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昆虫记:昆虫的几何学(第8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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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食蚜者

食物的化学成分进入体内后,不需要经过大的改变,就可以转化为营养物质,这就需要合作者的连续协作,并以各自的方式进行选择和提炼,因此是一项十分细致的工作。这项工作的源头是植物的细胞,在阳光的作用下,土壤中的矿物成分和空气通过光合作用结合成化合物,并储备能量。因此,在细胞上聚集的太阳能成了动物生命的家园,动物将靠消耗太阳能进行新陈代谢。

在微小的收集者体内,这项工作持续进行,耐心地逐步加以完善,吸取精华,去其糟粕,把吸收的很少的营养成分加工成昆虫和鸟类的食物,然后通过逐个消费者的进一步加工,变成了大动物乃至我们人类的食物。

蚜虫也是这些微小的聚敛财富者之一。事实上,它很渺小,可是它们数量庞大,又嫩又丰满,它的肚子是个盛着甘露、专供别人饮用的壶。虽然提取一滴甘露需要成千上万只蚜虫,可是,享用者不仅时间充裕,而且蚜虫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由于蚜虫具有强大的繁殖能力,因此对于这种消耗它们毫不在乎。它们以飞快的速度大批量地为一群更高一级的动物生产食品,就像一座座工厂。我们来瞧一瞧在笃香树上工作的蚜虫。笃香树是一种灌木,生长在被太阳光钙化了的岩石缝中。在那儿,它不仅吸收的营养很少,而且受到局限,然而在那吝啬的岩石缝里,它却依然生长旺盛。它的根在这么清贫的地方能得到什么呢?从偶尔下雨留下的少许水分和凉爽,以及岩石中分化出来的一些矿物盐,就足够满足它的需要。可见,它把石头变成了可吃的东西,所以长得枝繁叶茂。

但是,要食用这种饱含松脂的笃香树的绿叶,需要特定的消费者。这些消费者应该喜欢这股松脂味,虽然我没见过,但是爱吃的消费者不会很少。这都无关紧要,这种流淌着树脂的灌木将会被用作做饭的柴火。虽然笃香树不被其他昆虫喜欢,但是最卑微的蚜虫却接受了它,把它当成了珍馐,并且非常偏爱。蚜虫把它的喙插进树叶,使叶片鼓起来形成一个瘿,一个个长得胖乎乎的,在里面大量繁殖。

对来自岩石并经过植物粗加工的物质,蚜虫进行提炼,吸取精华,把它变成高级产品。或许某一天,它肚子里的产品通过食物链的方式,将成为鸟尾上的脂肪球。

我力图认识那些最早开发蚜虫的昆虫,尤其想观察到它们的活动情况。一个幸运的机会,我的心愿达成了。在笃香树上呈圆泡形、角形或凹凸不平的瘿里,住在里面的蚜虫只要不给那些食肉性入侵者留下裂口,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生活。然而,由于干燥而变得疏松的瘿难免会有裂口,对于迁移的蚜虫来说,裂口是必须的;而对于那些不能打开瘿的入侵者而言,这是它们饱餐一顿的难得良机。

8月底的时候,在那棵笃香树上,那些最漂亮、最早熟的球瘿开

始爆裂了。几天后,在强烈的阳光下,在我的眼前,恰好有一个球瘿裂开了3条辐射状的口子,并且淌出泪滴似的薪液。长了翅膀的蚜虫一只只从容不迫地踱着步子,走到了裂口处停了下来,笨拙地做着起飞前的试飞动作。在球瘿里面,还有许多挤作一团的蚜虫正准备动身离开。

一只正在捕猎的瘦弱的黑色短柄泥蜂匆匆地飞向这个敞开的瘿里,它是一种黑色小膜翅目昆虫。在蔷薇茎里,我经常看到它们的蜂巢,蜂巢里储存的食物有时是黑色的蚜虫,有时是叶蝉。有8只膜翅目昆虫越过笃香树里流出的浆液,钻进瘿中,它们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浆液粘住。

