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昆虫记:松毛虫的行进行列(第6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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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蟋蟀的歌唱和交配

一切真正有价值的东西都很简单,蟋蟀的乐器,从解剖的角度看,它和螽斯的原理差不多,也是带有齿条的琴弓和振动膜。

蟋蟀和它的近亲白额螽斯、绿色的蝈蝈,以及距螽等在翅膀遮盖的方式上相反,蟋蟀的左前翅几乎被右前翅全部遮住,除了露出侧面的褶皱,而其他的昆虫则是左撇子。

两个前翅知道了其中一个的结构就会知道另一个,因为它们的结构相同。我现在把右前翅的情况描述一下。它几乎平覆在背上,紧紧地裹住了身体,而在侧面折成了一个直角斜落下来。它前翅的翅脉,背上的是深黑色,而且很粗壮,侧面的呈倾斜的平行排列,而且较细。整个前翅给人的感觉既像天书一样的阿拉伯数字,又像一幅繁杂而怪异的图画。

整个前翅是透明的,且大部分是很浅很浅的棕红色,只有和左前翅相交的两点不是。这两点前面的是大点的三角形;后面是小点的椭圆形。在这两个地方都有粗翅脉,也有微小的翅脉纹,前一块呈人字形条纹,有 4 ~ 5 条,另一块是曲线弯成了弓形。这是蟋蟀的发音器官,类似于螽斯的镜膜,蟋蟀的翅膜稍微有些黑色,透明而且细薄。

蟋蟀前部的镜膜是棕红色的,很光滑,它与后面被两条平行且弯曲的翅脉隔开,5 ~ 6 条像小梯子级一样的黑色横脉,排列在两条翅脉中间凹陷的部分。左右前翅是一样的,这些横脉起增大摩擦的作用,通过增加琴弓的接触点,来增强振动。

琴弓就是凹陷梯级的翅脉中被切成锯齿状的那一条,它有大约 150个呈三棱柱状的锯齿,很符合几何学的原理。

这乐器确实比白额螽斯的琴弓更精致,左前翅的摩擦脉和弓上的150 个三棱柱锯齿互相啮合,4 个扬声器就会同时振动。其中,上面两个是因为摩擦脉的振动发出声音,下面两个则是直接摩擦发音。白额螽斯只有一个作用不大的镜膜,发出的声音只能传出几步之遥;而蟋蟀因为拥有 4 个振动器,发出的声音那么嘹亮,能传到几百米远的地方。

蟋蟀嘹亮的歌声可以和蝉一较高下,但却比蝉的清脆。更为奇妙的是,它还懂得抑扬顿挫。在它身体侧面伸出的前翅,形成一个宽边,就是它的制振器。如果宽边放低,就会改变声音的强度,蟋蟀能够有时低吟浅唱,有时能够引亢高歌,都是因为改变了前翅和腹部的接触面积形成的。

我的注意力被两个完全相同的前翅吸引住了。上面的右琴弓和琴弓所引起的 4 个发声器的作用,我也清楚地知道了。可是下面的左琴弓的作用是什么呢?它没在任何东西上面,它的齿条没有接触点来击打发音,所以是完全没有用的,除非是发音器官的上下两个部分颠倒过来。

因为乐器是完全对称的,所产生的必要机制也就完全一致,如果上下两个部件颠倒过来,那么蟋蟀就可以用它原来没有用过的齿条来鸣叫。它用现在位于上面的左琴弓像平常一样来弹奏,那么所唱的曲调仍然不变吗?

蟋蟀能否轮流来用两把琴弓,让其中一把休息,从而延长唱歌的时间呢?或者是否会存在一种用左琴弓演奏的蟋蟀呢?

