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抬头。
方才弥漫鲜血的腹腔内，此时已经脏器清晰可见。
4把止血钳夹在血管的不同位置，2条纱布填塞在脾脏下方。
王东长长地吁了口气：“止血了。”
李睿：“检查自体血，准备回输。”
麻醉师盯着监测屏幕，血压逐渐恢复，心电图曲线依旧不规则。
护士：“肖主任来了。”
心内科肖主任从门口走进来，跟麻醉师一起观察心电曲线，道：“静脉滴注硝酸甘油。”
心电曲线逐渐恢复。
李睿冲王东：“我们继续。”
金副院长领着邢市长走过心内科、观察室、骨科急诊室，边走边说：“在贯彻卫生部规定的三线值班制度基础上，基于我院常年急诊量高居全市第一，重症急诊率高，我们特别配备了四线主任电话值班的制度，每天各科都有一位副主任以上的专家随时接受请示，保障第一时间作出判断。”
陈局长接口：“第一医院作为经常承担抢救任务的综合医院，这种制度为事故后的黄金抢救、手术时间创造最大可能。”
一直跟在一边的记者谢小禾突然开口：“我想问一个问题。”
金副院长：“凌院长已经指示，如果领导和媒体的同志有任何问题，让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小禾：“这样的制度，一旦赶上这样的重大事故，确实发挥了作用，但是是否额外加重了专家的工作负担？影响他们日常工作的质量？这样的重大事故，毕竟极少发生吧？”
金副院长：“专家带班制度，是基于过去10年我院各个科室月均夜间急重症和大型抢救的接诊频率的数据做统计分析，来设定政策。每个科室是不同的。”
谢小禾：“这个意思是？”
金副院长边走边说，路过若干科室：“比如根据统计结果，眼科夜急诊量少而日常工作非常繁重，眼科的主任、副主任是不参与夜间急诊带班的；心内经常有因感冒甚至腹痛看病其实是心梗发作的，年轻医生误诊率高，于是心内要求每天必须有副主任以上的专家在一线一起值班；而普外，一线的急诊通常皮外伤年轻大夫完全可以应付，专家就不需要在一线，但是各种事故的抢救都会涉及，所以严格执行每个病区的主管，手机都要24小时开机制度。”
陈局长这时突然笑了：“还有个老金可能不敢说的——第一医院的平均收入，恐怕是全国综合医院中的前三甲了。”
邢市长：“想起来了，前一阵一直在炒他们的合作医院——“如果让我的专家一到下班时间就琢磨着得去抢购低价猪肉，那是我院长没做好；但是如果我给出的钱让你可以把炒菜扫地洗衣服的活儿都交给专业家政人员做，你却不肯在需要你的专业判断时随叫随到，那就不能是第一医院员工”这是凌院长的话吧？。”
陈局长微笑。
邢市长感慨地叹了口气：“市场经济了啊，确实人的精力时间有限，“买”出专家的时间让他们专注于高强度的治病救人的工作，这个理念，也没有错。”
这时一行人到了检验科门前，透过大窗，可以看见里面4、5个检验技术师或操作仪器，或核对血样，或在电脑前操作记录。
金副院长：“没有检验科室撑上来，大外科再神功盖世，也等于瞎了眼睛。”
众人都笑了，继续往前走，转到手术室门口。
邢市长：“其实我非常想知道，现在正进行的手术的状况。”
金副院长：“如今我们可以通过中央监控室，透过大屏幕看到每一间手术室的情况。平时，这项功能用于教学、交流、会诊，也是保留手术资料，今后万一有纠纷时的讨论依据。”
手术室里，李睿将摘下的部分肝脏放入弯盘，与此同时，肖主任看着心电图曲线，又听了胡母的心脏，直起身点头。
肖主任：“暂时平稳了。”
护士：“李大夫，妇产科那边电话说，唐萍经抗休克治疗无效。”
李睿：“让郁宁馨通知手术室麻醉科做准备，跟家属解释、签字，我20分钟后过去。”
边说边继续仔细探查腹腔。
金副院长领着一众领导穿过了一个长长的楼道，拐了两次弯，用密码打开了双开门的中央教室，安排各人坐下，技术员按动大屏幕的按钮，调节遥控器，将遥控器递给金副院长。
邢市长：“我想看看小凌做的那一台——你说，非常凶险的。”
金副院长略微犹豫。
邢市长：“怎么？对你们院长没信心？我今天一定要看看这位海归回来，2年多来一直不断地搞改制，给老陈惹了无数麻烦的院长拿手术刀的真本事！”
金副院长尚未说话，陈局长已经笑了。
陈局长：“凌远不是说，无所保留？就要看他的手术！”
金副院长只好点头，按动遥控器，大屏幕上一阵白噪音之后，逐渐清晰，
此时，手术室里，心外主任和凌远同时停了下来。
心外主任：“我这边比想象得好，居然一根大血管没叉着。我已经该扎的扎了该补的补了，现在把异物起出来，我这边没问题，但是你那儿？”
凌远沉默。
侯宁：“居然下端是分叉的，还有一片刺入了右叶，而且还影响了腹主动脉，这……本来想游离了肝大叶，就可以清除，现在……”
凌远：“所以说，那是理论上的方法——当理论付诸实践，总有变数。楚老师王老师，帮我尽量阻断血流。”
