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寒假了,北方下了第一场雪。总算下雪了!北方的冬天没有雪,真不能叫北方。人们一个个都像是疯了,校园里热闹极了,跑的、闹的、拍照的、堆雪人的、滚雪球的、大喊大叫的……
海生踏着雪,显得很安静,一个人清闲地看别人玩。一个同学跑过来,送给他两封信。他看了看信封,原来是妹妹和刘影写来的。他跑进教室,先打开妹妹的信看。
哥:
你好!
我们都很想你。你怎么好长时间不来信了。最近好吧!姥爷、娘天天念叨你。我回家一次他们就得问个没完,好像我是你的秘书,什么都应该知道似的。你上学后只给家里写过一封信,以后你没事了多写两封,省得姥爷与娘惦着,他们巴不得天天有信才好。寒假什么时候回来?我在城里等你一块儿回家。
刘影也经常提起你。看来她还真想着你呢!大学什么样?回来你可得跟我们好好说说。对了,上次回家,娘说村里决定给咱们家补地了。娘都哭了,娘又是烧香又是磕头。真是老天爷有眼了。你回家,娘肯定高兴死了。我现在挺好的,不用担心。——妹
不知是什么时候,海生的眼睛里已含满了泪水,是想家了,也是高兴的,各种心情交织在一起。家里还不知道,补地的事情,多亏了半路认识的朋友——王明山。够朋友!回家时,一定得去看看他。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撕开另一封信,刚要看,刘之娟风风火火地跑来了。
“你怎么不出去玩儿,你看教室里就你一个,出去玩吧,谁的信?”
“我妹妹来的。”说着海生赶忙把信收了起来。
“出去玩会儿。”
“好,出去。”海生与刘之娟一边走一边说,“你知道吗?我家里的地给补上了,明山帮我们解决了!你哥的事呢?”“真的?”“我还骗你吗?我妹信上说的。”“我哥没来信,你家的事能成,他的也应该没问题。”“是应该没问题。”刘之娟将一只冰手放进海生的脖子里。“唉呀!”凉得海生叫了起来。刘之娟撒腿跑进雪地里。秦海生在后边边喊边追,紧赶着搓个雪球,远远地照着刘之娟的背影打去……多美的冬天,阳光,雪地,笑语……
春天的美在于更新,夏天的美在于浪漫,秋天的美在于收获,而冬天的美正在于它的一尘不染。
放假了,秦海生与刘之娟作伴回家。刘之娟家住在城郊,海生准备在县城住几天,看看王明山,等妹妹放假一块儿回家。刘之娟让海生住她家里,离县城近,找人也方便。海生觉得住在她家里,怕她父母不高兴。“我爹娘没那么多事,你去就是了。”“有我住得地方吗?”“你说呢?跟我哥住一块儿。”“不怕别人说闲话?”
“怕什么,过年我还准备去你家呢,欢不欢迎?”
“那当然!”
“到时候留我住吗?”
“到时候再说。”
刘之娟的父母,见闺女带来个英俊的男同学,心里早明白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她哥哥刘之新也很热情,他早听王明山说过海生了,今天见了也就不觉得陌生,倒像是老朋友。秦海生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跟他们又说又笑。
刘之新靠王明山安排到了自来水厂当工人,邻居们羡慕的不得了。现在刘之新话也多了,爱见人了,也常出门了。晚饭后,他们三个人坐到一块儿聊天。刘之娟的父母看着三个孩子开心地说笑,偷着在屋里高兴。海生原来以为刘之新一定是个内向的人,没想到他却那么健谈。“海生,你将来想干什么?”刘之新问海生。“创造一个理想的世外桃源,我总觉得有一天地球要被人类自己毁掉。”“地球会毁灭吗?”刘之娟问。“没准。”刘之新说,“地球可能灭不了,但地球可能变成人类无法生存的星球。你想,多少动植物已经灭绝,人类毁灭也是早晚的事。”
“没错,要是地球上的核弹一炸起来,到处都是辐射,人们就是像猿人一样爬进山洞也躲不了。”海生说。“炸过原子弹的地方就不能住人了吗?”刘之娟问。“你不懂,原子弹炸过的地方多少年都不能居住,核辐射对人危害非常大,
像癌症一类的疾病会很快就把人类杀死。”“那可千万别打仗。”刘之娟说。“你能管住?海生你说现在天越来越热,等到两极的冰、山顶的冰全都融化
了,怎么办?”“那样高原就成了必争之地,战争肯定爆发,人类自我灭亡。我们家实际上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刘之娟瞪了哥哥一眼,觉得哥哥的问题勾起了海生的伤心事。刘之新不明白妹妹的意思,但知道说错了话,赶忙转了话题。
“海生,你说世界上是钱管用,还是权管用?”
