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昆虫记:石蜂的苦难(第3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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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充满艰险的进食

从 外 形上看, 土 蜂 的卵没有任 何特别 之处, 呈圆柱 形, 白色,长约 4 毫米,宽约 1 毫米,前端固定在花金龟幼虫腹部的中线位置,这个位置离腿部较远,腹中的食物透过皮肤在这儿形成一个褐色的斑块。

我有幸看到了孵化的情景。小土蜂还没有完全蜕下薄皮,就将头固定在卵贴过的那个点,从那里开始啃咬金龟子的肚皮。这是一个多么激动人心的场面啊!虽然刚刚孵化出来的生命是那么弱小,但它还是一下一下地从卧倒在地的猎物的腹部钻进去。刚刚长出的新齿艰难地啃咬着金龟子的肚皮,这样的累活儿要干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猎物的皮肤总算松动了,我发现,新生儿将头探进金龟子肚皮上的那道圆圆的、流着血的伤口里。

小土蜂和卵的大小差不多。但是,金匠花金龟幼虫平均长达 30 毫米,宽 9 毫米,体积是刚刚孵化出来的小虫子的六七百倍。猎物的臀部和嘴还在颤动着,这令小土蜂们望而生畏。但雌蜂的螫针已经将猎物彻底麻醉,孱弱的小土蜂就像吮吸乳汁一样,毫无顾忌地享受这个庞然大物肚中的佳肴。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土蜂的头在金匠花金龟的肚子里越钻越深。

为了能穿透表皮进入到狭窄的洞里,它身体的前端变得越来越细长,就像一根丝似的。于是,小土蜂的形状变得很奇特。它身体的后半部分则一直留在猎物体外,大小和普通挖掘类膜翅目昆虫的幼虫差不多;但它的前半部分进入猎物体内后,就会一下子变得细长,就这样一直保持到吐丝织茧的那一刻。猎物皮肤里狭窄的洞成了小土蜂身体前端的模具,使小土蜂一直保持着纤细的模型。环境能改变人,同样也能改变昆虫。如果挖掘者的幼虫长年累月地进行类似的挖掘,那么它们的形状多多少少都会和所挖洞穴的形状相似。朗格多克飞蝗泥蜂和距螽、毛刺砂泥蜂和它的灰毛虫就是典型的例子。如果食物变成碎片状或者更小些,那么这种昆虫的身体就不会被分成完全不同的两截。从一块食物吃到另一块食物并在中间稍作停顿的进食方式,能使幼虫保持正常的形态。

从小土蜂噬咬猎物的第一口开始,直到猎物被吃光,小土蜂都一直将头埋在猎物体内,既不抬头也不把脖子伸出来。它这样牢牢地守住一个点不放的行为,引起了我的好奇,为什么这样呢?有必要这样吗?我想看看这种特殊的进食方式有何奥妙。金匠花金龟的幼虫是一个坚固的大整块,这么一个大块应当直到最后都保持着新鲜,这样小土蜂吃起来才更有营养。因此,小土蜂进食时要保持谨慎,始终都在雌蜂为它选择的猎物前腹的那一点上,因为它要钻进去的那个洞也正是卵固定的那个点。随着小土蜂的脖子越伸越长,要吃掉的内脏也越来越多,但这一切都要有条不紊,首先吃掉的是那些不致命的内脏,然后是吃那些即便是吃掉了也还能使金龟子尚存一丝气息的内脏,最后才吃掉能让金龟子致命的内脏,最后,尸体很快腐烂了。

小土蜂只要咬几下,猎物的伤口就会涌出血来,这是一种能被大量吸收并易于消化的液体,小土蜂就像在吮吸乳汁一样吮吸着这些血。

对于小土蜂而言,金匠花金龟的伤口就是它的乳头。这样的伤痕是不会让金匠花金龟立即死去的,它至少还能活上一段时间。先是吃掉外面的肉,下一步就开始吞噬包体内的内脏器官。金匠花金龟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下经受着这样残忍的折磨。肌肉、器官一点一点地被吞噬,神经中枢和气管网络被咬断……金匠花金龟的生命在这一点一点的折磨中陨落,直到最后成为一张空皮囊。开始时,除了肚子中央的那个开口之外,金匠花金龟仍然保持着完整的形态,不久,这张皮开始腐烂。