麻醉师：“本来已经低灌注，肾脏缺血，很可能急性肾衰。”
心外主任：“心肌也不能承受继续长时间缺血受损。”
凌远：“给我两分钟。”
心外主任与麻醉师齐声：“2分钟？！”
凌远：“我可能做不到，但是我放弃手术的患者，推出去，没有人会再接——好了，阻断血流。——护目镜”
此时，中心教室的大屏幕前一时间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紧张地盯住了屏幕。
谢小禾握着采访机的手略发抖，这时，大屏幕上的画面已经十分清晰地锁定在了若干双在患者胸腔腹腔内操作的手上。
麻醉师的声音：“3、2、1，断！”
凌远的双手迅速地操作，一时间只有金属仪器碰撞，剪线的声音。
麻醉师：“时间到。”
凌远：“放！”
候宁：“可是……”
凌远：“放！”
麻醉师点头，心外主任打开血管钳，停止阻断。
一条血柱喷出来，溅在凌远前胸和脸上，他却没有停止操作，麻醉师紧紧盯着血压，从90/60掉到70/50/再掉到40/20……
所有人的呼吸都重了起来。
凌远摘下肝大叶，护士迅速接过，凌远用纱布填塞，出血略缓，他伸手：“弯针，肠线。”
护士递过。
随着凌远让人眼花缭乱的手的打结，出血停止，血压恢复。
凌远：“放置引流管。”
大屏幕前，金副院长出了口长气。
李睿这会儿已经从手术室出来，匆匆往妇产科病房赶。
还没有进病房，就已经听见病房里传出的争执声音，他加快脚步。
郁宁馨和苏纯站在一边，胡志军及其父亲在另一边，面对面。
胡父：“你们明明说的是如果万不得已手术，也是用那个什么什么腹腔镜，孩子还是要留在肚子里，现在又要先做剖腹产！绝对不行！七活八不活！最怕八个月的早产！”
郁宁馨一脸恼火刚要说话，看见李睿从门口进来，就顾不上跟他们多说，赶紧拿着最新的检查结果过去递给他。
这时胡志军也赶紧问：“李大夫，我妈妈……”
李睿：“车祸造成的肝破裂，已经修补，生命指征已经平稳。”
胡志军：“谢谢李大夫。”
李睿没有答，低头看唐萍的检查单，眉头深皱，两步过去，听诊触诊，这时唐萍神志已经有些模糊。
李睿冲郁宁馨：“判断没错，休克体征，经抗休克治疗没有缓解，必须立刻手术。”
胡志军：“李大夫，您说过，可以用腹腔镜手术，手术后继续保胎，很大程度可以成功保胎？”
李睿摇头：“她在应该禁食期间吃了油脂固体食物，肠梗阻恶化，呕吐脱水电解质失衡并出现休克体征提示肠坏死。这种情况下，对母子更安全的方法是剖腹产后进行开腹手术。”
苏纯点头。
胡父气急败坏：“胡扯！这跟吃饭有什么关系！你们这是推托责任！你们就是忘记了给我们安排午饭找借口。”
李睿：“肠梗阻的继续恶化可能是因为不该进食时候进食造成的，也可能是肿瘤恶化。无论原因是什么，现在为了母婴安全，都必须结束妊娠，进行开腹手术。”
胡父：“孩子好好的，剖什么剖？！”
苏纯：“胎儿发育状况良好而母体危机，这才必须立刻结束妊娠，母体一旦……”
苏纯尚未说完，胡父揪着李睿白大衣怒道：“你，就是你，你切了我儿子的脾，老太太也在你手下不知怎么样，现在又要坑我孙子，你……”
李睿又是焦急又是恼怒，反手抓着他手腕，甩开，望胡志军道：“唐萍必须立刻手术。”
胡志军尚还有些犹豫，喃喃地：“不能……真的不能按原先的方法么？”
胡父：“别听他的。咱们现在就转院。找有能耐的大夫！”
郁宁馨忍无可忍冲胡志军：“你们再磨蹭小心一尸两命你们就是凶手！”
胡父：“你个小娼妇咒我孙子！”
郁宁馨正要跟她对骂，门口传来一声威严的低喝：“吵什么吵？！”
廖克难走进来，脸上冷若冰霜，有着与一贯的温柔和气大不相同的凌厉。
大家都是一愣，连李睿都是一呆。
廖克难并不理胡父，朝李睿：“他们不懂事，你也不懂？！这是病房，还有其他患者，大呼小叫动手动脚，干什么呢？”
李睿不由低头：“对不起，廖老师。”
廖克难：“这个时候，废什么话？立刻手术。”
李睿一愣。
廖克难：“我们有医疗纲领，在母婴生命面临危险的时候，有责任进行必要的恰当的医疗手段。时间紧迫，我们无法跟家属进行交流的情况下，保证母婴安全，是最高优先。”
苏纯：“可是，如果出了意外没有家属的签字同意……”
廖克难厉声冲着女儿：“再说一遍，作为医生，最高优先是尽一切努力保障母婴安全。”
李睿点头。
廖克难：“立刻送病人去手术室，叫儿科林大夫，准备应对早产儿的各种可能状况。小纯，我们先进行剖腹产手术。”
廖克难说罢，已经率先走出病房走向手术室，苏纯跟上，护士整理监护仪器，给唐萍过床，推向手术室。
胡志军愣愣站着，眼睛通红喃喃念着：“萍萍。”
胡父想要拦阻，被李睿伸臂拦在后面。
轮床推出病房。
胡父：“你！我孙子如果有任何意外，我跟你拼这条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