不消片刻,它们就从瘿里捕捉了一只蚜虫,急忙地飞走了,它们要把蚜虫送进家里的储藏室里。随后,立即又返回来了,捕捉另一条蚜虫,尔后很快又回来,叼住另一条蚜虫,再飞走……如此往返,捕猎效率惊人,因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在蚜虫的虫群离开之前,尽可能捕获更多的猎物。

有的时候,它们不必钻进球瘿,在门口就可以手到擒来。这样捕获的蚜虫,不仅提高了效率,而且大大减少了危险。只要瘿里面还有蚜虫,这些蜂儿就会用这种眼花缭乱的穿梭方式持续下去。可是,这8只黑色短柄泥蜂是怎么知道瘿在这个时候破裂的呢?早来会因为瘿无法攻破壁垒而不能得手,迟到会因为蚜虫飞走而空手而归。看来它们知道瘿开裂的确切时间,因此一个接一个赶来。瘿终于被掠夺一空,它们离开了,可能还会找寻其他的瘿。

许多蚜虫逃过了这场劫难,因为它们有翅膀,当黑色短柄泥蜂每次离开的时候,它们就乘机逃跑了,但是,如果入侵者是它的幼虫,那么这些可怜的蚜虫们将会无一幸免。这是一种身上夹杂着玫瑰红色和棕色的幼虫,首先,它找到既完好又装满了尚未长出翅膀的蚜虫的瘿;然后,用牙猛咬蚜虫住所的肉质隔墙,对于咬破的地方会涌出酸涩的树脂,它一点也不在意;最后,在洞眼周围,它将小口啃下来的瘦壳渐渐地堆积起来。

我兴趣十足地观察了幼虫的工作过程。它把大颚伸进洞眼,又拽又咬,然后弯下头部左晃右摆,把那些木质残渣堆积起来。就这样,在洞眼的周围,木质残渣淹没在一片笃香树的黏液中,筑起了一道黏糊糊的门槛。

不到3 0分钟,它就在瘿的外壁钻出一个圆洞,正好和它的脑袋差不多大小。如果它的脑袋伸进去,那么身体也一定能钻进去。幼虫毫不费力地绷直身子,从瘿狭窄的洞中钻了进去。它进去了,马上转过身来,在洞上织了一个大网眼丝帘,从瘿的伤口里溢出的树脂流淌下来滴在网上,凝成一个坚固的盖子,除此之外,洞口不再封盖任何东西。

从这以后,它的居所里既可以保证安全,又粮食充足。里面的幼虫足够它一生享用,它可以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

幼虫在里面杀死了一条又一条的蚜虫,吸干它们的汁后,随便地丢在了身后,很快,幼虫的身边就尸骨成山。于是,它将这些残骸聚集在一起,用丝粘制成一床毡子,以便和活的蚜虫群隔开,更方便抓住身边的蚜虫,然后,它就在那儿狼吞虎咽地暴饮暴食。

只要节约一点儿,这些蚜虫足够养活它一生,可是,它是一个残暴浪费的家伙,挥霍无度,它杀死的蚜虫比它能吃掉的多得多,对它来说,随心所欲地给蚜虫开膛剖腹,然后丢到尸山上,简直是一种娱乐。因而,屠杀的速度很快,里面的蚜虫全部罹难。

瘿的蚜虫全都杀死了,但是幼虫还没有长大,所以它必须再侵入别的瘿里。幼虫离开瘿时,要么重新钻一个洞,要么捅开天窗的出口,这对它那好使的大颚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幼虫食量很大,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更多的瘿将会上演同样的悲剧。现在,为蛾考虑的时候到了,在风干变硬的瘿里,幼虫用霉变的蚜虫做成一顶大帐篷,然后自己住在里面,在帐篷中间,它用漂亮的白丝织成了一件毛衣,用来抵御寒冷的天气,最后蜕化成蛾。