土蜂懂得这样有条不紊的进食,所以食物直到吃到最后一刻还保持着新鲜。现在,吃得肥肥胖胖的小土蜂,精神抖擞地从皮囊里抽出它的长颈开始织茧。在茧中,它才能完成它的成长。

对于小土蜂有条不紊的进食顺序是怎样的,也许我无法描述得十分准确,因为在猎物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得而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进食方式的高明之处,就是从次要器官吃到主要器官,利用生命力量来使余下的食物保持新 鲜。这种直接观察只能印证部分推断,要想得到最完整的结果,还需要单独研究被吞噬的金龟子。

金龟幼虫开始是胖胖的、圆乎乎的,随着小土蜂的吞噬,这个原本丰满的家伙逐渐变得松软起皱,短短几天内就会变成一块肉条,最后成为一张干皮囊。但无论是被吃成肉条还是被吞噬成一张干皮囊,它居然始终能保持着像没有被碰过的虫子那么新鲜。虽然小土蜂不停地吞噬它,但金龟幼虫依然活着,只要小土蜂不完成最后几个攻击动作,它都能活着接受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金龟幼虫的生命是如此的顽强,难道不正说明,维持生命最基本的器官是最后被吞噬的,顺序是从不重要的器官到不可或缺的器官吗?

如果金匠花金龟幼虫一开始就受到致命的打击,会有什么后果呢?我们想看看!试验很简单。我取来一根退了火并磨平了的缝衣针,重新淬火后再磨尖,就成了最精致的解剖刀。我用这个工具将金龟幼虫划开一道切口,并从切口处拔出一个神经块,以此研究它那令人称奇的结构。

随后,我发现我做了件错事。可以肯定,伤口并无大碍,但虫子却因此而很快死去了,变成了一具名副其实的尸体。我把它放到一层新鲜的土层上面,再用一个玻璃罩盖上,完全将它安置在像其他花金龟幼虫被土蜂食用时的环境里。一天一天过去,它虽然没有改变形状,但却变成了一种令人恶心的褐色,还流出一种让人作呕的液体。可就在同一层土床上,同样的玻璃罩下面,同样的温湿环境下,被土蜂吃了 3/4 的幼虫还保持着鲜嫩的模样。

仅仅被 我 用针 尖一戳, 金匠花 金 龟幼虫 就能 迅 速 死亡和 快 速腐烂。 与 被 土 蜂 猎 食后的结 果 相比, 这两 种 迥 然不同的结 果, 完全是因为所伤及的器官的重要程度不同造成的。我毁掉的是神经中枢,于是我无可挽回地杀死了金龟幼虫,第二天它就成了一具腐尸;而小土 蜂 先 只是吞 噬 血、 脂肪 和肉, 这 样 就 不会马上 杀死它 的 食物, 所 以食 物直 到最 后 还 是 新 鲜的。 如 果 土 蜂 和 我一样, 一 开始进食的时候面对的 就 是一具 真正的尸体,24 小时以后它 就会因腐烂而死。的确,雌蜂为了让猎物不能动弹,把毒针插进了它的神经中枢。但它的做法和我的迥然不同,打个比方,雌蜂就像一个注射麻 醉 剂 的外科 医 生, 我却 像 屠 夫。 一 个是 麻 醉 神经中枢, 一 个是破 坏、 切 割、 拉 扯神经中枢。 毒 针戳 过 的 神经中枢依 然 完 好, 毒液让虫子的肌肉再也无法运动。我不知道这是否能说明,它们在麻木状态中机体还能保持正常运转,就像火焰熄灭了,但灯芯还留有一份炽热一样。我这个 粗暴的家伙,不仅仅吹灭了灯,还拔 掉了灯芯,彻底摧毁了一个生命,就像小土蜂动用嘴巴在金龟幼虫的神经元里随意噬咬一样。

