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也做父亲了,海玉依然没有结婚,偶尔还会发烧,不过海生一按摩准能好。姥爷去年冬天没了,娘和海玉都搬进了桃园,和海生、刘影住在了一起。海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刘之娟。姥爷去世后,娘一下子老了许多,她瘦弱的身躯明显又驼了好几度,眼睛也
花了。不过她逗起孙子来还是显得那么精力充沛。娘年纪大了,最近晚上常说梦话。海玉跟娘一块儿睡,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打着哈欠说:“咱娘晚上又说梦话了。”“娘,您身体最近有哪儿不舒服?有病咱得赶紧看,可别耽误了。”海生跟娘说。“没事,这两天老做梦,梦见你爹,娘是不是也该走了?”娘说。“娘,您别瞎想,我们晚上到路口给爹烧烧纸,你安心吧。”海生说。“娘老了,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娘心里还有话要跟你们说。”娘说。“娘,有话您就说出来,憋在心里会生病的。我说你怎么这两天老说梦话呢。”海生说。“今天晚上你们谁也不许出门了,早点儿回来,我有话要跟你们交待。”娘说。“现在就说吧,还等晚上干什么?”海玉说。“自家的事只能关上门说,大白天的关门让人笑话。”娘说。“听娘的,晚上早点儿回来。”海生说。
晚上大家早早就回来了。吃过晚饭,海生、海玉坐在客厅等着,娘跟刘影把孩子哄睡着了也紧跟着出来了,轻轻关上门。
“娘您说吧,我们都听着呢。”海生说。
“海玉,去把门关好,”娘说,“今天娘的话可长。”
海玉关好门回来坐在娘和刘影之间,海生坐在娘的正对面。
“娘本来是不想说的,想把这件事藏在心里带到土里去,这件事现在只有娘一个人清楚。但自从海玉那次大病后,我左思右想,还是将事实告诉你们吧。海玉,你失去知觉那次,还记得吧?”
“记得。”海玉说。
“我跟你哥为了救你专门上了五台山,为你烧香祷告。你们别嫌娘迷信。没那炷香,你可能就醒不来了。我们费尽周折,请人家指条路子,当时你哥也在场。临走的时候,寺里的主持专门又把娘一个人叫到旁边,跟我说了几句话。你哥不知道,我藏在心里一直没说。娘老了,一天不如一天,娘怕突然一天得个急病没了,就没机会再说了,怕耽误你的命。主持为你解说卦辞时,小声跟我说,你跟你哥命中是有姻缘的,你的病八成由此而起。”
“娘你说什么?我们是亲兄妹!你太迷信了吧!”海玉的心突突跳得厉害。
刘影紧紧攥着海玉的手,心里恍惚得难受,海生没有说话。
“娘也不愿意这样,可这是命。”娘与海玉已是声泪俱下,海玉趴在娘的膝盖上,娘接着说了句让他们更加吃惊的话。
“你们俩并不是亲兄妹。”
连刘影都惊呆了,这怎么可能?
“娘,你说什么?我们不是亲兄妹!”海玉从娘的膝盖上猛抬起头,停止了哭泣。
娘看着海玉,两只已不灵便的手抚摩着女儿的头发:“就在你出生的那天,你爹出海时捡回来一个刚出生的男孩,他就是你的哥哥。”
娘又看看海生:“你脖子上的玉抱来的时候就戴着了。自从你爹死后,只有娘知道这个秘密了,我一直守到今天。听你爹说,见到海生时,海生正漂在一块浮冰上,是他抱了海生回来。娘这么多年守着这个秘密,就是怕别人知道。要不是海玉的那场大病,娘是永远不会说出来的。娘迷信,怕海玉有个好歹,你们也都大了,应该怎么办,你们商量吧。”“娘……娘……”海生跪着趴到娘的跟前,扶着娘的膝盖,放声大哭。“娘,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海生哭着说。“海生,这是当时裹你的红巾。我一直藏着,今天娘把它交给你。你们都起来吧。”娘把他们扶起来。