由于前翅完全对称,我想应该有。但是,观察的结果却正好相反。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哪一只蟋蟀违背了这个原则。我观察了很多蟋蟀,它们都无一例外地左前翅放在右前翅下。

我尝试着用人为的办法来试验在自然条件下做不到的事情,我用镊子细心而巧妙地把右前翅放在左前翅下,当然没有用很大力气,也没有弄伤蟋蟀。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翅膀没有脱臼,当然也没有褶皱,就算正常的翅膀也不会比我摆得更好。

我希望乐器颠倒了,蟋蟀还会唱歌,从现象看也可能是这样的。可是,我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它刚开始表现得比较平静,但过了一会儿就感到了不舒服,就使劲把乐器挪回了原来的位置。我这样试了几回,仍然是白费工夫;它用顽强战胜了我的执拗。前翅总是会恢复到原来的正常状态。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假如我在前翅刚刚长出来的时候就进行试验,会不会好一些呢?

现在,翅膀都已经僵硬了,褶皱也已经形成了,是弯不过来的了,我应该在一开始就进行这项工作。假如把这些还有可塑性的新器官,在刚刚长出来的时候就颠倒过来,结果会是什么呢?这很值得试验。

因为这个原因我去寻找昆虫,留意它羽化的时间,羽化就好像是昆虫的再生。这个时候,前后 2 对未来的翅膀就像 4 个非常小的皱薄片,那叉开的、又短又小的样子,就像奥弗涅地区干奶酪制造工人穿的短上衣。我不想失去这个好机会,日夜地看着我的虫子,我终于见到它蜕皮了。5 月初的一天上午,11 点左右,我见到一只幼虫把它破旧的粗衣服扔掉了。此时,刚蜕皮的蟋蟀只有前后翅是纯白色的,其他部分是栗红色。

刚刚蜕去外套的翅膀又小又皱,后翅一直是这种退化的样子,前翅则一点儿一点儿地伸出来,不断地胀大、张开;左右前翅的内缘在同一个平面上往前长,缓慢得几乎看不出来,一点儿也看不出哪个前翅要盖在上面。后来两个前翅的边缘遇到一起,过一段时间右前翅就要盖在左前翅上了。这时我就要进行干预了。

我用一根草慢慢地改变重叠的次序,把蟋蟀的左前翅放到右前翅上。蟋蟀挣扎了一下,打乱了我的计划,我马上又小心地把它扳回去,恐怕弄伤了它,因为它那娇嫩的翅膀好像是从又薄又湿的纸上裁下来似的。我完全成功了,蟋蟀的右前翅位于左前翅的下面,不过只盖了一点儿,几乎不到 1 毫米。事情会自然进行的,随它去好了。

前翅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发育,左前翅一直往前长,最终把右前翅盖了起来。下午 3 点左右,蟋蟀从淡红色变成了黑色,可是前翅一直是白色的。又过了 2 个小时,两个前翅完全变成了正常的颜色。

就这样,前翅在外力的状态下发育成熟了,它们在我的意图下撑开、长大、硬实了起来。这些前翅是依据颠倒的次序生长的,此时的蟋蟀是左撇子,它是不是永远都是左撇子呢?看来差不多,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我的希望越来越强了,因为前翅依然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预计过不了多久就会看到这个艺术家,用它们家族其他成员从来没有使用过的这个琴弓来演奏了。

第三天,新歌手第一次登台。我听到了几声吱吱声,它的声音是短促的,好像是没咬合好的机器齿轮的响声。它正在调试着自己的齿轮,调试好后,它就会开始唱歌了,我想,它会唱出和平常一样的音调和节奏的。

愚蠢的试验者,捂上你的脸吧。你实在是太信任那根草的魔力了!

你认为自己创造出了一个新式的乐器,结果你一无所获。你的计谋被蟋蟀挫败了,它依然拉着它的右琴弓,一直拉右琴弓。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硬实的颠倒着长的前翅,尽管几乎已经固定成型,它却硬要把它恢复原位,结果使翅膀脱臼了,但是它终于把该放到上面的放到了上面,该放到下面的放到了下面。

为左手做了最好辩护的是富兰克林的事例,和右手一样值得精心培育的还有左手。假如两只手一样灵巧能干,那该有多好啊!但是,除了罕见的例外,两只手能否同样灵活有力呢?

