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夏商西周的社会变迁(当代中国人文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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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社会政治历史的演进(14)

从公元前841年开始,史称“共和”。其含义历来有两解:一是《古本纪年》之说,谓“厉王既亡,有共伯和者摄行天子事”,又谓“共伯和干王位”。二是《史记·周本纪》之说,谓“召公、周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两说相较,以《古本纪年》说为胜。《左传》昭公二十六年说厉王奔彘以后,“诸侯释位,以间王政”。在当时政局纷扰不定的情况下,能够执牛耳者应当是素有威望且反对厉王暴政之人。

《吕氏春秋·开春》:“共伯和修其行,好贤仁,而海内皆以来为稽矣。

周厉之难,天子旷绝,而天下皆来谓矣。”据考证,共伯和即卫武公。

《诗经·抑》序以为“卫武公刺厉王,亦以自警也”。《汉书·地理志》河内郡注引孟康曰:“共伯,入为三公者也。”以上这些材料说明共伯是有条件入主王室的。许多金文学家认为彝铭中也有“共伯和干王位”之证。《师簋》云:

惟王元年正月初吉丁亥,白(伯)和父若曰:“师,乃祖考有劳于我家,女(汝)又维小子。余令女(汝)死我家,籍司我西、东、仆驭、百工、牧臣妾,东(董)裁内外,毋敢不善。易(锡)女(汝)戈琱、、厚柲、彤十五、钟一、磬五、金。敬乃夙夜用事。”拜稽首,敢对扬皇君休。

郭沫若、杨树达、陈梦家等都认为此伯和父即共伯和。查先秦历表,共和元年正月壬午朔,丁亥为六日,与初吉月相符合,所以此簋当作于共和元年。厉王已于共和前一年奔彘,因此簋铭“惟王元年”应即共伯和为王之元年。簋铭称“若曰”、“对扬皇君休”以及所赐器物都和周王对臣下的册命赏赐无甚区别。从后来共伯和主动让宣王继位的情况看,他似无意于久居王位,对王的称号也并不在意,或者是顾虑到贵族间宗法观念的影响,所以能够在适当的时机将权位交付宣王。但是既已摄天子位,因此臣下还是称共和元年为“惟王元年”,并在《师嫠簋》中直称其为王。关于师和父的彝铭中,“师和父”与“王”两称并存,原因盖在于此。

芮良夫曾在《诗经·桑柔》中曾将共伯和与厉王相对比:

维此惠君,民人所瞻。秉心宣犹,考慎其相。维彼不顺,自独俾臧。自有肺肠,俾民卒狂。……维此圣人,瞻言百里;维彼愚人,覆狂以喜。

诗中称共伯和为“惠君”、“圣人”,说他高瞻远瞩、开明通达,能慎重选择辅相,因此为民人所景仰。以博学著称的楚史倚相曾说卫武公即共伯和,谥为“睿圣”(《国语·楚语上》),这与芮良夫的评价可谓异口同声。共伯和凭借着自己崇高的威望和丰富的经验,为稳定政局做出了重要贡献。共和十四年,“厉王死于彘,共伯使诸侯奉王子靖为宣王,而共伯复归国于卫”。共伯和既能力挽狂澜,又能顺应当时贵族间浓厚的宗法观念,及时让出权位,所以说他是一位有远见卓识的人物。

由于宣王亲历了国人暴动的社会风暴,所以他对其父厉王的暴政及其恶果能有较深刻的反省,由此出发也采取了一些明智的政策。

据《毛公鼎》铭文记载,他在册命王室重臣毛公时说:

敃(旻)天疾畏(威),司(嗣)余小子弗彶(急),邦将害(曷)吉?四方,大纵不静。呜乎!惧余小子,家湛于艰,永巩(攻)先王。……女(汝)推于政,勿壅律庶民贮,毋敢龚(供)橐,乃侮鳏寡。善效乃友正,毋敢湎于酉(酒)。

意思是旻天降威,假若我这年轻人不着急,那么我们周邦将怎能安康?四方动荡,纷扰不平静,我这年轻人对王室的艰难恐惧不安,我要长久地汲取先王的教训。推行政治不要壅累庶民,不要中饱私囊和欺侮鳏寡。要严格管束僚属,勿使其沉湎于酒。宣王施政的重点是改变厉王对民众的高压政策,“勿使暴虐纵狱”(《》)。宣王对贵族、官吏的管束,其效果虽然难说,但其用意还是好的。

