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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国风》分叙(1)

周南、召南

《周南》《召南》都是南国的诗,并没有岐周的诗。南国者,自河而南,至于江汉之域,在西周下一半文化非常的高,周室在那里建设了好多国。在周邦之内者曰周南,在周畿外之诸侯统于方伯者曰召南。

南国称召,以召伯虎之故。召伯虎是厉王时方伯,共和行政时之大臣,庇护宣王而立之之人,曾有一番轰轰烈烈的功业,“日辟国百里”。这一带地方虽是周室殖民地,但以地方富庶之故,又当西周声教最盛之时,竟成了文化中心点,宗周的诸侯每在南国受封邑。其地的人文很优美,直到后来为荆蛮残灭之后,还保存些有学有文的风气。

孔子说“南人有言……”,又在陈蔡楚一带地遇到些有思想而悲观的人。《中庸》上亦记载“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而君子居之”。这些南国负荷宗周时代文化之最高点,本来那时候崤函以西的周疆是不及崤函以东大的(宣王时周室还很盛,然渭北已是狁出没地,而渭南的矢,在今盩厔县,逼近镐京,已称王了。不知在汉中有没有疆土,在巴蜀当然是没有的。若关东则北有河东,南涉江汉,南北达两千里)。

我们尤感觉南国在西周晚年最繁盛,南国的一部本是诸夏之域,新民族(周)到了旧文化区域(诸夏)之膏沃千里中(河南江北淮西汉东)更缘边启些新土宇(如大、小《雅》所记拓土南服),自然发生一种卓异的文化,所以其地士大夫家庭生活,“鼓钟钦钦,鼓瑟鼓琴,笙磬同音。以雅以南,以籥不僭”。

《周南》《召南》是这一带的诗,《大雅》《小雅》也是这一带的诗,至少也是由这一带传出,其上层之诗为《雅》,其下层之诗号《南》。南国盛于西周之末,故《雅》《南》之诗多数属于夷厉宣幽,南国为荆楚剪灭于鲁桓庄之世,故《雅》《南》之诗不少一部分属于东周之始。已是周室丧乱,哀以思之音。

二《南》有和他《国风》绝然不同的一点,二《南》文采不艳,而颇涉礼乐:男女情诗多有节制(《野有死麕》一篇除外),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义”者,只在二《南》里适用,其他《国风》全与礼乐无涉(《定之方中》除外),只是些感情的动荡,一往无节。

《周南》《召南》是一题,不应分为两事,犹之乎《邶》《鄘》《卫》之不可分,《左传》襄二十九,吴季札观乐于鲁,“为之歌《周南》《召南》”,固是不分的。

现在把《周南》《召南》中各篇的意思,凭一时猜想,写在下面。限于时间和篇幅,考证不详,又不能申长叙论,所以只举大义。以下《国风》皆放此。其中必有不少错误,诸君应详细覆案,若有所疑,便即讨论。

《关雎》 叙述由“单相思”至结婚,所以是结婚时用的乐章。

《葛覃》 这是女子之辞,首章叙景物,次章叙女工,卒章言归宁。

《卷耳》 女子思其丈夫行役在外之辞。但首章是女子口气,下三章乃若行役在外者之辞,恐有错乱。

《樛木》 祝福之辞,《小雅》中这一类甚多。

《螽斯》 祝福之辞,祝其子孙。

《桃夭》 送女子出嫁之辞。

《兔罝》 称美武士之辞。

《芣苢》 女子成群,采芣苢于田野,随采随歌之调。

《汉广》 此诗颇费解,既曰“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又曰“之子于归,言秣其马”,像是矛盾。欧阳永叔以为“言秣其马者”,所谓“虽为之执鞭所欣慕焉”之意,这话有趣,然亦未必切合。这样民歌每每没有整齐的逻辑,遂心所适而言,所以不可固以求其意。此诗初章言不可求,次章卒章言已及会晤,送之而归,江汉茫茫,依旧不可得。

《汝坟》 妇思其夫行役在外,未见时,“惄如调饥”;“既归”则曰“不我遐弃”。卒章叹息时艰,曰“王室如毁”,则已是幽王丧乱后诗。

《麟趾》 称颂之辞,以麟为喻,颂公姓盛美。

《鹊巢》 送嫁之辞,与《桃夭》同。

《采蘩》 女子之辞。首章次章言自己采蘩,末章言其丈夫早出迟归,以从公室之事。

《草虫》 女子思其丈夫行役在外,未见则忧,既归则悦,与《汝坟》同。

《采苹》 女子采苹之辞,与《采蘩》同。

《甘棠》 周衰楚盛,召伯虎之功不得保持,国人思之。

《行露》 此诗难解,聚讼已多。疑是一女子矢志不嫁一男子之辞。

《羔羊》 形容仕于公者盛服返家。

《殷其雷》 丈夫行役在外,其妻思之旋归。

《摽有梅》 此是女子求男子之辞,乃是一篇《关雎》别面。初章曰及吉而嫁,次章曰及今而嫁,卒章曰语之即嫁。

《小星》 仕宦者夙夜在公,感其劳苦而歌。

《江有汜》 女子为人所弃而歌。首章言虽弃我而后必悔,次章言虽弃我亦即安之,卒章言虽弃我我自乐,《郑风》所谓“子不我思,岂无他人”也。

《野有死麕》 男女相悦,卒章虽《郑风》不是过。

《何彼秾矣》 歌王姬下嫁之盛,既曰平王之孙,则明是东迁后多年之诗。

《驺虞》 此是猎歌。

邶鄘卫

邶鄘卫乃一体,不可分,误为人分为三。《左传》襄二十九,吴季札闻乐于鲁,尚不分。邶鄘卫篇章皆是卫诗,而蒙以邶鄘故名者,明音之所自;此是北风,以对南音(详上章)。

《柏舟》 女子不见爱于其夫,困于群妾,作此劳歌。

《绿衣》 此亦悲歌,但所悲何事未明。此是兴体,朱子误以为比。女子制衣,且制且欢。

《燕燕》 相传为庄姜送戴妫归之词。然陈女妫姓,并非任姓,“仲氏任只”,犹《大雅》“挚仲氏任”,虽非一人而同名。若大任之名,后来为人借用以呼一切贤善女子,则此诗可为涉庄姜戴妫者,否则名姓不同,必另是一事。此为送别之悲歌则无疑。

