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医学中藏经译注:素问玄机原病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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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前言(一)

北京崔月犁传统医学研究中心高擎中医古籍整理研究之旗帜,旨在勘误订讹,注难析疑,辨章学术,考镜源流,通译原文,以广交流而古为今用。《中藏经》列入首选书目,现已编译告竣,特将所需志之者,列述于后。

一、《中藏经》内容简析

本书名《中藏经》,又名《华氏中藏经》,旧题汉·华佗撰。此书历来多认为是后人伪托之作,或疑六朝人手笔,或疑华佗弟子吴普、樊阿依华氏遗意辑录。但本书所具有的学术价值,则为国内外学术界所公认。全书共分三卷,上卷暨中卷共四十九论,下卷附方实计六十八道。通览全书,若按其内容区划,则可分为四部分:第一至第二十论为总论,第二十一至三十二论为论藏府虚实寒热生死逆顺之法,第三十三至第四十九论为论杂病及决生死法,末则附以救急疗疾诸方。各篇分别详论天地、阴阳、水火、寒热、虚实、脉色、藏府辨证及痹证、痞证、中风、水肿、脚气、淋证、癥瘕、积聚、痈疽、疔疮等。诸论以藏府脉证为中心,寻求《内经》、《难经》及上古医经中论阴阳、析寒热、分虚实、辨藏府、言脉证之理,揆诸大旨,融会贯通,发挥蕴奥,最早形成以脉证为中心的藏府辨证学说,奠定藏府辨证之基础。且自成体系,具有系统、简明、精辟、实用、完整之五大特点。实乃自《内》《难》以降,理法方药俱备的最完整的医经,其学术思想之影响,启导易水,绵延不绝,泽及今世。

二、《中藏经》作者及成书年代初考

《中藏经》始载于宋·郑樵《通志·艺文略》医方下,题曰《华氏中藏经》。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录为“中藏经一卷,汉谯郡华佗元化撰”。然而,关于本书及其作者之真伪,代有考辨而众说纷纭。有疑为邓处中所撰者,如《宋史·艺文志》题为灵宝洞主探微真人撰;有疑为六朝人之手笔者,如孙星衍;有统斥为后人托名之作而又言具有元化之遗意,或为华佗弟子所辑者,如吕复;有言虽非元化之书,要其说之精者必有所自者,如周锡瓒;近人有言其纯属后人抄袭《内》、《难》诸书而成者;亦有言祖本为华佗早年辑古医经而自撰者。统而言之,乃历代公认其为伪书,或谓真伪杂糅之书,所以使《中藏经》沉淹千载。

为什么说《中藏经》为伪书?历代考辨之辞千重万叠,归结之则主要依据有五点:一为史载华佗之书火焚于狱;二为目录书所载晚见于宋;三为邓处中序荒诞不经;四为书中称述之书名、官名、病名、药名有出自汉后者;五为书中所论有多处与《内经》、《脉经》等所言相类似。然,伪巧而难辨,则有真之而伪,伪之而真者,今试考辨之,谨备一说。

华佗之书火焚于狱,乃始自《三国志·魏志》卷二十九,谓“佗临死,出一卷书与狱吏曰:此可以活人。吏畏法不受,佗亦不强索,火烧之”。自此以降,一千六百余年来,誉为“神医”之华佗无书传世遂成历代医家之一大憾事。但稽其史言,仅知华佗索火烧之者惟“一卷”,且亦仅知为“此可以活人”之书,所以火焚于狱之说,尚不可断言华佗绝无遗著传世。《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唐书·文艺志》均分别著录有《华佗方》十卷、《华佗药方》十卷、《华氏药方》十卷,虽题曰吴普撰集,但亦足证华佗身后仍有所传于世者。