对于瘿,幼虫能够来去自如,就像一把钻孔的工具那么灵巧,但是,蜕化成蛾之后,它怎么从封闭结实的瘿里逃出来呢?蛾很柔弱,又没有本领,跟其他鳞翅目昆虫一样,而且由于蚜虫的死亡导致中止了瘿的膨胀,出生的瘿不会再自动打开了。在不变形的情况下,瘿一直封闭着,变得非常坚硬,跟核桃壳差不多。如果舒舒服服地躺在蚜虫尸骸做的被子里过冬很惬意,那么,当春天的节日庆典来到时,它一定不喜欢还待在封闭的瘿里。我简直不明白一只柔弱的蛾怎么能够从里面钻出来。

幼虫早就未雨绸缪。春天,在还没化成蛾的时候,它打开了长期以来被一滴树脂封住的出口。如果树脂封得太坚固,无法打开,它就会在别的地方挖出同样大的一个圆洞,正好能够伸得进去脑袋。现在,瘿已经干枯了,不会再往外冒树脂,所以这个出口会一直敞开着。出口的工作完成后,幼虫重新钻进蚜虫被里,等待蜕变,蜕变之前的准备工作就这么多。蛾将会从这个洞口出来,并且全身整洁,衣服完好,这让我颇为费解。

7月份的时候,当蛾从瘿里钻出来的时候,一切都清楚了。幼虫钻好的出口宽敞有余,并且幸好蛾的翅膀还未张开,而是紧贴着身体的两侧和背部,弯曲成沟槽状,把它的服饰卷成半圆筒,好像一个套子。

蛾是怎样在瘿里来去自如的呢?这时的蛾跟一般情况下蛾的形状不同,它卷成了一卷很少占用空间的精美绸缎,绸缎上有深苋红色、白色和棕色的斑点,一条白线横贯背部,就像一条腰带,腰带的前部是深红色的,第二条白线有点模糊,在翅膀罩上画出一个尖拱,指向后部的第三条线,衣服的后摆有一条灰色的宽流苏边。蛾身长12毫米,并长了很长的触角,呈丝状垂在背上,触须竖立着,像尖尖的冠状盔顶饰。啊!好一个蚜虫刽子手,一个高级强盗!

其他不会在瘿上打洞的昆虫就会选择用复叶合拢形成的瘿,这种瘿有的隆起、有的呈纺锤状、有的呈月牙状或有的扁平,表面一点也不光滑,颜色丰富多彩。形成瘿的复叶严丝合缝,我们根本看不出缝的接口,可是,这逃不过小苍蝇的眼睛,它能准确无误地在接缝处产下一粒卵,由于一个瘿里的食物不够养活几条幼虫,所以在一个瘿上就产下一个卵。瘿里面的蚜虫不断长大和扩张,致使接缝处微微裂开,只要露出一点缝隙,外面耐心等待的幼虫就会马上插进去,用臀部拱,用嘴撬,打开入口。现在,它进入了蚜虫的家里,挤出的裂缝很快复原了,瘿又重新关得很严。它在里面把蚜虫全吃光了,然后幼虫蜕变成一只漂亮的小苍蝇出来,那个时候,瘿也将熟透裂开了。稍等一会儿,我们再来看在瘿里它们狼吞虎咽蚕食幼虫的情景。这些小苍蝇属于食蚜蝇科,它们其中有些在野外作业,这方便了我的观察。

正是因为它们其中有些在露天工作,让我忽略了在笃香树上工作的食蚜蝇。那些食蚜蝇明目张胆地在别的植物上下手。先不说这个,让我回到钻进叶瘿的蛆虫、在开裂的瘿里搜捕猎物的黑色短柄泥蜂和在瘿上钻洞的幼虫。

即便只观察这3种虫子,生命的形态变化就一目了然了。蛆变成小苍蝇、黑色短柄泥蜂繁衍的后代一样带翅膀和幼虫变成衣蛾。它们如果在毫无遮拦下蜕变,就很容易成为过路飞鸟的美餐。这样一来,来自岩石的物质依次经过笃香树、蚜虫、食蚜虫等一系列的加工,最终被燕子筑造了营造精美的杰作。