《日月》 妇见弃于夫之哀歌。

《终风》 妇不见爱于其夫,其夫“谑浪笑敖”以待之,伤而歌此。

以上四诗,《毛诗》以为庄姜传,《鲁诗》遗说可考者,则以《柏舟》为寡姜诗,《燕燕》为定姜诗(《韩诗》同),《日月》为宣姜诗,其实皆无征,但为妇人见弃之词耳。

《击鼓》 丈夫行役于外念及室家,思其旧盟,而为哀歌。“平陈与宋”,或云是州吁联合宋、陈、蔡以伐郑纳太叔段事(此事记载《史记》《左传》各不同),不可详考。

《凯风》 孝子之辞,自怨自艾,谓母氏圣善,而已无令德。《毛诗序》以为其母有七子而不安其室,恐怕说得太多了。

《雄雉》 妇思其夫行役在外,悲其不能来,德音慰之。

《匏有苦叶》 义未详,四章不接,恐已错乱。

《谷风》 妇人为夫所弃,为此悲痛之歌。

《式微》 《列女传》(刘向传《鲁诗》)以为是蔡庄夫人与其傅之辟。《毛诗序》以为蔡侯失国久寓于卫,其臣劝之归。毛说较通,然未必有据。

《旄丘》 行役在外之人辗转无定,怨其叔伯不致之归。

《简兮》 形容万舞之士而美之。

《泉水》 卫女出嫁诸侯,思归宁而不可屡归。初章言思归,次章三章言归宁之行,末章是后来又思归宁也。

《北门》 士不得志,穷而且劳。

《北风》 男女相爱,同行同归。

《静女》 此亦同上,为男女相爱之辞。

《新台》 本事已亡,诗义不详。《毛诗序》以为剌宣公诗,甚觉不切。此篇与下篇之毛义,朱子皆疑之。

《二子乘舟》 鲁说以为伋、寿二子傅母作,毛以为国人伤伋、寿之死而作,然诗中无可证此义者。

《柏舟》 母氏欲其嫁一人,而自愿别嫁一人,以死矢之。

《墙有茨》 言卫宫淫乱。

《君子偕老》 美君夫人之辞,全无剌义。“不淑”即“不吊”,王引之吴大澂已证之。

《桑中》 男女相爱之诗。

《鹑之奔奔》 刺其上之词。

《定之方中》 《左传》《史记》皆载卫懿公灭于狄事。懿公战死,“宋桓公逆诸河……卫之遗民男女七百有三十人,益之以共滕之民为五千人,立戴公以庐于漕。齐侯使公子无亏率车二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漕”。“戴公元年卒,齐桓公以卫数乱,乃率诸侯伐狄,为卫筑楚丘,立戴公弟毁为卫君,是为文公”。“文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务材,训农,通商,惠工,敬教,劝学,受方,任能,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此诗中言“作于楚宫”,“作于楚室”,“以望楚矣”,其为卫文公营楚丘诗甚明。末云“牝三千”,生息已繁矣。

《蝃》 义不详。初二章言行远父母,卒章言无信不知命,当有错乱。

《相鼠》 剌无礼。

《干旄》 此诗本事已亡,义不能详。

《载驰》 此许穆夫人诗。《列女传》三:“许穆夫人者,卫懿公之女,许穆公之夫人也。初,许求之,齐亦求之,懿公将与许。女因其傅母而言曰:‘古者诸侯之有女子也,所以苞苴玩弄,系援于大国也。今者许小而远,齐大而近,若今之世,强者为雄,如使边境有寇我之事,维有四方之故,赴告大国,妾在不犹愈乎?今舍近而就远,离大而附小,一旦有车驰之难,孰可与立社稷?’卫侯不听,而嫁之于许。其后翟人攻卫,大破之,而许不能救卫侯,遂奔走涉河而南,至楚丘。齐侯往而存之,遂城楚且以居卫侯,于是悔不用其言。当败之时,许人驰驱而吊唁卫侯,因疾之而作诗云……君子善其慈惠而远识也。”按此段所记与《左传》《史记》皆不合,许穆夫人为懿公之妹,非其女。且懿公被杀,国亡,齐先立戴公,以城于漕,次立文公,以城楚丘。《列女传》当是本之《鲁诗》说,未采《左传》《史记》。《毛诗》:“序《载驰》,许穆夫人作也。闵其宗国颠覆,自伤不能救也。卫懿公为狄人所灭,国人分散,露于漕邑,许穆夫人闵卫之亡,伤许之小,力不能救,思归唁其兄,又义不得,故赋是诗也。”按此说本之《鲁诗》而稍改善,犹有不妥处,即谓许穆夫人思归而不得;诗文中则许穆夫人固已“言至于漕”矣。

解此诗最善者,无过朱子。从朱子之解,诗中文义可通。盖许穆夫人已至于漕,而许大夫追之使反,愤而为此诗。朱说易见,且文繁,故不录。

《淇澳》 自《鲁诗》以来相传以为美卫武公之作。诗本文无证,要之为美“君子”之时则然也。

《考槃》 隐居不仕者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