蟋蟀这样回答了我们:不可能。左边有一个在平衡方面天生的弱点,这个弱点、习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予以改正,但却没有办法使它永远消失。通过一出生进行的饲育,可以把右前翅固定在左前翅下面,加以定型,可是,蟋蟀想要改变这种状况时,左前翅还是会恢复到下面来,至于怎么会有这种天生的劣势,只能由胚胎学家来告诉我们了。

我的失败证明了,尽管可以借助一些技术手段,左前翅还是不能成为蟋蟀演奏的琴弓,那么,和右前翅的齿条一样精密的左前翅有什么用呢?我们以对称为理由,提出原型图纸需要重复的说法。由于没有更好的理由,我在谈到小蟋蟀把蜕下来的皮留在卵壳出口时,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宁可承认,这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解释,一个说起来很好听,但是不解决任何问题的迷惑人的说法。

实际上,白额螽斯、蝈蝈 等螽斯,有的有镜膜,有的只有琴弓,它们都会展示着前翅问我们:“为什么我们所有的螽斯没有我们近亲蟋蟀的对称性呢?”我对于它们的反驳提不出有效的回答,还是谦卑地回答“我不知道”坦白我的无知吧!一只小飞虫的翅膀,就完全把我们高深的理论驳得无处藏身了。

乐器已经讲得很多了,现在让我们来听听它的音乐吧!蟋蟀总是在家门口,在明媚的阳光下唱歌,前翅发出柔和的“克利克利”的颤声,声音响亮、圆浑、富有节奏感,而且无休无止地唱下去。它就这样在整个春天的闲暇时光里,自得其乐地歌唱着。这个隐士首先是为自己歌唱,它的生活充满了乐趣,照射在身上的阳光被它赞美,供给食物的青草被它赞美,给它遮风避雨的平静隐蔽所也被它赞美。它为歌颂生活的幸福,拉起了琴弓。

这位孤独的居住者也为女邻居们歌唱。说真的,假如不是在囚禁的混乱状态下来观察,蟋蟀的婚礼确实非常的奇怪。但是在这里,想寻找机会是没有用的。我们必须等待机会,因为蟋蟀的胆子非常小。我会不会在某一天等到呢?尽管困难很大,我却没有失去信心。目前,我们还是满足于网罩里看到的情况和可能发生的状况吧。

雌雄蟋蟀都喜欢待在各自的家里,不喜欢在一起住。那么谁会搬到对方家里去住呢?求爱者会去找它喜欢的人吗?假如在交配时雌雄两个蟋蟀住在相隔很远的住宅里,声音就成为它们找到彼此的唯一向导,那么,安静的女方就应该去找发出叫声的男方。可是,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的。所以,从礼仪角度并参照网罩里的蟋蟀的行为,我觉得蟋蟀有一套专门的方法,指引它走到默不作声的蟋蟀的巢穴里。

雌雄蟋蟀是什么时候和怎样见面的呢?我猜测是在天黑下来的时候,在雌蟋蟀洞口那个铺着沙土的空地上,或者在她的皇宫的前庭里面。

夜间走大约 20 步的路程,对于蟋蟀来说就是个不小的动作了。它一般是不出门的,对于地形学是外行,长距离旅行后,它如何回到自己的巢穴呢?再回到它的巢穴也许是不可能的。我担心它到处乱逛,回不了家。它没有勇气也没有时间,再建造一个新的巢穴来保护自己,它会死得很惨,成为在晚上到处查看的蟾蜍的美餐。它在晚上访问雌蟋蟀使它失去了住宅,并且,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它不把这一切当一回事,只想完成一只蟋蟀的义务。

我就是这样,结合田野里有可能发生的和网罩里的真实的情况,把事情的全貌概括了出来。我把好几对蟋蟀放在同一个网罩里。它们不用为自己挖洞穴。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以及我的行动中一点点过去,蟋蟀有时在网罩里溜来溜去,有时蜷缩在一片生菜叶子下,看来并不打算建造永久住所。

不在交配期时,蟋蟀之间就不会发生争斗,这里就会充满和平的气氛。可是,求偶者之间也会发生并不严重的争吵。两个彼此对立的情敌,头上都戴着能经受钳夹的牢固的头盔;互相咬着对方的头顶扭打在一起;战斗结束后,两位斗士站起来,分开手,战败者躲到一旁,战胜者则通过歌声羞辱对方,随后又围着女方,降低声调歌唱。