为何《中藏经》直至宋代始见于目录之书?《四部正讹》谓“核之七略,以观其源;核之群志,以观其绪”。因之,固可疑其伪。但如日人十街信敏《新校正中藏经叙》所言:“荆山之璧,由卞和传;丰城之剑,以雷焕闻。盖物隐显,虽自有时,亦俟其人耳。如华佗《中藏经》,是其然矣哉。”以史实观之,《中藏经》可因华佗遭害而隐,而由普阿辗转传出而显。况且,年移代革,兵燹水火,古籍之晚见于目录书者原非少见,后人整理而再传于世者甚多,岂非只有《中藏经》是如此?周锡瓒《中藏经·跋》云:“世传医书,莫古于《素问》,王冰谓即汉《艺文志》《黄帝内经》,然已不合十八卷之数,况后出之书耶?唯求是者信之而已。”

邓处中序自称华佗外孙,虽有《华佗别传》可考其次子邓思之名,但言因梦得书于石函之中,实荒诞不经。或言此乃避祸炫技之笔,但序中述及华佗“性贪,不悯生灵”及“果为魏所戮”等语,绝非“外孙”之所言,且序末以干支纪年不著岁时亦有违古之历律,所以其伪甚明。今考周锡瓒跋云:“余得旧抄本,前后多缺,无序文目录并楼公跋,且避高孝两朝讳,疑即攻媿所校本。”足证本书始钞无序。本次编译所获赵孟頫手写本亦无序,是否赵孟頫因其序文怪诞而不录?不然,孙星衍序云:“赵写本旁注有高宗孝宗庙讳,又称有库本陆本异同,是依宋本手录。元代不避宋讳,而不改其字,可见古人审慎阙疑之意。”由此可见,邓处中序当疑后世据《华佗别传》托邓处中之名而为之,非原书之序也。且邓序之托伪,非《素问》、《灵枢》、《本经》等,因尊古贱今而托名以入其说,而是借名托梦以神其书而羼入赝作,此即所谓借真售伪者,与古贤之托名者有霄壤之别,所以邓序之伪诚可反佐《中藏经》之真。

《中藏经》四十九论中确有三处引用“金匮”之名,分别为“金匮”、“金匮至真要论”、“金匮大要论”。但并非王洙得自馆阁蠹简中之仲景《金匮》。考《黄帝内经素问》第四十六《病能论》谓:“《金匮》者,决死生也。”可见其为诊断专书。而《内经》引用《金匮》、《大要》之名颇多,与《中藏经》所引均非仲景《金匮》之言。日人奈须恒德曾注云:“按《金匮》文不见《内经》,盖古医经也。”宽保本亦有眉批云:“盖上古《内经》有之,而今脱乎?”前贤之见甚明。至于书中官名、病名、药名有确出自汉后者,且大多为北宋末、南宋初之方药。但本次编译曾初探平津馆本附方及周本附方,经用赵本校勘,其药名出自汉以前之方,初步可界定六十道方,此则足证《中藏经》祖本非伪,而有后人转抄续貂,所以真伪相杂。今观孙本所存六十八方,竟无一方见于《肘后》、《千金》、《外台》者,而元化已见于《千金》、《外台》之八道药方,反不见于《中藏经》,此固可言其伪迹显然,亦可言其别有所自。其中明月丹、扁鹊玉壶丹、破棺丹等,遗留六朝服饵金石之痕甚明,治尸厥卒痛方、三不鸣散、太上延年万胜追魂散、治虫毒方等,亦皆具方士之风。六十八方大多用药诡奇,制法独特,用法稀异。且第一至第十论,骈散兼行,文风绮丽,六朝之笔法尤著,故以其部分论与方言之,孙氏所称“疑是六朝人手笔”之语不谬。