宣王初期,周王朝北方和西北的猃狁势力日炽,曾经“侵镐及方,至于泾阳”(《诗经·六月》),骚扰关中地区。《兮甲盘》载,“唯五年(公元前823年)三月既死霸庚寅,王初格伐猃狁”,名兮甲者曾随宣王出征,“折首折讯”。另一名大将南仲不仅“执讯获丑”,而且“城彼朔方”(《诗经·出车》)以加强防御。宣王时征讨猃狁的战争取得很大胜利,“薄伐猃狁,至于大原”(《诗经·六月》),一直攻打到今甘肃平凉一带的大(太)原。周王朝南方的荆蛮、淮夷和徐方等在厉王末年和共和时期力图摆脱周王朝的统治。

据《师簋》说,淮夷本为周之“帛亩臣”,即赋贡之臣,但却“博厥众暇,反厥工吏”,因此宣王时曾多次向南征伐。师曾奉命率“左右虎臣正(征)淮夷”,据考证这位大将就是《诗经·采芑》所颂扬的率三千辆战车和大量军队讨伐蛮荆的方叔。对徐方的征伐是宣王率南仲、尹吉甫、程伯林父等大臣所进行的,结果“四方既平,徐方来庭”(《诗经·常武》),凯旋而归。周王朝对江汉地区的征伐是由召伯虎进行的,“于疆于理,至于南海②”(《诗经·江汉》),也取得了不小的胜利。为了对付西戎,周宣王曾命秦部落的首领秦仲为大夫。秦仲被西戎杀死后,宣王发援兵七千人助秦仲之子,终于打败了西戎(《史记·秦本纪》)。

这些对外战争的胜利虽然有一番中兴景象,但宣王时期的周王朝毕竟今非昔比,社会结构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国语·周语上》载,“宣王继位,不籍千亩”。他不修亲耕籍田之礼,说明籍田制度正在瓦解。后来宣王又曾“料民于太原”,这种统计民数的措施也是经济基础变化的反映。周人早期诗篇多歌颂先公和时王,而宣王时的诗篇则多为对诸侯大臣的赞美,如《诗经·崧高》以巍巍四岳衬托甫侯和申伯,《烝民》以“四牡业业,征夫捷捷”,“四牡彭彭,八鸾锵锵”形容卿士仲山甫出行的气势,并谓“衮职有阙,维仲山甫补之”,其权之大,于此可见。《韩奕》极力铺扬韩侯入觐时的盛大场面及其娶亲时的阔气。尽管宣王试图以“杀其臣杜伯”(《墨子·明鬼》)和干预鲁国继统等措施来维持王权的影响,但终究不能阻止诸侯、贵族势力的崛起,也不能挽救周王室的趋于颓败。文献记载的宣王对外征讨的败绩,如“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丧南国之师”(《国语·周语上》)、“伐条戎、奔戎,王师败绩”(《古本纪年》)等均为宣王晚年之事。随着宣王的逝去,其“中兴”业绩也就成了过眼烟云。

公元前781年宫湦继位为幽王。“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国语·周语上》)。《诗经·十月之交》载“烨烨震电,不宁不令。

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所描绘的大概就是渭、泾、洛三川地区强烈地震的情景。地震使“山崩川竭”(《国语·周语上》),给民众生活带来巨大灾害。《诗经·召旻》写道:“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

和天灾相比,幽王时期人祸的影响尤甚。幽王任用“佞巧善谀好利”(《史记·周本纪》)的虢石父为卿士。当时的人史伯说幽王“弃高明昭显,而好谗慝暗昧”(《国语·郑语》),《诗经·十月之交》曾列举幽王时七个佞臣盘踞高位的情况:“皇父卿士,番维司徒,家伯维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维趣马,维师氏。”他们随意征发赋役,以至民众哀怨“彻我墙屋,田卒污莱”(《诗经·十月之交》),“人有土田,女反有之。人有民人,女覆夺之”(《诗经·瞻》)。幽王对褒姒的宠幸使贵族和民众普遍不满。《瞻》说“妇有长舌,维厉之阶。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匪教匪诲,时维妇寺”。