如果有一份更加完整的储存和提货计划,那么,情形又会怎样呢?居住着蚜虫的一棵小灌木就是一个生态圈,它既有生产者,也有消费者;既有不同的分解间,又有各种加工厂。为了开发利用原材料,所有环节都一起运作,所有工艺都一起采用。整个过程喧闹嘈杂,工种繁复,并且带有极富的创意性。让我们驻足停留,看看其中一个加工厂。

一种大的金雀花成了我的首选。

6月份,金雀花的小树枝散成丝条状,看上去像灯芯草似的,它在那片石子土地上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它黄色的花瓣配上鲜红色的虞美人,装满着一个个带花边的小花篮,成了圣体瞻礼节用的圣树。它的花瓣被看做是天然的祭献物,被花匠们抛向从晃动的提香炉冒出的烟雾中。在这盛大的节日里,山上金雀花采之不尽,而在家小院里那朝夕相伴的金雀花,给我带来思想,带来知识。

夏天,假如有些清凉缓解酷热,金雀花上就会长出紧挨着生长出无数的黑色蚜虫,密密麻麻地覆盖在金雀花绿色的树枝上,就跟山上的金雀花上的情形一样。金雀花上的蚜虫腹部末端也长着两根空心触角,并且里面装着蚂蚁的甜食—糖浆。值得说明的一点是,在笃

香树上的瘿里成熟的蚜虫已经没有腹管,原因可能是因为它们处在绝对的封闭环境中,没有人来享用它们的糖浆,因而也就没有产糖的必要了。然而,那些生活在露天、时刻面临天敌的蚜虫却一刻没忘记生产糖浆。

蚂蚁是它们的“挤奶工 ”,它们是蚂蚁的“奶牛 ”,它们用挠痒的方

式刺激蚜虫排出甜液,挤出一点,就被蚂蚁喝掉一点。这些蚂蚁如同牧羊人把成群的蚜虫圈养在用小块泥土建造起来的小屋里,在家就可以挤出甜汁,从而填饱肚子。金雀花下一簇簇百里香,就是蚂蚁圈养蚜虫的处所。

另外一些不善于圈养的蚂蚁会采用自然开采法。我看见一伙饥肠辘辘的蚂蚁排着长队往金雀花爬去,吃饱喝足后,舔着嘴唇,鼓胀看起来像半透明的珍珠的肚子,又看到另外一伙蚂蚁从树上下来。尽管蚂蚁数量很多,并且工作热情很高,但是还是不能应付数量更多的蚜虫。于是,蚜虫便自动地排出甜汁,随便地溢出,那么下面的树枝、小枝丫和树叶就会被滴上一层蜜糖。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不会挤奶的蚂蚁们蜂拥而至,享用这份美食。胡蜂、泥蜂、瓢虫和金匠花金龟,尤其是苍蝇和小飞虫,它们身材各不相同,色彩斑斓,其中数量最多的是金绿色的腐尸蝇,它喝完腐尸的脓血后,又来舔食糖浆。一批又一批苍蝇往来如织,发出嗡嗡的声响,争先恐后地吮吸、舔食残留的糖浆。

蚜虫是这些引诱昆虫蜜糖的制造者,它无私大方地为在三伏天渴坏了的昆虫提供甜美的蜜汁。

如果蚜虫自身就是食物,那么它就作用更大了。既能够提供奢侈品—甜食,又能够提供必需品—肉类,有的昆虫部落全部以它为食。现在,我就来重温一下那些最著名的昆虫。

一些裹着一层青绿色粉霜的黑色蚜虫,好比是李子树的果实,密布在金雀花枝丫上,好像一个一个鞘套。它们紧密地挨在一起,臀部露在外面,叠成两层:稚嫩的小蚜虫在里面一层,大腹便便的老蚜虫在外面一层。一只夹杂白红黑三色的蠕虫就像水蛭一样爬到那群蚜虫的身上,然后用宽大的后部支撑着,竖起尖尖的头部,突然把头向前一甩,挥舞着和扭动着,然后随意地把头扎进了蚜虫堆里,大颚无论插进了哪里,都能找到食物。因为蚜虫满坑满谷在它身边随处都是,即使它闭着眼,也能够捕捉得到。蠕虫伸出大颚叉住了蚜虫,立即吸进了嘴里,喉塞一伸一缩,就把幼虫吸干了,就像水泵抽水一样,被逮住的蚜虫只挣扎了几下,就一命呜呼了。然后,它猛一甩头,就把吸干的蚜虫皮丢到了一边,立即对准下一个,一只接着一只,直到快要撑破肚皮。