《中藏经》所谓与《内经》、《脉经》、《千金》相类似之言者,约占三分之一,若据此则断言全由后人抄袭而成,窃以为有失公允。盖上古医经至唐代王冰整理《素问》时尚可见到《金匮》、《大要》等遗篇,张仲景、王叔和、孙思邈著述亦均有所撰用,与仲景同时代之华佗亦自可阅及,惟各自所见之抄本有别,或各自采撷的内容及各自熔铸的方法不同而已。举如张仲景撰用之“并平脉辨证”而创六经辨证大法,以成《伤寒杂病论》;王叔和撰用之则类例相从,以成《脉经》;孙思邈撰用之则“删裁繁重”,以成《千金》。华佗当亦可撰用之,创藏府辨证之体系,以成《中藏经》。乃以藏府脉证为中心,将上古医经及《内》、《难》中杂于诸篇之生化、病机内容系统归纳,熔铸已见,使藏府辨证理论得以初步系统化、条理化,而终于奠定中医学藏府辨证之基石。

今列举诸家之说,综合考证,结合《中藏经》完整、系统、简明、精辟、实用之五大特点,仅能初步论断如次:

其祖本可能为华佗所撰,至少可认为存有华佗遗作片断;其书经后人整理、增附,且非出自一时一人之手。今之传本所据者,大约成书于六朝之时,始传于世之际,即北宋末、南宋初,又再次有所增附,遂成是书。

因是书首题汉·华佗撰,故将华佗生平考略于后:华佗,字元化,沛国谯人,即今安徽省亳县人。历代相传为东汉时期之大医家,誉为神医。首创麻沸散,称为中医外科鼻祖。但其生卒年代莫可确考。今能据以考证之正史,仅陈寿《三国志·魏志》及范晔《后汉书·方技列传第七十二下》,而据以考证华佗生卒之年者,亦仅有七处:其一,游学徐土,兼爱数经。其二,沛相陈珪举孝廉,太尉黄琬辟,皆不就。其三,时人以为年且百岁而貌有壮容。其四,(佗死)乃后爱子仓舒病困,太祖曹操叹曰:吾悔杀华佗,令此儿强死也。其五,广陵吴普,彭城樊阿,皆从佗学。其六,普施行之(五禽戏),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其七,阿从其言(久服漆叶青黏散),寿百余岁。

上述七处,乃正史所留之记载。其中犹可据者为二:一是以仓舒之死可逆推华佗卒年之下限,盖曹操悔杀华佗而令其爱子强死,则华佗死于仓舒之前无疑;二是以华佗卒年可逆推其生年之上限,盖“年且百岁”者,即谓寿近百岁也,而九十六岁以上则可言近百岁。其余五处则可为之佐证。

今考《三国志·邓哀王冲传》云:“建安十三年五月甲戌童子曹仓舒卒。”故华佗卒年之下限可定为约建安十二年,即约公元207年。由此反推华佗生年上限约为汉安帝刘祜永初四年,即约公元110年。

再考《三国志·魏志》,陈珪为沛相,时在汉献帝刘协兴平元年,即公元194年;黄琬为太尉,时在汉献帝刘协永汉元年,即189年。故“沛相陈珪举孝廉,太尉黄琬辟,皆不就”,当在公元189至194年之间,此时华佗已年越八十,虽华佗“本作士人,以医见业,意常自悔”,但此时年事已高,则无意于功名仕途,甚合常情,且其时已以医道而显,故陈珪、黄琬之举辟皆不就,亦符事理。

吴普、樊阿皆从佗学,故吴普、樊阿的年岁亦可作为考据华佗生卒年限的佐证。据李贤《后汉书注》引《华佗别传》云:“吴普从佗学,微得其方,魏明帝呼之,使为禽戏。普以年老,手足不能相及,粗以其法语诸医。普今年将九十,耳不聋,目不冥,牙齿完坚,饮食无损。”而魏明帝在位为公元227年至229年。召见吴普当在此19年之内,若以明帝晚年欲延寿而召普为禽戏,则可拟如召之期在青龙五年,即公元237年左右,此时普年已近90岁,则普约生于公元146年,小于华佗36岁左右,与史实甚相吻合。

由此,可初定华佗约生于公元110年,约卒于公元207年,享年97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