“权比钱好使,权直接,钱还得拐弯。”海生答道。
刘之新接着说:“权和钱实际上是一回事,就像化学上的可逆反应一样,有了钱可以买权,有了权可以挣钱。其实,权与钱有其一,即可成就事业,它们都是资本。还有一种资本,就是自己的本事。如果既没钱也没权,那只有靠自己的本事了。你们可要多长点本事才行。”
海生暗想,刘之新绝非等闲之辈,他虽没考上大学,但自己真有点自叹不如。他与王明山关系不错,也许就是要靠近权的意思吧,还有李月明也分明是要靠近权。但这些话海生不能说。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海生的确有些感慨,“你明天带我去看看明山,好吗?”
“我明天把他叫来,咱们喝两盅。我也应该好好谢谢他帮我安排工作,这就是‘权’的好处,找别人是不行的。”
“大哥,你的理想是什么?”海生问。
“大哥肯定是想当诗人。”刘之娟抢先回答,“哥写的诗可好呢,我读给你听。”
“小妹,别出我的丑了。”
“怕什么,海生又不是外人。”说着,刘之娟便朗诵起来:
走开
恬静地坐在那儿,没有话语。
你,疑惑的眼神里,不知是爱,还是恨。
快,到那边有花的地方,那里有清香,有蝴蝶,还有露珠。
快,到那小树林里去,那里有清泉,有小鹿,还有许多神秘的传说。
再往前走,那里就是我们的家。
有太阳的地方,田野,耕牛,孩童,还有熟悉的老乡。
清新的诗句倒使海生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惶恐感,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海生真诚地说:“真不错,哥哥是诗人,妹妹是作家。”
第二天一早,刘之娟陪海生到县中看望海玉。学校正进行期末考试,他们就先看望了从前的老师,等到中午找妹妹和刘影到饭店吃饭。刘影见海生跟一个女孩一块儿来,饭也没吃好,又不好意思当着人问,还得假装着陪起笑脸。这种尴尬也许人人都会碰到。刘影心里老大不高兴,下午的考试也考砸了。
回去的路上,刘之娟问起海生:“你那个小妹妹——刘影不大高兴,是不是
因为我的缘故?”“可能。”“你们可算是青梅竹马了?”海生没有回答。心里思索着:刘影要问起,我怎么回答?我们俩从前的事,
就算是谈恋爱了吗?她与刘之娟相比,应该是刘之娟更适合自己。回家后,找机会一定要跟她说明白,但又不能伤她的心。她还有高考,要误了学习可是我的罪过。
“想什么呢?还在想你那个小妹妹呢?”
“别瞎说了,哪儿的话?”
“好,不说了。我问你,你觉得我哥这人怎么样?”
