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叶韶光慢慢从客厅走进卧室,仿佛回顾着当年的场景。推开卧室的门,意外地看见床上的凌乱。被子没有叠起来,一半搭在床边,一半拖在地上。想起刚刚邓婶的话,看样子不久前萧锐在这里住过。
放着自己的豪宅不住,却跑到这里一个人睡,真不知他是抱着什么心态。叶韶光拾起地上的被子,一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这床被子似乎是她以前常用的,他竟然用她的被子!
“姐。”叶磊也看出了端倪,有些担忧她因此摇摆。
“走吧,邓婶还等着咱们呢。”她叠好被子,放在床上,然后走出卧房。叶磊的心思她也很清楚,他怕她因为萧锐为她买回了老宅而感动,怕她因萧锐带着怀恋的举动,让她再起回头的想法。但萧锐只是用了她的被子而已,还不至于让她产生太大的触动。
从邓婶家回来之后,叶磊去找儿时的朋友了,她则去了美术馆。再过两天,她的画展就要开幕了,这是她在国内的第一场画展,她十分重视,不亲自先去看看情况,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岱玛市的美术馆并不算大,按照她这次画展的规模,原该在更好的美术馆举行,但是想着她成名也才是这一两年的事,在国内的知名度不算高,所以第一场画展举办的低调了一些。
到了美术馆空空的展厅让她的心顿时一沉,画作早在半个月前就送过来了,这边的人也都安排好了,跟她报告的也说都没问题了,怎么现在马上要开始了,画作还没有上架,一切都没有准备好?她眉头轻蹙,找到了馆长。
“叶小姐,你怎么过来了?”馆长见到她反倒有些吃惊。
“听馆长话里的意思,我不该来了?”心里怒火滔天,她的语气也相当不善。“我以为贵馆办事负责,才把画作放在贵馆展览,想不到贵馆居然如此怠慢。”
馆长听了之后更是迷惑,“叶小姐,你的展览不是改在自己的画廊里举办吗?怎么现在又来质问我?”
叶韶光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她在岱玛市没有画廊,若是有野不会把展览放在美术馆了。大概是有人趁着她和美术馆方面没有碰面,把她的画作拿走了。“馆长,是谁告诉你我要改变地点的?没有我的当面首肯,你怎么能让别人拿走我的画?”
馆长闻言有些慌了,“是萧总,他不是你先生吗?是他说你要改变的,我当时给你打电话又联系不上你,他就把画拿走了。”虽然叶韶光的画很有价值,但是萧锐是什么人,哪会看上这点钱,所以他才放心地把画交给他,没想到事情似乎跟他想的有出入。
“馆长,就算他是我先生也没有权利拿走我的话,何况他不是。如果我的画能顺利拿回来就算了,否则我保留起诉你的权利。”她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会也不回头地走了。
萧锐,又是萧锐,她刚回来两天,就处处都是他的痕迹,让她想不想起都不行。走出美术馆,拨通了那个五年不曾联系的号码。“萧锐,我是叶韶光,有时间吗?我有事找你。”
“有时间,韶光,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萧锐朝管显点点头,随即快步走出会议室,留下面面相窥的高官们。
管显望着他风一般冲出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张经理,你继续。”
有管显在,萧锐并不担心开到一半的会议,倒是叶韶光突然找他让他又惊又喜。从机场回来之后,她疏离的面孔不时出现在他眼前,让他坐卧难安。他又查了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意料外竟然是当年用他骨髓的小毛头叶磊。既然是她弟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只要他想,他们就还能回到过去。
下了车,他直接走入叶韶光说的那家咖啡厅。天气不好,里面的人不多,一眼就能看到她坐在角落里,眉头微蹙,略显不耐地搅动着咖啡。记忆中她很少会出现这样不耐的神情,总是他说什么,她就照做不敢也不会反驳。那时的她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温暖柔软,现在的她柔美依旧,周身却似有若无地带着几分冷淡,让人不敢太过亲近。
“萧锐。”叶韶光抬头的时候,视线正对上萧锐的目光。
偷看被撞到,萧锐没有任何尴尬,他直直走过来,坐到她对面。“你以前喜欢喝黑咖啡的。”他瞥了一眼她杯中的咖啡,奶精加了两份。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叶韶光语调平淡,听不出情感的起伏。原本微蹙的眉头,也在见到他之后慢慢松开。
“萧锐,我找你来是为画展的事。这是我在国内举办的第一场画展,重要程度我不说,相信你也明白。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不愉快,现在也已经没有关系了。虽说分手之后还可以做朋友对我们来说不可能,但我想咱们至少可以好聚好散。对吗?”
来时的激动在她的一番话之后彻底消散,萧锐盯着她平静的面孔,想从中找到一丝破绽,证明她心里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沉静,可是凭他看人无数的经验,他知道她没有故作姿态,没有掩饰,她是真的不在乎他的。“你就这么看低我,认为我会破坏你的画展?”