这个大肚汉总算吃够了,蜷缩起来,一边睡着大觉,一边进行食物消化。过了一段时间后,它进行新的一轮捕食。那么,在捕杀的过程中,那群蚜虫在做什么呢?除了被捕捉的外,其余的一动也不动,被捉走的蚜虫周围的蚜虫一点儿也不惊慌、害怕。生死对它们来说并不是非要进行捍卫不可,蚜虫想的只是把喙插进美味中,为什么要因为死亡而影响消化美食呢?紧挨的同伴不见了,一个接一个被捕猎者吞食,可它们毫不在乎,也没有丝毫的担心。这些怀着事不关己态度的蚜虫就好比麻木的小草,等待取食的山羊。

然而,这只黏糊糊的蠕虫行走的时候,身上会粘住一些蚜虫,其中有一些会掉下来,它们迅速地逃跑,赶紧寻找一个安顿的地点。有时候,它们会爬到蠕虫的背上,根本无视这位可怕的屠杀者。当一只蚜虫被大颚刺得肠穿肚烂时,流出来的黏液会粘住一串蚜虫,悬在蠕虫的嘴唇上,它们虽然还完好无损,但已经成了蠕虫的口边食了,这些蚜虫是否会努力挣脱赶紧逃命呢?没有,它们在等待自己被吸食。蠕虫们捕杀的速度很快,并且一点儿也不节制,反正捕杀完了还会再有。蠕虫给一只只蚜虫开膛破肚,一块又一块瞧不上眼,一块又一块给扔掉。有时候,它要杀死很多只蚜虫才找到一只满意的。可是对蚜虫来说,一旦被咬伤,就会丧命,因为蠕虫的大颚带来的创伤都是致命的。因此,蠕虫所到之处,吸干了的蚜虫皮、蚜虫的尸体和垂死的蚜虫到处都是,这就是它的杰作。我临时想估算死亡的蚜虫数,于是在一只玻璃瓶里,我把蠕虫和一根布满蚜虫的金雀花树枝放在了里面。一夜之间,蠕虫就把16厘米长的树枝上满满一层蚜虫全都捕杀了,大约有3 0 0只。这个数字意味着在蠕虫两三个星期的生长期内,一共要捕杀几千只蚜虫。

因此,昆虫学里把偏爱开膛剖腹的这种虫子变成的美丽的双翅目昆虫称作食蚜蝇,仅仅为了表明它是小苍蝇而已。雷沃米尔叫它捕食蚜虫的狮子,这是对它一种形象的语言描绘。

离停在金雀花的那群黑蚜虫不远处,竖着一些优美的枝状装饰,装饰上每一根丝线端都有一个小绿球—卵,它是另一种食蚜者草蛉的卵。那种奇特的产卵方式和荡着的卵,让人想起了黑胡蜂把卵悬挂在从卵室垂下来的丝线的末端,目的就是为了使新生的幼虫不受活猎物的伤害。而草蛉的卵不是垂挂下来,一束纤细的圆柱把卵托在了高处,卵就产在支架上。为什么要建造这种特殊的装置呢?对着这优美的束状,一个产卵支架托着一些卵,我和我的前人一样欣赏,可是我不能理解它的作用,美观和实用自有它存在的原因,也许这就是唯一的解释。

草蛉是一种可怕的昆虫,只是在身材高大上稍微欠缺。它身上长着长长的足和一束束粗粗的刺毛,高高地站起显示出一副非常高傲的样子。它用肛门做支撑,是个踩着高跷的双腿残缺者。它的大颚像中间空心、尖端弯曲的钳子,插进蚜虫的大肚子,一下就把蚜虫吸干,不需要做其他多余的动作,就跟蚁蛉和龙虱幼虫的管状钩所产生的效果相同。