对褒姒的抨击非常激烈。这个抨击虽然有女宠祸国论的某些偏颇,但其所指出的褒姒的恶劣影响仍是事实。

幽王时期,周王朝和一些诸侯国的矛盾日趋尖锐,一些诸侯不仅摆脱了周王朝的羁绊,而且要入据王室,干预周王朝的事务。这个矛盾和周王室内部矛盾交织一起,呈现着十分复杂的情况。《诗经·召旻》是刺幽王之诗,其中说:“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所谓日丧百里之疆即指周王朝所控制的诸侯数量锐减。幽王末年,在周王朝任司徒的郑桓公见“王室多故”,不可久居,便欲去东方谋立基业,就问史伯何处能有所作为,史伯分析洛邑周围的情况谓“南有荆蛮、申、吕、应、邓、陈、蔡、随、唐,北有卫、燕、狄、鲜虞、潞、洛、泉、徐、蒲,西有虞、虢、晋、隗、霍、杨、魏、芮,东有齐、鲁、曹、宋、滕、薛、邹、莒”(《国语·郑语》),这些多为势力强盛之国,难以介入。史伯所列这些国家能听周之号令者寥寥无几。《左传》昭公四年载“周幽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大室”为中岳嵩山,幽王到此盟会而戎狄反叛,此戎狄应当是居于今陕境以东者。幽王还曾“命伯士伐六济之戎,军败,伯士死”(《古本纪年》)。此六济之戎疑在今陕以东,或者与济水相近。幽王时期周在东方的权势已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景况。

《国语·郑语》关于幽王末年的局势有一段很重要的论述:

周法不昭,而妇言是行,用谗慝也。不建立卿士,而妖试幸措,行暗昧也。……申、缯、西戎方强,王室方骚,将以纵欲,不亦难乎?王欲杀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申人弗畀,必伐之。若伐申,而缯与西戎会以伐周,周不守矣!缯与西戎方将德申,申、吕方强,其隩爱太子,亦必可知也,王师若在,其救之亦必然矣。王心怒矣,虢公从矣,凡周亡存,不三稔矣!

史伯的这番话是郑桓公出任周司徒之年,即幽王八年所说(《国语·郑语》韦注)。这番话既指出了幽王乱政,又说明了当时的矛盾焦点是申、吕、缯、西戎等诸侯国与周幽王之间的太子之争。幽王嬖幸褒姒,故欲去太子宜臼及其母申后,而以褒姒为后,其子伯服为太子。《郑语》所云“王欲杀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与《古本纪年》所谓“平王奔西申”是契合的。盖幽王八年以前太子宜臼即奔逃于其外祖之申国,“申侯、鲁侯及许文公立平王于申,以本大子,故称天王”(《古本纪年》)。这种两王并存的局面非幽王所能容忍。

《今本纪年》有“王师伐申”的说法,应当是有所本的。申后的被废黜,当然也为申国不能容忍。公元前771年幽王率军与申、缯、西戎等的兵众战于骊山,大败,幽王和其子伯服均被杀于戏。申为姜姓国,西周后期颇强盛。起初盖为畿内国,宣王时被封在今南阳建立申国,即《诗经·崧高》所谓的“王命申伯,式是南邦”。此后申伯在畿内之封地即称为“西申”,为太子宜臼所奔之处。缯,春秋时在今山东枣庄,但西周时之缯当在今河南南阳市东北的方城,即《左传》哀公四年的“缯关”。戎族之居播迁甚广,非独宗周以西者有之,伊洛地区就有“扬、拒、泉、皋、伊、洛之戎”(《左传》僖公十一年)。申、缯等的兵众盖从今豫西南出发入陕境,过武关、蓝田至骊山,幽王之军则从丰镐出发东至骊山,因此这里成为双方决战之地。又,《史记·秦本纪》:“申侯乃言孝王曰:‘昔我先骊山之女……’”故有可能骊山即为西申所在之地。周幽王和伯服死后,宗周地区局势十分混乱,西部的犬戎势力乘虚而入,肆意抢掠,东方的申、缯等也“虏褒姒,尽取周赂”(《史记·周本纪》)。幽王被杀之后,关中西部地区的一支重要势力———秦,也到了宗周,《史记·秦本纪》称“秦襄公将兵救周,战甚力,有功”,但没有言明所“战”之对象。然而从秦与西戎为世仇,而与申、缯等并无芥蒂的情况看,与秦襄公战者当为西戎。