事实证明,土蜂和其他侵犯者一样,在以庞然大物为食时,能使猎物在最后一息仍保存着生命的痕迹,这是一种特殊的进食技艺。如果猎物身材矮小,也就不必如此谨慎了。例如,泥蜂捉住双翅目昆虫,是从背、肚子、头还是从胸部开始吃,都是无关紧要的。幼虫可以随意找到下嘴的点,还会丢开这一点去嚼第二处,吃吃这儿咬咬那儿,并随意地吃下去。它这样反复选择品尝,好像是要找到最舒服的地方下嘴。这样可害惨了双翅目昆虫,它们会四处被咬,遍体鳞伤,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如果没有一次吃完,剩下的食物就会很快烂掉。假如土蜂也是这样毫无秩序地进食,那么原本可以享受半个月的新鲜食物,就会一下子死去,变成一堆腐臭的垃圾。

这种经过精心设计的进食技术做起来并不容易,至少,只要幼虫从它的小径里回头,它就不会再知道怎样正确地吞噬食物,这一点从实验中可以得到证明。我要声明的是,我的那个在 24 小时之后就开始腐烂的实验对象只是一个特例,目的只是为了能清楚地说明问题。小土蜂是不会也不可能到这一步的,但这仍然可以让我怀疑的是, 它们进食时最初的下嘴点不同, 结果也会不一样;在猎物内脏 里的钻探一定要有固有的秩序,如果不按照这个固有的秩序,也许能成功进食,也许不能。对于这些微妙的问题,我认为是没人能够回答的。在科学的盲区,事实胜于雄辩,或许该让虫子来说说话。

我们不妨试试看。

一只发育到 1/3 或者 1/4 的土蜂幼虫,很不幸地成了这一试验的对象。为了尽量避免弄疼它,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它的长颈从猎物的腹腔里取出来。我耐着性子,用一把毛头刷反复摩擦,才将它弄出来。

我将金匠花金龟的幼虫翻了个身,让它背部朝上,躺在腐殖土层上一个被手指压成的槽里,最后在它的背部放上了小土蜂。小土蜂现在处于和刚才一样的条件里,不同的是,位于它嘴巴下面的是猎物的背而不是肚子。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它看。只见小土蜂用它的头在这儿凑凑,那儿碰碰,不停地戳着金匠花金龟,但总是找不到一个满意的地方下嘴,它就这样浪费掉了一天的时间,却只显得有些躁动不安而已。我在想,它肯定会在饥饿难耐的时候进食。但是,我错了。

第二天,我发现它变得更加焦急,虽然一直在摸索着,但仍然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我又试了半天,但还是没有任何结果。对这个在安静时就吃个不停的家伙来说,节食一天后它应该胃口大开才对。可是,极度的饥饿感并不能让小土蜂随便找个地方吃起来。是牙齿的问题吗?肯定不是,因为金匠花金龟幼虫背上的肉和肚子上的一样软。另外,只要它从卵里孵化出来,它就会有足够的力气穿透金龟幼虫的皮肤,何况今非昔比,它如今已经变得这么强壮了。因此,不是力量不足,过于固执才是它拒绝随便从某个地方开始进食的原因。谁知道呢?或许从背上开始咬会伤害背上的血管,从而损伤金匠花金龟幼虫的心脏。我试图让土蜂进攻猎物背部的试验彻底失败了。难道小虫子能意识到,如果胡乱在食粮的背部钻一个孔,就会导致其腐烂,从而给自己带来危险吗?这种想法当然是推测,它们的拒绝只是一种天性使然,是在一种指令下进行的,而它天生就要服从这一命令。