草蛉的第二代幼虫比第一代更加冷酷残暴,它们把吸干了的蚜虫披在背上,像休伦人把从战俘头上剥下的带发头的皮系在腰上,像披着战服一样在蚜虫堆上挑拣、觅食,它们每吸干一只蚜虫,就会给自己披上一件外套。

现在我们来瞧一瞧高雅的瓢虫家族。其中最普通的是七星瓢虫,俗称瓢虫,普罗旺斯农民把它叫做卡塔里奈多,它以红色的外壳上点缀着七个黑点而著称。它有一个好名声,年轻美丽的姑娘喜欢把它放在竖起的手指上,当它放飞时会唱:

告诉我,卡塔里奈多, 我将去向何方,我将何时出嫁。

瓢虫飞起来,如果飞向教堂,那么就意味着姑娘要当修女;如果飞向教堂的反方向,那么就表示姑娘将要出嫁。天真的七星瓢虫的占卜术肯定不亚于我们能想象出来的其他占卜术,也许它是对飞鸟古老崇拜的追忆。

我感到遗憾的是瓢虫那爱好和平的名声与它的习性相悖。事实总是搅乱美好的意境,实际上,瓢虫是一个大名鼎鼎的杀手,一个彻彻底底的杀戮者,几乎没有比它更冷酷残暴的了。瓢虫踱着悠闲的步子,一群一群蚜虫被它吞食,留下了一大片空地。它不随意放过一根树枝,也不会留下一只活蚜虫,与那些同样食肉习性的幼虫一样。

现在,在金雀花下面我们看看发生了什么。在干枯的落叶里,有一只幼虫穿着非常别致考究,以前我从没见过。它用皮肤里渗出的洁白的蜡制成了一件带有条纹的蜡衣,好像一只鬃毛狗。一条没有优雅的白色幼虫,当人们要抓它时,它就小步快速地逃跑,好像一滴奶滴滚到一粒沙子后面。古老的自然主义者把它比喻成长鬃毛猎犬,以示赞美。

“长鬃毛猎犬 ”也把蚜虫当做美食的家伙。由于它穿着宽袖的长外套导致了平衡性很差,所以喜欢在地上捕食掉下的瓢虫以及幼虫碰落下来的大量蚜虫,在落下的蚜虫中间进行围猎。如果从树上掉下来的食物吃不饱,它也会冒险爬上树和别人一起猎食蚜虫。

6月15日左右,“长鬃毛猎犬”蜷缩进枯叶的皱襞中,很快就变成了蛹,一半露在棉纱灯芯绒外套上,呈铁锈色。大约半个月后,就羽化成了一只成虫,这也是一只瓢虫。我认为它就是橄榄树瓢虫,因为它全身黑糊糊的,每个鞘翅上都有一个大红点儿,并长着一些短短的柔毛。

食蚜蝇、瓢虫和草蛉都是贪食、野蛮和残暴的家伙。我们来看看其他一些杀戮者,尽管它们没少干杀戮的勾当,却懂得用温文尔雅的方式。它们自己不吃掉蚜虫,而是把一个个卵放进了蚜虫的肚子里。从蔷薇和大戟上我观察到了两种,它们都属于蚜茧蜂,是带着产卵器的小膜翅目昆虫。

在试管里,我放了一根寄居着大量棕红色蚜虫的大戟枝梢,然后又放进去6只携带产卵器的蚜茧蜂。我搬动、安置的时候都没有影响到它们的生活。从试管里,我可以很容易观察到蚜茧蜂的一举一动。

有一只蚜茧蜂很嚣张地在一群蚜虫背上来回散步,寻找中意的对象,于是,它下手了。在树茎上,蚜虫布满了一层,蚜茧蜂无法直接靠在树茎上,便坐在被选中的蚜虫旁边的一只蚜虫身上,然后把腹部末端挪到前面。为了能准确地使尾部产卵器进行瞄准,蚜茧蜂发出指令,产卵器就丝毫不偏地插进了适当的位置,并且不会造成蚜虫死亡。