它卖弄风骚,装腔作势的钩钩手指,把一根触角拉到大颚下,用唾液涂上美容剂,使它卷曲起来。它那长着尖钩、镶着红带子的长后腿,急不可耐地跺着,向空中猛踢,它已经激动得唱不出声来了。它的前翅尽管在迅速地颤抖着,但是再也发不出声音,有时只是发出一阵杂乱无章的摩擦声。

但是,这种爱情的表白没起什么作用。雌蟋蟀躲到了草丛里,只是把门帘掀开一点点向外张望着,希望被对方看到。

它向草丛逃去,一面窥视着求婚者。

2000 年前的牧歌就这样动情地描绘过。情人间圣洁的打情骂俏,动物间也是一样的啊!

雄蟋蟀有时唱起来了,有时沉寂一会儿,有时发出低低的振音。

雌蟋蟀完全被它的激情打动了,从隐藏的地方出来。这时男友向它迎了过去,突然一下子掉过头来,转身趴在了地上,它倒退地向后爬行,一次次地想要钻到雌蟋蟀的身下去。这种奇怪的动作终于成功了,它们完成了交配。一个精子托,一个像大头针的头一样大的细粒悬挂在老地方,第二年草地上就会有蟋蟀的后代出生了。

接下来就是产卵了。这对蟋蟀搬到一起住了,过着经常吵架的日子。母亲把父亲打残废了,小提琴也被撕碎了。假如不是被关在网罩里,而是在自由的田野上,雄蟋蟀就会逃走的。

在这么和平的昆虫中,母亲对父亲这种近乎凶残的反感,令人深思。刚才还是相亲相爱的伴侣,现在若落入这美女嘴中,看来就要被吃光了。在最后一次见面后,雄蟋蟀就只剩下破烂的前翅和断腿残肢。

螽斯和蟋蟀告诉我们,雄性是生命的原始机器中次要的齿轮,它必须在短时间内消失,以便给母亲这个真正的生殖者和劳动者让出空位。

虽然在后来比较高等的动物类别中,甚至昆虫中,有些雄性扮演着合作者的角色,但是它也没什么好处,只是它的家族从中获益罢了。

不过蟋蟀还没能走到这一步,它还停留在过去的风俗中。所以,昨天还是亲密的伴侣,今天就成了讨厌的家伙,雌蟋蟀要虐待它,把它开膛破肚当成美味来品尝。

即使雄蟋蟀能够侥幸逃脱伴侣的大颚,它也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很快也会被生活杀害。母亲们在它们封闭的家中生活了一段时间,到了 6月,网罩里的蟋蟀就全部死亡了,有的是暴卒,有的是自然死亡。但是,如果是单身的话,事情就会以不同的方式发展,雄性会非常的长寿。我们来看下面的事实。

听说热爱音乐的希腊人为了听蝉歌唱,把蝉养在笼子里,可是我却不相信。首先,身边长时间响着蝉刺耳的歌声,对于娇嫩的耳朵来说,不亚于酷刑。希腊人听觉十分灵敏,他们是不会忍受听这样的噪的。

其次,人们是绝对不可能把蝉养在笼子里的,除非在笼子里种上一棵梧桐树或者橄榄树,而有了这种东西的笼子,是不适合放到阳台上的。假使可以的话,把喜欢高飞的蝉放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关上一天,它也会厌倦而死的。

是不是人们把蟋蟀误以为是蝉了呢?就像人们把绿色的蝈蝈误以为是蝉一样?把蟋蟀关在笼子里是有可能的,我就有一只高高兴兴接受囚居生活的蟋蟀,深居简出的习性使它具有被关在笼子里生活的本能。

只要每天喂它生菜叶,它就能在拳头大的笼子里幸福地生活,还会不停地歌唱。雅典的小孩不就把蟋蟀养在小铁丝笼子里,挂在窗口上吗?