如果我继续让土蜂幼虫待在它的猎物的背上,它一定会饿死的。

于是我让一切恢复正常,重新将金匠花金龟幼虫的肚子朝上,让小土蜂重新趴在猎物的肚皮上。这个带有慈善性质的试验,本可以用先前做过实验的那些土蜂来做,但为了防止因突然改变的实验会造成的意外,我决定另选土蜂,于是,我从我的储存里又拿出一些土蜂来。又一只土蜂被打扰了,我故技重施,将它的头从金匠花金龟幼虫的内脏里抽出,不同的是,这次是将它对着金龟幼虫的腹部。小土蜂惊恐不安地摸索着、犹豫着、寻找着,却不把头插进任何一个地方,尽管现在所面对的是金匠花金龟幼虫的腹部。它在背上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犹豫。谁知道呢?我要啰唆的是,也许在花金龟幼虫的腹部也会有神经元被伤着,这可能比背上的血管还要致命。经验不足的土蜂是不会随意将它的头插进花金龟幼虫的腹部的,否则它的生命就会因为随便咬了一口而毁于一旦。如果它咬到了我用针做解剖刀戳过的那个点的话,那么它的食物很快就会成为一具腐尸。除了固定虫卵的那一点,在其他地方所进行的试验又失败了。

毫无疑问,雌蜂选择这一点,是对它们幼虫成长最有利的一点;可是,我不知道这种选择的根据是什么。雌蜂固定了卵的位置,于是要钻入金龟幼虫的腹部的位置也 就确定了,可谓是一举两得。小土蜂要 咬的 就 是 这个 地方, 并且只能是 这儿, 而不能是别的地方。

它几次三番地拒绝咬噬金匠花金龟幼虫的其他部位,甚至即使饿死也在所不惜,这向我们充分展示了它这种受本能控制的行为规则是多么严谨。

只要时间足够,摸索在猎物腹部的雌蜂幼虫,迟早会发现不远处的那个大伤口,我如果没有了等待的耐心,我就用刷子尖引导它的头靠近那个伤口,于是小土蜂就会发现它曾经钻过的开口,便伸长颈子,一点一点探进金匠花金龟幼虫的腹中,直到一切恢复到起初的那种状态。然而,此后的饲养并不是一帆风顺。大多数幼虫因此会生长得很好,长大了并且织出茧来,而有些金匠花金龟幼虫会很快变成褐色并且腐烂掉,同时,土蜂也变成褐色,像腐烂的东西那样肿胀起来,随后一动不动。它视死如归,从不尝试从血脓中抽身。它就地死去,是被那变质的猎物毒死的。

食物突然腐烂后,土蜂也随之送了命,这其中藏有什么玄机呢?我只能有一种解释。小土蜂被我从金龟子幼虫的腹中拉出来,肯定受到了惊扰,当它再回到我将它拽出来的伤口旁,就找不到它几分钟前要开采的矿脉了,只得在虫子内脏里胡乱地噬咬,这让它断送了最后一线生机。它被丰盛的食物毒死,如果它完全遵循进食规则,它一定会长得胖胖的。

我还想看看另一种由于在进食时被打扰而造成的死亡后果。这一次是猎物本身搅乱了小虫子的行动。雌蜂为小土蜂准备好的金匠花金龟幼虫是被深度麻痹的。它一动不动,这种平静让我感到惊讶,这也构成了这段故事的亮点之一。但我们下结论还为之过早。现在,我用一只相同的幼虫代替它,但这只虫子没有被麻痹过。为了防止这个替代品翻身时会把小虫子压死,我必须让大虫子不动,保持着将它从土层里取出时的模样。我还要提防它的腿和上颚,只要它们稍微碰一下小土蜂,就会使后者立即命归黄泉。我用一根非常细的金属线,将大虫子肚皮朝天地固定在一块软木板上。我知道,小土蜂自己是开不了大虫子的肚皮的,为了给小土蜂提供一个现成的小口子,我在大虫子的皮肤上,也就是在土蜂固定它的卵的位置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于是,小虫子被放在金匠花金龟幼虫的肚子上,头贴着带血的伤口。它们整个儿被放在一个玻璃瓶里,下面还铺着一层腐殖土。