刘影进屋看孩子,儿子睡得格外香甜,一声不响。刘影亲了亲他的小手,躺在了他的身边。夜深了,海玉扶娘进屋休息去了。海生也进了卧室,看刘影已躺在床上,轻轻地躺在她的旁边推推她。“哎?”“我的爹娘会是谁?他们在干什么呢?他们为什么把我给扔了?”“谁捡了你谁就是你的爹娘,谁抚养了你谁就是你的爹娘。”“海玉怎么办呢?”“让她嫁给你不就解决了,娘不就这个意思?”“你别瞎说,说点儿现实的,你不要怪娘。”“其实娘的意思还是要你照顾好她,娘不说我们也得照顾她呀。过段时间有了朋友自然就好了。”刘影说。“我看也是,得想办法为她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对象。这事你也上点儿心。”海生说。
“是不是亲兄妹又有什么关系呢?李纹、刘之新、月明、明山、刘之娟,我们的关系不跟亲兄妹一样吗?只不过生活了这么多年才突然知道了难以接受,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刘影说。
“是的,你说得对。”海生说,“这个玉若是父母留下的,上面就可能有我身世的秘密。”“他们都不要你了,身世知不知道的吧。”刘影说。“那块玉每次我们房事的时候都会发光,还能治病,你不觉得奇怪吗?”海生说。
“是挺怪的,找人看看吧。还是稳当点儿好,知道的人多了就容易出事。”刘影说。
“我也是这么想,明天到市仪器站买台显微镜来研究研究。睡吧,你不要多想了。”海生说。
“你放心吧,就算海玉真的要嫁给你,我也不离开你。”刘影躺在海生的身边。
自从知道了真相,海玉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并不是她对海生疏远了,反而更珍惜他们的这份感情了,本来对婚姻很反感的海玉,自己要主动嫁人了。对刘影来说这真是个好消息,她打心里更加喜爱海玉了。海玉要离开他们,刘影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像海玉这样的知己朋友,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要没有海玉,她现在可能就是第二个刘之娟了,她不敢想象。她有时甚至想还不如让海玉也嫁给海生,她们就永不分开了。海玉总是先考虑别人,像这样的朋友打着灯笼都难找。
海玉选对象不再像从前那样挑剔。只要有介绍的,不论好坏,肯定见。
李纹想为海玉介绍一位她初中的同学,今天过来,找刘影商量。
刘影问对方家里的情况。
“他父亲是药厂的厂长,母亲是总工,他本人也是厂里的中层干部。小伙子很能干,这么年轻就做到了中层,介绍对象的要排成一个加强连呢!”李纹说。
“那他怎么还没对象?”刘影问。
“和你们小姑子一样,觉得自己条件好,挑呗!俩人很像,没准还真成了呢!”李纹说。
“还得看对方配不配海玉。”刘影又说,“孩子谁看呢?”
“大了,有保姆在,不用管他。你也该请个保姆,又不是没钱。”李纹说。
“他奶奶愿意看孩子,不让请。”刘影说。
“那也得请个做饭的呀,不能总听老人的,老人们太保守。要不我来给你介绍一个?”李纹说。
“算了,不习惯,又不是干不了。”刘影说。“你就是不会享福!那你回头跟海玉说一声吧,约个时间见见面。”李纹说。“好,她要同意见面就给你打电话。”刘影说。
说来也巧,这桩婚事就这么成了,对方已送来了聘礼。李纹这两天特别风光。见人便提起此事,海玉的婚事她可是头功。两位新人岁数都不小了,男方家长找海生商量,喜事想早点儿办。海生领他去问娘的意思。海生将男方的来意跟娘说了,征求她的意见。“海玉的事海玉做主,这孩子岁数也不小了,只要她同意你们就商量着办吧。我老了,就不操心了。你们打算什么时间?”“年底,您老看合适吗?”男方父亲说。“就年底吧,今年立春早,双春。明年是个无春年,要赶过年以前。”娘说。“您老想的更周到,那我们就这么定了。”男方父亲说。“还要问问海玉。”娘说。“我知道。”海生说。
海玉对婚期没有意见,于是时间就定在了年底,十一月八号。