短而灵巧的尖锐产卵器从腹部伸出,果断地扎进了蚜虫的腹部那软绵绵的奶脂囊中。被刺的蚜虫没有一点儿反抗的动作,产卵器也在悄无声息地工作。嚓!好了,一个卵被放进了肉鼓鼓的蚜虫的肚子里。然后蚜茧蜂把产卵器收了起来,两条前腿相互摩擦,用跗节沾上唾液把翅膀擦亮。毫无疑问,它对自己的成功产卵感到欢心。很快,就轮到了下一个,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每做完一次都会休息片刻,这样的工作会一天一天持续下去,直到把卵巢里的卵排尽。

我一只手拿着树枝,另一只手拿着放大镜进行观察,看到那些瘦长狭小并且充满自信的侏儒者正在工作。它们会把我看做什么呢?什么都不是。因为它无法看清我这个庞然大物,它身长不足2毫米,腹部有一肉柄,肉柄和基部呈红色,其他部位黑里透亮,并且还长了长长的丝状触角。

蔷薇枝上的绿色蚜虫稍大一些,成虫的腹部和足呈浅红色,幼虫很小,全身都是黑色。也许每一种蚜虫都有对应的蚜茧蜂科昆虫在它们身上产卵。

当寄生虫噬咬蔷薇蚜虫的肚肠时,蔷薇蚜虫会因为感到疼痛离开饮水的树枝,离开群体,跑到附近的树叶上休息,然后在那里死去枯萎,最后变成了一个空壳。大戟蚜虫则不同,它们始终在一起,然后一起枯萎,最后慢慢变成了一层干壳。接种在蚜虫肚子里的蚜茧蜂科昆虫,为了从干枯的蚜虫身体里出来,于是在蚜虫遗骸的背上挖掘出一个孔洞,把蚜虫空壳留在了原处。那个空壳苍白干燥,形状保持原状,甚至比活蚜虫还肥大些。蚜虫的破衣裳牢牢地粘在了树枝上,用毛刷都无法从蔷薇枝上刷下来,必须用针才能撬起来。我对黏附得如此牢固感到不可思议,这肯定是有不知道的东西起了黏固作用,而不是因为死蚜虫的足嵌入了树叶的缘故。

从剥离下来干蚜虫的底部可以看到,它的身上有一条像扣眼似的切口纵贯腹部,切口里镶着一块东西,就像我们把小衣服拼接上了一块布一样。这是一块织物,不是皮革,因为从它的结构上很明显地就能看到跟蚜虫的肉皮不同。

蚜虫肚子里的寄生虫感到自己快要出来的时候,会在空壳里草草地织一条毯子,然后在寄生的蚜虫肚子上自上而下切开一条口,更准确地说,是肚子里不断增加的填充物撑破了肚皮。寄生虫在裂口处吐出大量的丝,也是在这个地方吐得最多,因此把裂口和树叶连接的地方形成了一条宽胶带,才不怕风吹雨淋和树叶晃动,所以蚜虫的躯壳能纹丝不动地固定在那里,直到寄生虫蜕变完成。

简明扼要的记录到此结束。总之,蚜虫用它坚硬的喙,对岩石提供给植物并经过植物粗加工的基本物质进行提炼,在圆形的肚子里进行消化、转变,微量的汤汁被精炼成了肉这种高级食品,可见它是食品作坊里最早的加工者之一。大批的消费者又以蚜虫为食,经过自身的再加工和提炼,形成更高级的产品,直到物质完成循环转移,回归大自然。那是死亡生物的垃圾,也是构成新生命的原料。

在地球最原始的时期,假如首先有一种植物开发岩石,然后有一种蚜虫以植物为食,这就行了,一旦提炼成生命物质的基础得到了奠定,就可能诞生高级动物。于是,昆虫和鸟出现了,因为它们的食物早已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