金匠花金龟的幼虫像被绑在悬崖上的普罗米修斯一样无法动弹,既不能扭动臀部,也不能用腿和上颚扑抓。它毫无抵抗能力地将身体呈现在要吞噬它内脏的小鹰隼面前。出于本能,小土蜂没有经过太多的犹豫,就钻进了我用刀剖开的伤口里开始进食,这道伤口对它而言就是我使它离开的那个伤口。最后,它将颈部伸进猎物的肚子里,过了两天,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但后来,我看到金匠花金龟僵硬了,土蜂也被腐烂猎物的肉毒胺毒死了。我看见它先变成褐色,然后就地死去,身体的一半还留在有毒的尸体中。

实验的结局是很容易解释的。为了使小土蜂能毫无危险、安安静静地进食,我将这只生龙活虎的金匠花金龟幼虫捆绑起来,使它无法进行外部运动。但是,我不能控制它内部的运动,这种带有强迫的静止和土蜂的咬噬,会刺激它的内脏和肌肉不断颤动。因为大虫子的感官依旧存在,疼痛会引起它本能的痉挛反应。小虫子每咬一口, 它那无法运动的肌肉都会抽搐一下, 受到干扰的小虫子就会胡乱地嚼着,最终这样杀死了那只仅仅切了一刀的大虫子。但如果猎物被毒针刺到了,那么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既没有外在的挣扎,同样也没有内部的颤动,因为小虫子用上颚咬的时候,猎物已经没有感觉了。无人惊扰的小土蜂每口都不会有偏差,那种聪明的进食方法也得到了正确的运用。

这些结果让我觉得异常有趣,以至启发我在研究中想出了更新颖的招数。以前的研究结果告诉我,挖掘虫对于猎物的特性并不很在意,因为雌蜂总是用同一种方式给它们喂食,我甚至拿来许多种与正常猎物差异很大的食物喂它们。我在后面将再次提及这些内容,希望从中能得出一些规律。让我们沿着这种思维,看看土蜂在食用非它本来的食物时会是什么后果。

院子里的土堆犹如一个采之不竭的矿藏,我在里面找出差不多已发育到了成虫的 1/3 的两只葡萄根蛀犀金龟的幼虫,这样的大小与金匠花金龟的幼虫不差上下,和土蜂的体积相比也不会相差太多。其中一只神经中枢被我注射了氨气而呈麻醉状态,并在它的肚子上小心翼翼地切开了一道小口子,然后就把土蜂放在上面。带血的小口子对土蜂很有诱惑力,可以诱它进入。于是,它毫不犹豫地将半个身子扎进了猎物丰满的腹腔内,食物好像很合它的口味。这一次一切都很顺利。难道是后天的饲养成功了?不,完全不是这样。到了第三天,蛀犀金龟开始腐烂,土蜂也死了。问题变得很复杂了,这次的失败应该归咎于谁呢?是我还是虫子?是因为我鲁莽地注射了氨气,还是因为虫子对一个与往常不同的食物的吃法不够了解,过早地开始进食一块还不该吃的地方?

我带着这些疑惑又从头开始研究。这一次我不干预试验,这就可以避免因粗心而导致失败。和先前做过的那个金匠花金龟的实验一样,我把蛀犀金龟的幼虫也固定在软木板上。我像平常一样在猎物的肚子上开了一道口子,用这道带血的口子来引诱小虫子,方便它进入。但结果仍然是失败的。在很短的时间里,蛀犀金龟就变成了一具腐臭的尸体,小土蜂也毒死在它的身上。失败像是注定的,这些猎物除了是小土蜂不熟悉的以外,还是没有被麻醉过的。

