉们家,又能挣多少?
翠缺埋头慢慢地喝粥,没说话。爹把饭碗一推,从兜里掏出烟荷包,慢条斯理地卷烟筒子。听缺的吧。爹把烟筒子叼在嘴上,两手在兜里摸索火柴。没个当爹的样子。娘把碗洗得咣啷啷响,缺,你倒是说句话。
家具厂在村南头,很气派。周围是玉米地,绿生生的一眼望不到边。
翠缺走到屋门口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大战隔着帘子一眼就看见了她。
进屋坐,翠缺。
翠缺不坐,在沙发边上勾头站着。
坐嘛。大战看着细密的汗珠顺着她的脸慢慢淌下来,一直淌进窄窄的衣领里,他使劲咽了口唾沫。
俺来厂里,给俺派啥活儿?翠缺冷不丁一问,大战一下子结巴起来。铰……海绵,就铰那个海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