“你哥不错,很有内涵。”
“我也觉的他挺有才华,就是没能上大学。”
晚上,王明山开着一辆桑塔纳来,李月明也一块儿来了。原来王明山已被提为副局长,有了专车。他自己会开车,也不用带司机。王明山听说海生的妹妹在县中念书,就说应该叫来。海生告诉他,她们正在考试。大家入席。刘之新提议选个“酒官”。海生第一个推辞不行。接着,王明山
也推说当不得。刘之娟说:“我更当不了,喝酒是男人的事,总不能选个女生吧?”“女生怎么了?女生公道,当得更好。”海生抢着说,“我看就李月明吧,
她是我们的会长,我们都听她的,就她当吧。之新,你说呢?”“行,行,今天不论男女,都一样。”“不行,不行,还是让刘之娟吧,我不行。”刘之娟赶紧说:“我可不行,月明姐你就当吧。”“月明,大家都让你当,你就当吧,咱俩还不是你说了算嘛。”王明山说
道。“讨厌!好,好,酒官我当。那可得听我的。”大家一起鼓掌表示同意。“请大娘、大伯过来坐下。”李月明吩咐道。刘之娟把父亲叫了过来,王明山又去把大娘请了过来,坐定。李月明说道:“大家先敬大娘、大伯一杯酒,为咱们聚会忙活了半天。”“不忙,不忙,你们来,我们可高兴了!”大家一起敬了老人一杯酒。两位老人又与大家喝了几杯,便坚持推说不能
喝,要退席。大家又劝阻一番。刘之新站起来说道:“算了,他们喝酒都不行。”于是,大家也不再劝。送走老人。
“李月明,接着来。”刘之新说道。
“从刘之娟开始,轮流坐庄起话题,酒由庄定,顺时针转,最后到刘之新。开始。”李月明说。
“说什么呢?”刘之娟若有所思的样子。
“随便。”
“说不来,可要罚你三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有出主意的,有取乐的。
“让我想一想,咱们谈谈‘圆滑哲学’吧。”
“‘圆滑哲学’,新名词,讲讲。”海生很感兴趣。
刘之娟接着说:“世界上的万物,凡是有棱儿有角儿的,其棱角最容易被损坏,而慢慢地趋于圆形。星球是圆的,河里的鹅卵石也是圆的。因此,圆形是最适合生存的。做人也同样,圆滑的人最适合生存,渐渐也就形成了人们所谓的‘圆滑哲学’。圆滑,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会来事儿’。不信你们看看身边,那些圆滑的人哪一个不是领导身边的红人?而你们再看看那些有点脾气的,哪一个不是碰得满鼻子灰。”
“有道理。”海生说。
“你讲的圆滑的人,也就是指那些小人呗,你让我们学小人?”王明山开玩笑地问。
“谁让你去学?我是在说明一个道理,为什么小人会得势的道理。因为他们不自觉地运用了一条自然规律。圆者,适合生存也。自然界如此,人类文明也如此。我的话题完了。”
王明山争辩道:“不管怎么说还是长了小人的势,该罚!不多罚,喝一个!”
“喝一个吧!”
“喝一个!”
刘之娟看大家都劝她喝,便很痛快地喝了一盅。下边是王明山。
王明山说道:“刚才,刘之娟给我们讲了小人得势的道理。其实,她讲得挺好,我只是开个玩笑,之娟妹妹可别生气。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我当兵时一个战友家的事。他们家在解放前是一个大地主家庭,家里的钱厚得很,就是土改都没改完。这个家庭,就像当代的一个‘封建王国’,最高家长要由上一届家长指定,家长制度从解放前一直传到现在,家里的大小事都由家长说了算,家长实际上就是那个家族的‘皇帝’。刚解放时,村里的支书是他们本家,表面上是支书,实际上还得听家长的。文化大革命也没能改变这种局面,当时支书想借文化大革命的气候,夺走家长的职位,只红火了一阵子,后来失败后被人打断了一条腿,连支书也不敢当了。现在的支书都是由家长在家族里挑一个听话的当。人们为什么要听那家长的?原来家长掌握着祖上传下来的财富。每年年底,家族里的每一个家庭都可以领到一份钱。而藏钱的秘密由家长一代一代传下去。文化大革命时,支书想知道那个秘密,把家长打成了残废,也没打出一个字来。后来,支书下台了,也被村人打断了腿。有关藏钱的秘密,故事太多了,他讲到我们分手时也没有讲完。”
“你讲了一个真不真假不假的故事来,不行,不行,喝三个再说。”刘之新说道,一边还替王明山端起了酒杯,双手送上。
轮到到李月明了。
“我送你们一首诗吧。”李月明说道。
“好!”“好!”刘之新与刘之娟兄妹俩不约而同地说。
李月明停了停,开始朗诵:
万物间,谁最宽广?又是谁最深邃?
大海说是天空,天空说是宇宙,宇宙说:你们都错了,是人的胸怀!
月明的朗诵声情并茂,那浓浓的情感又一次使海生感到毛骨悚然。月明从前
的音容笑貌一扫而去,宛然变成了“武则天”。海生叹道:“惭愧!惭愧!没想到月明姐还有这等才华。小弟佩服!”海生说着自饮了一杯,家里的酒杯大,海生已有些醉意,轻轻念道:“滚滚
黄河,渺渺东海,一山红叶展不尽赤子丹心,长城巍巍,碣石依在,何人再设招贤台……”“海生醉了!”刘之娟在李月明的耳边轻轻说。
说笑中,大家又喝了很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