再从头来吧,这一次是一只被麻醉过的猎物,但手术并不是我做的,而是一位十分有经验的麻醉师做的,肯定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因为就在前一天,在一个沙土坡底隐蔽的地方,我发现了 3 窝朗格多克飞蝗泥蜂的幼虫,每只蜂巢都有距螽,还有刚刚产下的卵。距螽就是我找的猎物,它肥胖丰满,而且大小对土蜂也适宜,此外,更重要的是,它是被超级麻醉大师按照技艺标准麻醉过的。我希望自己好运,能够如愿以偿。

和往常一样,我把 3 只距螽放在一个瓶子里,并且铺上一层土,我取走飞蝗泥蜂的卵,在它们每个猎物的腹部都轻轻切开一道口子,然后在上面各放一只小土蜂,这样的试验我已是轻车熟路。一直过了三四天,小土蜂们不停地并且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地享用着这个对它们来说十分新鲜的猎物。我从其消化道的变化可以看出进食是按规律进行的,这与它们食用金匠花金龟幼虫没多大区别。食谱上出现了大变化,食欲却没有任何损坏。但是,好景不长,到了第四天,3 只距螽陆续变干枯了,土蜂也渐渐死去。

这样的结局很有说服力。飞蝗泥蜂孵出来的幼虫就会以距螽为食,这样的试验就算做 100 次,出现的也会是一幕幕让我不可思议的场景。

一只昆虫在将近两个星期里会一块一块地被吞噬、被掏空,然后消瘦、衰弱下来,最终干枯死去,但到最后关头还一直保持着具有生命力的新鲜。如今,土蜂的幼虫代替了与它差不多大小的飞蝗泥蜂的幼虫,菜还是那道菜,但客却不是原来的客,原本新鲜卫生的食物很快就会变质。在飞蝗泥蜂嘴下能长久保持洁净的食物,到了土蜂的嘴里就变成了有毒的脓血。

也许猎物直到最后还保持新鲜的原因是这样的:膜翅目昆虫在使猎物麻醉的那一针毒液中含有某种特殊的防腐性能。那 3 只距螽已经被飞蝗泥蜂麻醉了,但既然它们能在飞蝗泥蜂幼虫的上额下保持新鲜,为什么到了土蜂幼虫的嘴下很快就腐烂了呢?所以防腐的假设显然不成立,按照常理,在飞蝗泥蜂幼虫嘴下能保持新鲜的防腐液,不该到土蜂幼虫嘴下就不起作用了,防腐液的特性是不会随着进食者牙齿的不同而有所改变的。

聪明的读者们,你们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吗?为什么在飞蝗泥蜂幼虫嘴下能保持长久新鲜的距螽到了土蜂幼虫嘴里就很快腐烂了呢?我只能找出一个原因,我认为除此之外,恐怕不会再有其他原因了。

这两种幼虫的进食方式都是由猎物决定的。飞蝗泥蜂的幼虫在食用距螽的时候,它运用的是进食距螽的艺术,知道怎样食用距螽才能让它保持长久的新鲜。在它吃花金龟的时候,原有的进食技巧就不管用了,生理上的差异让它失去能保鲜的进食技术,于是,它面前的食物很快成为一堆臭肉。同样的道理,土蜂的幼虫只知道如何进食花金龟,对进食距螽的艺术却一无所知,尽管它也喜欢吃距螽,但它的大嘴不知道如何吞噬这道大餐,因此只要进入猎物的体内,它就会随意噬咬,以致很快杀死了距螽。秘密就在这儿!

关于这个问题,我还会在下面重新做一些叙述。我发现,用飞蝗泥蜂麻痹过的距螽来喂食土蜂,尽管吃的东西不同,但只要食物还保持新鲜,土蜂就能保持很好的状态。只是当距螽干枯的时候,它们也会显现出病态;等猎物腐烂的时候,它们也会随之死亡。它们死亡的原因不是因为吃了不同的菜肴,而是动物在腐烂时产生了可怕的毒物肉毒胺,它们就是被它毒死的。因此,尽管我的 3 个实验都以失败告终,但却让我坚信一点:如果距螽没有腐烂,这种异化饲养就会取得完全的成功。也就是说,如果土蜂像飞蝗泥蜂那样懂得进食距螽的技巧,它就能够以距螽为食。这是多么微妙而危险的饮食技艺啊,这些食肉的小虫子,一个整块的食物,它们要吃上半个月,但还要保证到最后一刻才杀死它!那些令人仰视的生理学,它可以准确无误地描绘出这种连续进食的方法吗?小小的虫子是怎么学会了我们都无法知晓的东西的?