海生买回显微镜。晚上要跟刘影一起研究玉片。“怎么把玉片放进去呢?”海生问。“你拿凳子坐在跟前把头抬起,脖子尽量靠近点儿。”刘影出主意。“先用低倍数,放大倍数小点儿。”刘影说,“细菌多小呀,你肉眼都能看见的字,放大一千倍只能看见墨了。”“你少废话,快伸脖子来。”刘影说。海生凑近显微镜。“再近点儿,咔嚓一刀!”刘影用手当刀,在海生的脖子上比划。“臭丫头,你今天开心了是吧?”海生说。“嘘,小点声,孩子。”刘影指指熟睡的儿子。海生点点头,不再动。“看清了,真清楚,小字里还有字呢!”刘影说。“还里三层外三层呀。”海生说。“你别说话,老实呆着。你一动,字就没了。”刘影说。“还是些乱七八糟的符号,我先按顺序抄下来再研究吧。”刘影说。“你快点,我受不了了!”海生说。“快不了,字多着呢。”刘影说。“你用数码相机照下来,放电脑上再慢慢研究。”海生说。“你先歇会,我去找相机。”刘影说。“在厅里的架子上呢。”海生说。刘影取来相机调好显微镜放大倍数一一照了相。第二天,海生接上电脑,按顺序打印出来。海生看了同样是一筹莫展,字连起来要有上千字之多,谁能解开它是什么意思呢?海生又先后请教了市里的考古专家及语言文字专家,依然没有答案。
刘影她们正在为海玉的婚事操持着,海生帮不了多少,便去看刘之娟了。海生进来,刘之娟正在院子里看竹子,两眼直直盯着竹叶看,不肯挪开。“之娟,海生又来看你了。”刘之娟的母亲喊她。刘之娟像没听见一样不理不睬,每次都是这样,海生已经习惯了。海生蹲在旁边,跟她说话。“深秋,应该赏菊了,你还盯着竹子看。”海生说。刘之娟看看海生,没有表情却点点头。“我认识你,你叫海生,她们都叫你海生。”海生把她拉到一盆绿菊前。“刘之娟,你看这盆绿菊,这是我昨天在花房专门为你挑的,喜欢吗?”海生说。刘之娟只是看,不说话。“大妈,昨天我让人送来的那些菊花呢?”海生问。“在屋呢。”刘之娟说。“是在屋里呢,在她卧室,被她揪得也差不多了,一天就在花前坐着。”刘之娟母亲说。“她听懂我的问话了,知道花在哪儿!”海生说。“也亏了你天天惦记着她,跟她说说话,又常送花来。”刘之娟的母亲说。海生想把刘之娟带到家里,用他的宝玉,照照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
心里琢磨:刘影能同意吗?要不到刘之娟家?这也得刘影同意才好,哪儿都不合适。
从刘之娟家出来,海生径直往河边去了。看到李馨、月明正在红薯地里挖红薯,他走了过去。“怎么自己挖上了?工人呢?”海生问。“你怎么有空来了?挖红薯自己用。这沙地里种的红薯好吃。”李馨说。“让别人挖嘛,嫂子,明山大哥呢?”海生问。“他跟那儿忙着呢!整个园子,数他那儿忙了。”月明说。海生接过锄头帮她们挖。“怎么回事?”海生问。“你没发现现在的游客只增不减,比去年这时候多多了?”李馨说。“是多了,你们不问我还真没注意。”海生说。“秋红艳出的主意,让游客凭门票可以免费带回家一份园内产的土特产,还可以以优惠价购买。”李馨说。
“这会明山那儿应该是最忙的了,好多是专门来买土特产的。明山上个月又要了十个职员,还是忙不过来。他肯定在那儿亲自上阵呢,不信你看看去。”月明说。
“你看那些游客,大包小包的,票价该涨了。”李馨说。“票价可不能涨!”海生说,“没想到秋红艳的鬼点子还真行。”“该奖别墅了吧?”李馨说。“是该奖你们了,你们结婚吧,结婚都分你们一套别墅。”海生说。“要一辈子不结婚就不给了?也太‘过去’了!”李馨说。“哪学来的新名词?”海生说。“说你跟不上时代,你还不服呢?新名词多了,现在流行的就是单身贵族。”李馨说。“海生,挖得太多了拿不回去,你得帮忙背回去。”月明说。“没问题,要分两家吗?”海生说。“这儿有两个袋儿。”李馨说。“给李馨多装点儿,她要带给她妈。”月明说。“你晚上还回家?”海生说。“分我别墅,把父母都接到这儿就不用回去了。”李馨说。“本来就是为你们准备的,早晚都给你们。明天你们就到海玉那儿领钥匙吧,除了海玉那套别的随便挑!”海生说。“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公司那么多人呢,你分给谁?”李馨没想到海生真要给她们别墅。“自然是有贡献的,像刘云山、秋红艳、张天成这样的。”海生说。“我呢?”李馨问。“当然有你了,”海生说,“走!我送你们。”“小袋的我们俩抬上,你扛大袋的。”月明说。“都给我吧,小意思,别把你们的小嫩手磨坏了。”海生说。海生一手一袋,像电影里少林寺和尚提水一样做成扁担样,摇摇摆摆走在了她们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