“我知道你没那么无聊,你这么做定有你的想法,我不想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我只关心我的画在哪里?”萧锐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但用破坏她的画展这种不入流的小计俩,他是决计不会做的。但若是拿着她的画来威胁她什么的,就说不准了。从认识他之后,用她的软肋要挟她的事情就没有停止过。太过深刻的印象,让她不由得就想起了过去的种种。戒备之心,自然而然地升起。
“韶光,我在你心里就……”萧锐想辩白,却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在威胁她、欺骗她,又让她如何能放下心中的芥蒂相信他呢?“我买下了一间画廊,过到了你的名下。你在国内的第一次展览,应该在自己的画廊里举行。”
各种可能都被猜测到,却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联想到这两天所见所闻,以及那人告诉她的话,她不禁开始相信,萧锐是在向她示好。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若说他是爱上她了,更是天大的笑话。“萧锐,你想要什么?”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只是想对你好点,想弥补你呢?”他无声叹息,有些事情会时间流逝,有些事却随着时间沉积,不会减少半分,就像她对他的印象。
“你留下的协议书,我没有签,我希望它还是有效的。当年的事,是我做的过了。那时是一时意气,不肯低头承认我对你的感情,等你走了之后,我才知道,其实我早已把你当成我的家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压在心头五年的话终于说出口,他前所未有的畅快,就好似炎热的夏日喝了一杯冰啤酒,只是还未凉爽浸透,就被她淡漠的样子堵了回去。
“我明白,”叶韶光静静地听完,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随即恢复。“但这抹杀不了你当年的所作所为,萧锐,我现在只想过自己的生活,宁静的生活,不受任何人控制,你懂吗?”
在他眼中,或许那些伤害可以用一句歉疚带过,又或者他真想好好待她,来弥补过去犯下的错。如果在五年前的那个雨夜之前,她也许会原谅他,也许会给他一个机会,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那个让他们站在一起的机会,是他亲手扼杀的。她不会恨他,恨一个人需要太多的力气,而她现在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想过自己的生活,宁静平和,彻底地忘掉眼前的这个人。
“我没签那份协议。”萧锐干涩地吐出这几个字,此刻他竟然希望她恨他,那样至少证明她是在乎他的,远比她的疏离淡漠让人感觉真实。她坐在他对面,他却觉得她随时都会远离,然后跟他再无瓜葛。他想抓住什么,却发现除了那张他以前最不以为然的红本之外,再没有可以牵绊住她的东西。
“你可以签了它,你早该签了它。”叶韶光揉揉太阳穴,这样的对话让她感觉很累,累得好似脑中空空的,没有任何旋律。“萧锐,把画送回美术馆吧。你的东西我不想要,也没有理由要。还有叶家的老宅,我会把房款打到你的账户上。”
萧锐扯送了领带,仿佛这样才能呼吸更顺畅些。“你这又是何必呢?有更好的地方展览对你在国内的发展也更有帮助,如果你觉得用我钱不自在,那我收回,就算租给你场地怎么样?画作、场地都布置好了,你要再换地方还得延期。”
不可否认,他说的没错,与画廊相比美术馆的条件确实算不上好,而且她打算以后还将在国内举行画展,固定在一个地方会让人更容易记住她,更容易站稳脚跟。之前她也曾想过建一个属于自己的画廊,只是时间仓促,又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她就放弃了。如果此时不是他提出的,她一定会答应。
拒绝因他的诚恳和退让而变得犹疑,她端起咖啡浅浅抿了一口,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手,指甲轻轻地划着桌面,这个动作她曾看见过几次,每当他紧张的时候,就会出现。“萧锐,你这又是何必呢?”
“莫非你害怕跟我在一起会再次爱上我?”萧锐见她的态度有几分松动,手指的动作停住了,眉梢向上挑了挑。
“激将法吗?”叶韶光垂下眸子,敛住了所有情绪。如今她已不是当年那个事事都写在脸上,被别人几句话就激得情绪激动的人了。她不想跟他有所接触,只是不想再回忆起当年的种种罢了,那些事每想起一次都是锥心裂谷的痛,她不想自找难过。但是,他没有签离婚协议书,从法律上将他们就还是夫妻。或许,趁此机会,在画展结束前把婚离了也好。
“也好,我会把租金和老宅的房款一并打到你的账户。”画展只有一个月时间,在这期间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好,她才能让内心更平静,以进入到下一次的创作中去。
萧锐闻言唇角向上勾了勾,当年的感情裂痕加上随后的五年时间间隔,他不指望能在一时磨平,只要她能向前迈一步,不彻底地拒绝他,他就有把握让他们重回过去的温馨。当年的事他对不起她,但她也有错,相较之下他并没有照成不可弥补的过错。
唯一的重伤就是在码头上他没有及时出手,他承认那时他是记恨她的,所以想给她一个教训。如果当时老六不出手,最后他也不会让别人侵犯她,就算是他不要的女人,也不会容许别人染指。但是老六出现了,她把他当成了恩人救星,而他就成了不可饶恕的罪人。罪人也罢,互有过错也好,他们还是夫妻,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解释,有一辈子的时间淡化心中的创伤。
“一起去吃饭。”萧锐看看手表,站了起来,习惯性地涌上了不容置疑的口气。待发觉自己又在对她发号施令时,讪讪地咳嗽了下,用余光打量着她。
叶韶光眉头微微蹙了下,“不用了,我吃过了。”
“那,我送你回酒店。”萧锐懊恼于自己的失言,以前在面对她时也习惯于用上位者的语气说话,他知道她讨厌这种不平等的感觉,却总是忘记。现在他小心翼翼,却因为高兴一时忘行,怕是又惹她不高兴了吧。
“好。”
路上叶韶光神色淡淡,萧锐几次开口,都被她冷淡地敷衍,便也不再说话。车子安静地行驶到凯德酒店,
“明天我接你去画廊看看,一切都准备好了,绝对没问题。”她没有邀请他上去坐坐,让他有些失望。还好,只要画展在他那里举办,他们就随时可以见面。
“嗯。”叶韶光拿起包包,准备进酒店。突然想起什么,转头淡淡说道。“那份协议书你还是签了吧,去法院来办这事也挺麻烦的。”