按照达尔文的理论,这种天生即有的习惯来自于本能。

在对这个观点下定论之前,不妨先弄一只膜翅目昆虫来,它的第一代不具备那种能够避免食物腐烂的进食技艺,现在让我们用一只金匠花金龟或者其他能保存很长时间的大猎物来喂养它的下一代吧。没有习惯,更没有遗传,它的幼虫随意 地咬着食物。它是一只不会珍惜食物的饿 ,它冒着风险在猎物身上胡乱撕咬,而我们刚才也看 到了不经控制的嘴巴 在乱咬 之后带 来的致命后果。 它 死了,我刚刚用最准确的方式得到了证明。它死了,是被它杀死了的或者腐烂了的猎物毒死的。

为了顺利地成长,对于膜翅目昆虫来说,就算是新手,也必须知道挖掘大虫子内脏时的禁忌和许可,尽管那是个难解的秘密,但它必须完全领会,不能只知道个大概,因为只要乱吃一口,它就会走向死亡。我实验中的土蜂是个进食大体猎物的行家,它们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从事着切割的技艺。然而,当我想用被飞蝗泥蜂麻醉过的距螽喂养它们的时候,却都一个个死于腐烂的食粮。它们在进攻金匠花金龟方面受过严格的训练,但面对新的猎物时,却完全不知如何下口才能有节制地进食。

它们所掌握的进食技艺还不够全面,它们只知道该吃新鲜的肉,但不知道辨别食物有没有毒。我们可以追溯到源头,幼虫第一次咬一个丰满的猎物时是什么样的呢?不懂进食的技艺就会死去,这是必然的,除非有人认为古代的幼虫能吃那些可怕的肉毒胺而不死,但如今,这些肉毒胺却能使它们的后代很快毙命。

大概没有几个人会相信昔日的食物如今却变成了毒药。如果说古代幼虫吃的食物是新鲜的而不是腐烂的肉,这样人们也更不能相信,一个偶然的机会能避开陷阱,在食物身上进食取得成功;对于这样复杂的进食技艺,偶然成功几乎是不可能有的。所以,从有幼虫的那一天起,进食就应当有严格的方法,它符合所吃食物生理机制的严格要求,膜翅目昆虫才得以繁衍至今;如果进食没有确定的规则,膜翅目昆虫就不会繁衍至今。第一种情况,是天生的本能起了作用,第二种情况则符合后天习惯的道理。

的确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我们假设它一开始就是一种奇特的生物,那么我们就要接受它的后代也是奇特的。有因就有果!小雪球慢慢地滚成了一个大雪堆,这必须做到起点不能为零。要想得到一个雪堆就必须先有雪球,无论那个雪球有多小。然而,对于后天的习惯,我推断出了各种可能性,可是得到的每个答案都站不住脚。如果昆虫完全不清楚它该怎么做,仅仅靠后天摸索的话,它就会死去,这是毫无疑问的。没有最初的雪球,雪堆也堆不成。如果它后天什么都不用学,对该知道的一切都本能地了如指掌,那它就会很兴旺地繁衍下去,子孙满堂。这就是天生的本能,本能就是那种不用学也不会忘的东西,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的。

我向来不会提出那些空洞的理论,把事情弄明白就行了。我不会大而化之地论证,或者再配上一些模棱两可的假设。我只通过观察和实验让事实说话。这些事实,我们都了然于胸了。本能究竟是天生的能力还是后天的积习,现在我们自己能断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