普罗旺斯和整个南方的小孩都有这样的爱好。对于孩子们来说,在城里拥有一只蟋蟀,就是宝贵的财产。孩子们非常喜欢蟋蟀,而蟋蟀也为他们演唱纯真快乐的田野之歌。如果蟋蟀死了,全家都会感到很悲伤。

网罩里那些被迫的独身者,那些被囚禁的隐士,在草地上的伙伴都去世后变成了族长。它们一直健康地歌唱到 9 月。这样它们就比其他的蟋蟀多活了 3 个月,成年的生命就被延长了一倍。

这样长寿的原因很明显,这些蟋蟀在生活中没有消耗任何东西。

那些自由的蟋蟀和女邻居在一起,快乐地消耗掉了贮存的精力;它们越是热情地消耗自己的精力,就会死得越快。而那些被囚禁者,由于过着平静的生活,没有因过度消耗而亏损了身子,所以活得久。它们没有去完成蟋蟀的义务,所以能活到天年。

我只对我家附近的 3 只蟋蟀做了简单的研究,没有了解到多少有意义的东西。它们居无定所,从一个隐蔽处到另一个隐蔽处,有的隐藏在枯草的下面,有的隐藏在土块的裂缝里。所有这些蟋蟀和田野蟋蟀的发音器官只有细微的不同。除了歌声的洪亮程度外,其余都一样。蟋蟀家族中最小的波尔多蟋蟀,在我家门前的黄杨树下歌唱,它也会进入我家厨房阴暗的角落里。它的歌声很微弱,需要仔细倾听才能听得见,才能知道它藏在哪里。

我们这里是没有家蟋蟀的,田野里的蟋蟀却是面包店和村屋里的常客。在我们村中,烟囱和石板下的缝隙里是听不到蟋蟀的叫声的,但是,作为补偿,夏夜的田野里,到处响着北方没有的悦耳的歌声。在阳光明媚的春天,田野蟋蟀是交响乐团的成员;在寂静的夏夜,则是树蟋也叫意大利蟋蟀的天下。它们一个在白天,一个在夜晚,均分了美好的季节。前者停止歌唱,后者马上就开始演奏。

意大利蟋蟀不像其他蟋蟀那么笨重,也不是黑色的。它细长而脆弱,浑身的颜色几乎是白色的,很适合在夜间活动。它脆弱得让人担心用手指捏着就会把它捏碎。它在各种各样的小灌木和高高的草上生活着,不愿下到地上来。7 月到 10 月,夜间既炎热又安静,它从傍晚一直歌唱到大半夜,就像一场优美的音乐会。

这种歌这里的人们都听过,因为再小的荆棘丛中也都有蟋蟀们生活着。如果搬草料时不小心把它带到了谷仓里,它竟然也在谷仓里唱起歌来。但是因为这种苍白色蟋蟀很神秘的习性,谁又能知道小夜曲是哪种蟋蟀唱出来的呢?由于这时节普通蟋蟀还小,还不会唱歌,因此人们说是普通蟋蟀唱的,那就错了。

“克里—依—依”、 “克里—依—依”,它缓慢而柔和地唱着歌曲,带点儿颤音的歌声更加动听。通过它的歌声,我们就能想象出,它有细薄而宽阔的振动膜。树蟋在草丛上停着,假如外界对它没什么干扰,它就会一直这样唱下去。但是如果有一点点别的声音出现,演奏者就会变成腹语歌唱。你最初听见它在那儿,好像就在你身边;但是你忽然听到它在 20 步外继续歌唱着,因为离得远了,听起来就模糊了。

当你走过去,却什么也没有,从最初的地方又传出了歌声;但是那里也不是,现在歌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你根本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找,你不能凭着听觉找到树蟋唱歌的地方。你要十分耐心和非常谨慎,才可以在提灯的照射下找到这个歌手。我就是用这种办法才抓到了几只,然后把它们囚禁在网罩里,才对这位神秘的演唱者有了些许的了解。

树蟋的两只前翅都是像白色的洋葱皮一样薄且宽大的半透明膜片,整块薄膜都可以振动。浑圆的前翅下部斜穿翅面的一条粗粗的纵脉,与两条横脉交织成丁字形。在树蟋歇息的时候,身体的侧面就被翅缘围住了。