幽王死后,“虢公翰又立王子余臣于携,周二王并立”(《古本纪年》)。虢公翰是虢叔之后,为今陕西凤翔一带的西虢所立的“携王”应在宗周以西,而平王则可能在西申。这种情况使周王朝的士大夫们惶惑不安,他们哀叹“周宗既灭,靡所止戾”,“戎成不退,饥成不遂”(《诗经·雨无正》)。大约在携王被杀之后,周平王才东迁至成周洛邑。东迁的原因:一是由于天灾和战乱之后宗周残破败落。二是丰镐地区邻近戎狄,边患严重。《后汉书·西羌传》:

“平王之末,周遂陵迟,戎逼诸夏,自陇山以东及乎伊洛,往往有戎。于是渭首有狄、、邽、冀之戎,泾北有义渠之戎,洛川有大荔之戎,渭南有骊戎……”此所述虽为平王末年事,但诸戎之居于泾北、洛川、渭南等处当在其前。三是周平王继统的主要支持者申侯和晋、郑等都在东部地区。《国语·周语中》:“我周之东迁,晋、郑是依。”《晋语四》:“晋、郑兄弟也,吾先君武公与晋文侯戮力一心,股肱周室,夹辅平王。”《左传》隐公元年:“郑武公娶于申。”这些材料表明晋、郑、申在成周南北,平王迁成周,是维护其政权的最佳选择。四是成周为周王朝的政治、军事、经济重镇,实为陪都。平王东迁标志着周王朝历史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在阐述西周王朝历史演进的脉络之后,我们还应当提到的一个重要问题,那便是西周诸王的年数问题。西周历日的材料,应当说还是十分丰富的,除了古代文献的一些记载之外,周代彝铭中所记干支月相资料尤为丰富。但是周代彝铭多不明王世,专家们对于彝铭和文献所记月相又颇多歧义,所以关于西周诸王年数也就出现了多种不同的说法。近年来,随着对于彝铭研究的深入,以及利用现代科学办法推算和编制先秦历表,推算武王伐纣之年,都使西周诸王年数的研究和推算得到长足的进步。但是由于其间所涉及的问题太多,专家们推算的方法也不尽一致,所以这个问题迄今仍没有学术界一致认可的结果。诸家的研究和推算很多,现举出两家具有代表性的意见,以供研究周代历史时参考。

赵光贤先生在《武王克商与西周诸王年考》一文断定“武王十一年灭商当公元前1045年”,并表列西周时期自武王至厉王的在位年数如下:

武王(前1055年—前1043年)在位共十三年(十一年克商,当前1045,克商后两年卒,连克商之年共三年,如自克商之年算起,在位三年)。

周公摄政(前1042年—前1036年)在位七年。

成王(前1035年—前1008年)在位共二十八年。

康王(前1008年—前983年)在位共二十六年。

昭王(前982年—前964年)在位共十九年。

穆王(前964年—前937年)在位共二十八年。

恭王(前936年—前922年)在位共十五年。

懿王(前922年—前900年)在位共二十三年。

孝王(前899年—前889年)在位共十一年。

夷王(前888年—前872年)在位共十七年。

厉王(前871年—前828年)在位共四十四年。

李仲操先生在《西周年代考》一书的“西周年代综述”部分,排列西周诸王年数如下:

1.文王(受命在位)    九年(前1082年—前1074年)2.武王(克商前)三年(前1073年—前1071年)(克商后)三年(前1070年—前1068年)3.成王(包括摄政)三十七年(前1067年—前1031年)4.康王二十六年(前1030年—前1005年)5.昭王十九年(前1004年—前986年)

6.穆王五十五年(前985年—前931年)

7.恭王十五年(前930年—前916年)

8.懿王二十五年(前915年—前891年)

9.孝王十三年(前890年—前878年)

10.夷王十三年(前877年—前865年)

11.厉王(奔彘前)二十三年(前864年—前842年)

12.共和十四年(前841年—前828年)

13.宣王四十六年(前827年—前782年)

14.幽王十一年(前781年—前771年)

15.平王(入春秋前)四十八年(前770年—前723年)

(入春秋后)   三年(前722年—前7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