左前翅被压在右前翅下,5 条翅脉从靠近臀角的厚茧处辐射出来,它们略呈棕红色,还横列着细齿,其中两条朝上,两条朝下,第五条水平分布,这就是琴弓。前翅还有几条不粗的翅脉,这些翅脉并不是摩擦器械的组成部分,它们只是负责把薄膜绷紧。

左右两个前翅结构基本相同,仅在琴弓、厚茧和由厚茧辐射出去的翅脉上有些区别。左右两把琴弓相互交叉倾斜。当最响亮的歌声发出来的时候,全都高高竖起的左右前翅就像一片薄纱的大船帆,相互只是内缘接触。这时两把琴弓一上一下斜着啮合在一起,绷紧的两片薄膜在相互的摩擦下发出振响。

每把琴弓是在另一个前翅粗糙的厚茧上摩擦,还是在 4 条光滑的辐射翅脉上摩擦,所发出来的声音是不相同的。这能部分地解释,为什么胆小的树蟋觉得自己不安全时,会让我们产生歌声来自他处的幻觉。

腹语者的主要技巧是,由歌声的高低强弱来产生唱歌距离的远近。

我发现,这种幻象的产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前翅完全竖起,声音就响亮;如果前翅或多或少放下,声音就会被压低。当前翅放下,树蟋柔软的侧部被外缘不同程度地压住,振动部分的面积就相应地缩小了,声音也就减弱了。

用手指轻轻碰触发出叮当声的玻璃,玻璃发出的声音就不那么响了,这是声音被盖住了的原因,就好像从远方传来,听不清楚。这个音乐的奥秘被灰白色的蟋蟀所了解,蟋蟀振动器的边缘放在柔软的肚子上,这样想抓它的人就不知道它到底在哪里。意大利蟋蟀的乐器可以和我们拥有制振器和弱音器的乐器相媲美,并且它超过了我们的乐器,因为它更简单,效果也更好。

田野的蟋蟀以及和它同属的昆虫,也是通过搭在腹部或高或低位置的前翅来减弱声音的,但是它们谁也不能和产生这样迷惑人效果的意大利蟋蟀相媲美。

一旦听到脚步声,甚至最轻微的声音,它会让我们错以为它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它有着清纯的音质、柔和的颤音。在 8月夜深人静的时刻,我还从没听到过别的昆虫,有着它那么清朗优美的歌声。曾经很多次,我迷失在香花丛中,躺在荒石园里的地上,欣赏优美的音乐会。

夜间,有非常多的蟋蟀在荒石园里歌唱。它们在每一束薰衣草上歌唱;在每一簇开着红花的岩蔷薇上歌唱。那些笃薅香以及枝叶繁茂的野草莓树,都一个个地成了它们表演的大舞台。所有的小生命都用清脆动人的声音,在灌木丛中互相问答。它们自己庆祝快乐,不管别人唱什么坎蒂列那。

在我们头顶的天上,一个大大的十字架在天鹅星座的银河中划出;在我们四周的地上,响着蟋蟀抑扬顿挫的交响乐。这些小生命歌唱着欢乐,使我忘记了璀璨的群星。平静而冷漠的眼睛在天上瞧着我们,我们的心弦却无法被它们拨动。

通过科学我们知道了,我们与这些星星的距离,以及它们的体积、速度、质量;通过科学我们还知道,它们的数量很多,我们数都数不过来;它们的面积大得听后能使我们吓一跳。因为星星缺乏生命的秘密,所以科学无法使我们神经激动。什么在天上?什么被太阳照暖?我们理性地断定,那里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相似,在大地上也有生命无穷变化演变着。这种十分美好的宇宙观,说到底,不是由明显的事实提出来的,而是纯粹的一厢情愿,然而每个人摸得着、看得见的至高无上的证据才是事实。大概不容易使人没有疑问地、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么明显的事情。

但是,我的蟋蟀们!我之所以感到生命的悸动,是因为有你们的陪伴,我们这片土地上的灵魂是生命。我倚在迷迭香树篱上,向天鹅星座漫不经心地瞥上一眼,而还在全神贯注倾听你小夜曲的原因就是这个。更能引起我的兴趣的,不是庞大的没有生命的星球,而是一个有生命的小不点儿,一粒能够感觉到痛苦和快乐的生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